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祥：街舞「小猪」重新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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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志祥 图/视觉中国
他常把“坚持比努力更可怕”挂在嘴边。在漫长的“陪衬”生涯中，罗志祥学会了一件事：走好下坡路。
文 ✎ 施展萍
编辑 ✎ 卜昌炯
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现场，录影棚被搭建成街头模样，身穿红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的罗志祥有些严厉，第一位选手出场不到15秒，他果断侧身，做出暂停手势。
音乐停止。罗志祥对面前身材纤细的女孩说：“我看得出来你的实力，但是你所有的踩点没有踩得很准而导致会有一点慌乱。然后你的招没有到让我很惊艳。”女孩悻悻离场。
接下来的状况莫不如此。每当感觉不对劲，罗志祥会立即转身，要求暂停。他随后解释：“因为我来这边的目的跟你们一样，我要来拿冠军的。”
名利场上，“冠军”意味着一切。4位导师，他出道最久，眼下的热度却不及另外3位——节目播出，韩庚因严苛登上热搜，出其不意的黄子韬让不少人路转粉，年轻的易烊千玺本身自带流量。
场景像极了罗志祥刚刚参加《极限挑战》时。彼时，女友周扬青被曝光，有人嘘他：“这种18线过气艺人的料就不要发了。”
他曾获得过“冠军”——十几岁便走红，被捧上天；2005年，台北小巨蛋落成，他第一个登台演出；他曾创下台湾三档节目的收视冠军，因此收获“三冠王”称号。
▵罗志祥在《这！就是街舞》表演舞蹈 图/《这！就是街舞》官博
可巅峰有时意味着下坡的开始。他面临过节目下档、家人离世、负面新闻缠身、组合解散、专辑滞销等低谷，他在综艺节目里不顾形象地取悦他人，以至重回偶像之路异常艰难。
出道24年，罗志祥早已学会放低期待。惊喜到来时，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2017年9月，罗志祥和《娱乐百分百》的主持搭档恺乐拿下金钟奖最佳综艺节目主持人。恺乐泣不成声，罗志祥强装镇定：“宪哥在前几天发来信息给我，他说今天这个奖应该是你拿，我说不可能，因为我是陪衬。”
台湾娱乐形态式微，金钟奖的关注度远不如前。他仍感慨，深夜发微博，说自己为了这个奖等待了7年。
罗志祥常把“坚持比努力更可怕”挂在嘴边。在7年“陪衬”生涯及更漫长的起伏中，罗志祥学会一件事：走好下坡路。
把章鱼顶在头上的人
因为综艺节目《极限挑战》，罗志祥在大陆走红。
这档节目中，6位男性成员因各自不同的表现，被网友分成了“三傻”和“三精”。罗志祥属“三精”，他鬼点子多，常出人意料，擅于抛梗接梗，热衷精分出各种人格，比如“朱碧石”。
2016年，《极限挑战》第二季到台湾录制，任务是拍摄偶像短片，剧情设定类似《流星花园》，罗志祥扮演蛇蝎美人“朱碧石”，喜欢“稻明四”，对“酸菜”心怀嫉妒。
当一头棕色披肩卷发的罗志祥穿着红色蕾丝长裙、肉色丝袜出场时，立刻成了当期节目最受瞩目的存在。他步伐妩媚，语气娇嗔。相比过去男性反串时对女性柔弱特质的刻意模仿，罗志祥扮演的朱碧石毫无违和感，自然、生动、可爱。
▵罗志祥在综艺《极限挑战》中扮演朱碧石
直到现在，仍有人以“朱碧石”称呼他，甚至有广告厂商想请朱碧石代言。2016年10月，罗志祥顺水推舟，以朱碧石的身份发行首张个人单曲《你干嘛》。
电视机前的观众笑作一团，老粉们却并不惊讶。他们早就见识过罗志祥的“精分”人格。在《娱乐百分百》中，罗志祥创造出诸多角色。比如Dancing King哥、Mr Pig以及基隆祥。Dancing King哥是来自纽约的舞蹈老师，身上永远披挂浮夸彩带，讲话爱穿插英文，口音重。Mr Pig当了多年演员但作品只参加过花莲影展。基隆祥年仅3岁，喜欢把妹，满口黄腔。
