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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篮球第一女记者”易小荷:传统媒体衰落期,文艺治疗抑郁的伤

2017-10-25 蒋平 火星试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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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别好强、不服输,也特别脆弱、超级敏感。媒体人的辉煌一页被翻过去,新的方向尚未厘清,她陷入巨大的惶恐,最终不得不进行一场“自救”。




文 ✎ 蒋平

编辑 ✎ 张慧

 

知名媒体人易小荷没想到,逃离北京的创业之路竟是一场人生“自救”。断然离开前,她曾是“篮球第一女记者”,在生活了十几年的这座城市积累了足够的资本。


被誉为“体育界最有才情的女记者”,她创下篮球圈记者的最高身价,并著有《亲历NBA》、《NBA七宗罪》等书。


但她在2016年写下的文章标题,却是《我的失败人生》。


这个已经收获名利的女人,生活理应顺遂无忧,却在事业转型的空档期,陷入了无形的困顿——媒体人的辉煌一页被翻过去,新的方向尚未厘清,她陷入巨大的惶恐。


在中度抑郁中煎熬了近一年后,她决定到上海从零开始。她住在老上海的法租界一带,老房子,有庭院,有朋友,有忙碌的事。

 

转型焦虑

 

刚刚过去的国庆假期,易小荷在上海静安区的办公室,见人、谈合作,马不停蹄。她约应聘者到公司面试,对方回复要出去旅游,她才意识到长假到来,大家都暂停工作了。


让她忙到“疯”的事业是公众号“骚客文艺”——力图实现精致阅读的原创文学平台。公众号诞生三个多月,已经有余华、洪峰、阿丁、阿乙、董啸、李西闽、王小山、蒋方舟、周云蓬、杨树鹏等为其坐阵。


易小荷请作家李西闽助力时,他立刻答应。“我做事看人,有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有的人让我做什么我都不计效,小荷是后一种,她可以和你肝胆相照。”李西闽告诉火星试验室,他很看好这个平台,“能把这些中国一流的优秀作家放在一个平台上,这个平台注定有它蓬勃的生命力,假以时日,不可估量。”他希望通过这个平台“重新找到阅读和写作的尊严”。


精英人群的关注以及读者大段的高质量留言让易小荷颇感欣慰,几位作家对她说,特别希望这个平台能够长久做下去,余华甚至因为担心公众号刚起步资金紧张,主动提出过不要稿费。


尽管过了微信公众号的红利期,“骚客文艺”还是在头三个月收获近10万粉丝。在易小荷的履历中,这称不上最辉煌的一笔,她被更多光环笼罩的职业经历发生在这次创业之前。


在网上搜索易小荷,她的名字和“篮球”紧密相联。央视著名解说徐济成赞其“无论是文笔还是角度,都是篮球圈的稀有品种”,《南方体育》前主编龚晓跃曾称她为“全国最好的三个记者之一”。




她曾活跃在中国体育报道一线,以记者的视角记录了CBA的逐渐繁荣。她驻扎休斯敦“大本营”见证姚明征战NBA的整个处子赛季,采访的身影活跃在釜山亚运会、雅典奥运会,以及NBA常规赛、季后赛、总决赛上。


2010年,易小荷所写的《NBA七宗罪》出版,引起业界关注,当时媒体称这本书“不仅仅是一本‘揭黑’的书,也是反映NBA和美国文化的一滴水,更是了解NBA的最佳参考读本”。


很多篮球迷都记得这个漂亮的女记者,知名作家毕飞宇不久前表示要为“骚客文艺”撰文,因为他爱好体育,几乎看过易小荷做记者时所有的报道,“易小荷曾经为我们这个年纪甚至比我们更年长的一代人,打开了NBA的神秘之门,她的文字如此优美。”他自称是易小荷的“迷弟”,希望为“骚客文艺”做点事。


继成为体育圈名记之后,易小荷开始跨界,涉猎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报道。2012年,她历任《南都周刊》主笔、编委,采访过潘石屹、李开复、余华等人。当时只要杂志封面“开天窗”,主编会立即找她顶上。


易小荷算得上工作狂,她一路狂奔,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绊倒。


但自省和变动内外夹击。“当你在这个行业里已经是刷脸,只要是你做的东西,无论是否真的好,别人都会说好,你就知道,该离开了。”易小荷告诉火星试验室,做到一定高度后,她内心开始质疑。


外部的风云变幻也撩拨着她的情绪。传统媒体式微,技术革命让周遭一切都沸腾起来,整个行业在“动荡”,媒体领军人物纷纷离开工作了十七八年的传统媒体。2014年,《新周刊》前主编封新城、《三联生活周刊》前主编朱伟、新浪前总编陈彤、《南方周末》前副总编伍小峰等陆续离职。易小荷的同事或创业,或转型,《南都周刊》创始人陈朝华于2014年离职,与易小荷同一时期的前主编许庆亮、前副主编潘葱霞也先后离开。


易小荷“突然有点找不到北”。她两度离开《南都周刊》,面对前路仍然迷茫。对标身边优秀的老师和朋友,她反省自己“好像没做什么东西”。



她并非无路可走。动了转型念头后,每个伸向她的邀请都能带来不错的职位和物质回报,但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仍想做与文字有关的事儿。


生活也来“火上浇油”,一次痛苦的分手、家中变故,种种危机涌来,彼此交织。2015年,易小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经历的人生“灰暗期”。


纸媒新闻人转型的焦虑最终逼出了易小荷的抑郁症,“有点陷入人的终级思考,生和死、个人和宇宙”。


“说出来可能有点矫情,我不知道我会留下什么样的足迹。我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没意义,可能除了爸妈,我也对我家的猫狗有意义,它们离不开我。”易小荷说。那些日子,她有时会在睡梦中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惊醒。“人活着倒底什么意思。100年以后,你已经不在了,谁会记得你?”

 

困境


抑郁状态长达一年。


那段灰暗的日子鲜有人知。“她很少向人倾诉自己,独立惯了。”作家阿乙告诉火星试验室,他们早年在《体育画报》是同事。


李西闽算是当时为数不多有所察觉的人之一,粗略知道易小荷焦虑迷茫,有时深夜在网上遇到她,就安慰几句。当时,李西闽也深陷抑郁症中,易小荷反过来又安慰他。“我们是同类。她说过的话我记得最深刻的一句是,困境总会过去的。”


尽管没有亲眼目睹,《南都周刊》前主编许庆亮对易小荷的抑郁症并不意外。早在七八年前,易小荷还是《南都周刊》编委时,许庆亮就目睹过她的拼、敏感和焦虑。


“有一种人追求完美,很多事都想实现自我突破,给自己设定的压力也很大,这样的人自负、敏感,希望占有一切。”许庆亮告诉火星试验室。“比如说天下只有三分月色,她希望这三分月色都归她所有。”


 “人性一定会有两面性,一面很锋利,另一面肯定相反。比如她特别好强、不服输,也会有特别脆弱的地方,她情绪起伏比较大,是超级敏感的那种。”许庆亮说,偶尔聊着天,易小荷也会因为工作掉眼泪。他觉得易小荷一直很焦虑,需要诸多外在的肯定带给她自信和安全感。


这种特质与易小荷的成长经历有关。




小时候,易小荷几乎没被鼓励过。因为数学成绩差,老师用“笨”、“长大后扫大街”等字眼数落她。发布成绩时,老师从最高分念到最低分,成绩距离100分差多少分,手就要挨多少下打。易小荷的手被打肿,全班同学哄笑。那种侮辱、奚落,成为易小荷心中多年不去的阴影。


优异的作文成绩也没给易小荷“翻身”。她在全国性作文比赛上获奖,外地小朋友给她写信,信件会被老师拆开看,没收,再讽刺她“你看得懂什么”。


一直到读大学,易小荷的性格都敏感内向。大学毕业后,她一个人在北京打拼,连怎么努力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易小荷过得有点难,因为没钱办暂住证,她见到警察就躲。她住在没窗户的砖房里,一张床,一个床头柜,最穷时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买几斤饼干,一吃两星期。