罗志祥有浑然天成的综艺感，轻盈、机智，起码看上去如此。但技能是在一次次放下身段后习得的。事实上，他一度不愿打破刚出道时的偶像设定。
更早之前，他和欧弟组成罗密欧。首张专辑大卖，第二张成绩下滑，第三张，卖不动了。两人只好去综艺节目混脸熟。通常情况下，欧弟是那个打头阵的，罗志祥躲在他身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仍是能引发少女尖叫的偶像。
等欧弟去服兵役，罗志祥因青蛙肢免除兵役，独自挑起节目大梁，危机感侵袭了他。“以前真的自以为是偶像，可是遇到危机的时候，会知道自己需要的是钱。”罗志祥曾这样说。
放下身段后的罗志祥步入另一种极端，他自称“没有人赢过我”。观众喜欢看艺人被整，他就怎么悲惨怎么来。
▵2014年1月7日，台北，罗志祥录制《娱乐百分百》除夕特别节目 图/视觉中国
他有洁癖。在家里，他无法接受朋友在洗手台之外的地方吃东西，他爱护皮肤和头发，绝不允许别人触碰他刚刚做好的发型。但在节目中，他吃飞鼠大便，用脑袋碎冬瓜和鸡蛋；章鱼盘踞在他的头顶；他戴着蛙镜，在装满一千多只真虫的容器中找出假虫……
一旦放下自我便无人可挡，久而久之，他倒也能从中获得乐趣，“蛮嗨”的。2004年，罗志祥有3档节目在手，《TV三贱客》《少年兵团》《台湾who怕who》皆创下收视冠军，媒体封他为“三冠王”。
可一旦摘下偶像面具，让观众接纳那个热闹疯癫、肆无忌惮的主持人角色，再想重新戴上面具尤为艰难。他无广告可拍。曾有摩托车厂商找到他，双方接洽到最后一步，只等大老板点头答应。可大老板说：“我为什么要请一个会把章鱼放在头上的人？”事情不了了之。
这件事他一直记得。多年后他接拍周星驰电影《美人鱼》，在里面扮演喜欢美人鱼的八爪鱼，特意发微博：“当时我很难过，但事隔多年，我现在可以很骄傲地说，我曾经因为章鱼失去了一支广告，但我现在因为章鱼，我演了周星驰的电影！”
▵电影《美人鱼》海报 图/视觉中国
但在当时，“章鱼”就像牢扣在罗志祥头上的紧箍咒。帮他收获关注，也限制了他。2000年，他拍《少年梁祝》，结识了唱片公司老板的儿子。对方想帮他重新打造歌手形象，身边的人都反对。
他听到不少闲言闲语。比如经过房间时，传来屋里的议论声，他被形容为“垃圾”。
事情果然如那些人预料的那样。
第一张专辑发出，他很高兴，但第一场发布会他就被泼冷水。当天，到场的记者比歌迷多。他并未就此偃旗息鼓，反而决定办全台湾巡回签名会。“我要走近人群，让人们看到罗志祥本人不只是在章鱼下面而已。”日后他这样解释。
艺人，异于常人
顶着章鱼的罗志祥经历过数次演艺生涯的低潮。
获得“三冠王”称号不久，3档节目陆续被停播，“三冠王”被嘲讽为“票房毒药”。
他至少连续3个月无事可做，每日向母亲报备行踪，谎称去录节目，出门就到公园或朋友家坐着。母亲在电视里看不到儿子，难免起疑，问他，他就找借口，说节目已经播出，她错过了。每个月该给母亲的钱照样给——钱是找朋友借的。
罗志祥与同样陷入低谷的蔡依林约定：将来谁先翻红，一定拉对方一把。
蔡依林是那个首先走出低谷的人。重回公众视野时，她遵守约定，邀请罗志祥担任演唱会嘉宾。罗志祥对她说：“谢谢你，让我在一场演唱会表现出我的音乐给大家听。几万人，记者都有来。不管两首、三首，已经很重要了。”
▵2005年11月17日，台北，罗志祥与蔡依林为演唱会彩排 图/视觉中国
他的通告邀约慢慢回来。2005年，罗志祥进入《娱乐百分百》，这档节目一直伴随他到现在。他兼任主持人、演员、歌手、商人多重角色。在他的规划中，唱片卖不动了可以去演戏，没戏拍了可以主持节目，“像现在这样经营我的事业，就不用担心以后不景气的时候没饭吃”。
他的主持功力和综艺感都是从这档节目中摸索出来的。他在《娱乐百分百》撒娇卖萌耍赖，模仿来宾，以Dancing King哥的身份为新发片的歌手们编排舞蹈。搭档主持来往更迭，他始终都在。
与此同时，他发布了第三张专辑《催眠Show》，举办了第一场演唱会。但在这一年，他失去了亲人。
《催眠Show》中有首歌叫《自我催眠》，作曲是周杰伦。那年罗志祥父亲去世，周杰伦从新闻中看到罗志祥当时的状态，特意为这首歌谱了曲。