当上记者成为易小荷“找了上百份工作,唯一的运气”。那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受到肯定。


易小荷很快发现,当记者正是她喜欢和擅长的事。她加倍珍惜,疯狂努力。“同样的一个东西,如果别人可以凭运气或稍稍努力就能达到,那我可能要更费力一些。”


青春期的自卑在长时间自律、刻苦的工作中被慢慢修正,年少时心里埋下的黑暗种子也逐渐被磨平,她“长成了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但性格里脆弱与敏感的底色没变,当身边人陆续转型去抓住下一个机会,她开始了对自己长达一年的拷问。此时,她身处的世界更广阔,参照的标准更高,投射到自身的追问就更终极。

 

自救


两个朋友拉了易小荷一把。一个建议易小荷,写诗吧。她写了,并且高产,有时一天写上几首,但从不发表,只是慢慢享受自己和诗的对话。




另一个找到易小荷时,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因为对这位作家的尊重,易小荷强撑着见面。


两人聊天时说起一起做个公众号。尽管状态低沉,易小荷还是答应试试。三个月后,“七个作家”启动。他们找来知名作家,打造了一个文学平台。


易小荷心里有了一丝光亮,发现这件事既能让自己继续在文字的海洋里畅游,又是以新媒体的方式接轨媒体前沿阵地,这正是她苦苦寻找的新山峰。她下决心离开北京,“必须到一个新的城市给自己空间,给自己一些刺激”。


但最终一夜之间一切归零,易小荷难过,也泄气,写了一篇文章《我的失败人生》。


那段时间,易小荷重温了两次伊朗小众电影《麻雀之歌》。影片讲鸵鸟养殖厂工人卡林一家的故事,因为一只鸵鸟的走失,卡林被解雇,他骑摩托车去大城市给女儿修助听器,意外被当成载客摩托车,从此开始一份新的谋生工作,也变得自私、孤僻……卡林生活的细枝末节让易小荷想到卑微的挣扎,很小的意外都足以扰乱生活,“我们无数次在生活中受到挫败,就像电影中金鱼洒落在地上,男孩们歇斯底里的大哭”。


朋友对她说,“不要怕,我看好你,咱们再做一个公号。”这个人后来成为“骚客文艺”的投资人。


这一次的跌倒不再是致命的,知道方向的易小荷心里多了笃定。她再次进入疯狂工作模式。


“骚客文艺”联合创始人、主编董啸告诉“火星试验室”,易小荷的工作状态“特别吓人”,有“多核处理”的本事。同一时间段,她可以处理十几件事。


易小荷越来越忙碌,最不习惯的人是闺蜜李琳慧。此前,她们相约喝茶,拍照,聊聊女人话题。现在,她们见面多聊创业、公司管理。




公司成立那天,李琳慧感觉易小荷神经绷得很紧,像个刚踏上社会的大学生一样激进努力,她有些心疼,也替她高兴。


董啸说,他们现在进入了稳步运行的状态,而易小荷的新书近期也将出版。自“骚客文艺”上线以来,国内最好的出版商都想与其合作,目前,“骚客文艺”已经与华文天下签约,近期将推出第一期实体书。


那个曾经把易小荷打倒的症结,终于慢慢解开。“我们经常看到蚂蚁在费力地搬东西,也许它每次抬脚的时候,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是它们就这样一直努力地搬,终归还是搬了东西。”她说。


易小荷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刷手机,看数据,谈合作。她一直记得阿乙对她说的话:人的一生,每天跳广场舞,这一辈子也就那么过了,如果每天写东西,这辈子也这么过了,看你自己怎么选。


褪去工作的硬壳,在闺蜜李琳慧眼里,易小荷还是那个柔软感性、需要被理解的小女孩,猫咪过世,易小荷会哭很久,再把猫咪火化后放入小瓶摆在案头。


朋友们最近则发现,之前呆呆愣愣的易小荷,现在笑得开心多了。在办公室听到同事叫“荷总”,易小荷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可以是一座独立的岛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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