歌曲讲述的是爱情。但歌词“我想要学会自我催眠，痛觉会少一些”同样适用于罗志祥失去父亲的心境。他与父亲从小感情深厚，父亲教他把妹，带他外出表演。
▵大S、罗志祥《自我催眠》MV剧照 图/视觉中国
小时候，罗家家徒四壁。打开门，只有一张床，没有电视，厕所要向房东借。就连“光临”他家的小偷都会因为不好意思留下200块钱给他们吃饭。
罗志祥父亲在铁路上工作，母亲做家政，两人同时兼差康乐队，在婚礼上表演助兴。他因为在家拿桶一通乱打被父亲发现了“敛财”才能，3岁时就跟随父母外出演出。
婚礼喜庆，小孩可爱。他常收到红包，最多时有5000台币，统统上交母亲。一家人并不富裕，但过得快乐。
成名后，罗父常常偷学儿子签名，四处派发给别人。罗志祥那时不解，他有强烈的自尊心，“因为没有人要，是他自己给”。等到父亲离去，他才说，那是父亲希望更多人认识他，“希望他可以看到我现在的成就”。
父亲去世第二天，罗志祥照常去录《娱乐百分百》，他说父亲“出国去玩了”。他在节目上讲笑话，工作人员都回避他，泪眼朦胧地躲在一旁看他尽力逗笑别人。和他搭档主持的大S劝他：“你哭吧，别这样了。”他说：“我不哭”。
有人说他无情，问他为何不休息。他说艺人本来就是要异于常人，要让观众知道，私事与台上无关。况且，父亲临走前留下一句话：“爸爸把幕拉下来，接下来是由你把这个幕再打开。”
▵罗志祥和爸爸合照 图/罗志祥微博
同年，台北小巨蛋落成。罗志祥第一个站上小巨蛋舞台。他为父亲留了位置，站在台上，声音颤抖：“我今天办到了，爸爸。我还留了一个位置给爸爸坐，坐最中间，我希望爸爸可以看得很清楚，我很努力。”
经历过生死别离后，他似乎再一次登上巅峰。
2006年发行的专辑《SPESHOW》通常被视为他在音乐上的分水岭。里面收录的歌曲《精武门》及MV大热，他展示的椅子舞至今为人称道。此后他基本延续了这一路线，确立了作为唱跳歌手的地位。
他很在意唱跳歌手这一身份，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对唱跳歌手断层的担忧：“现在华语乐坛唱跳歌手已经断层了，说到很厉害的唱跳歌手你会说郭富城、杜德伟，但是新生代没有了。”
他显然有扛起此责的野心。他被媒体称为“亚洲舞王”，但他很少以此自居。为数不多的一次是在《娱乐百分百》节目现场，新人吐槽他，他反驳：“我好歹也算是亚洲舞王呢，你这样说我。”话音刚落，他立刻自嘲“自己讲自己是亚洲舞王，哈哈哈”。
“亚洲舞王”是冠冕，却也再度成为章鱼一般的魔咒。许多年后，当韩流来袭，公司企图将罗志祥往韩风打造时，他被攻击为杀马特、非主流、“台湾闰土”，“亚洲舞王”由肯定变为嘲讽。
回到他刚刚成为“亚洲舞王”那年，那大概是罗志祥最好的年头之一。2007年初，电视剧《转角遇到爱》播出，这是一个关于穷小子和大小姐的故事。罗志祥饰演怀才不遇的画家秦朗。手绘帆布鞋的潮流，正因这部电视剧开始风靡。
▵手绘帆布鞋的潮流，正因电视剧《转角遇到爱》开始风靡
电视剧拍摄时，媒体探班，所有问题都抛向女主角的扮演者大S。电视剧播出，情况发生了变化。罗志祥去上海出差，路人冲他喊“秦朗”，说“你一来，上海就晴朗”。
罗志祥后来将这部电视剧视为“咸鱼翻身”的关键节点，他知道自己“开始要穿西装，开始要不一样”了。
那些年，大陆娱乐市场开始蓬勃发展。与此同时，台湾经济状况整体不景气，广告市场萎缩，电视业疲态渐显，明星、幕后人员等各种资源纷纷向大陆转移。
2007年，昔日组合兄弟欧弟听从吴宗宪建议，到大陆寻求发展。他先与柳岩、吴宗宪在陕西卫视主持《周六乐翻天》，反响寥寥。2008年，欧弟加入天天向上，成为天天兄弟一员，逐渐在大陆收获声名。至于他的兄弟罗志祥，还要再晚几年。
欧弟后来这样解释自己来大陆的举动：“大家可能也知道我这十几年走得比较艰难，来大陆的时候，我已经失业了。那时候在台湾服完兵役，去日本留学，回台湾做主持，因为整个环境不太好，很多综艺节目都被砍掉了，我的两个节目都没了，没有工作就没有钱了。”
兄弟二人似乎处于此消彼长的状态。2016年，欧弟退出天天兄弟，这之后的发展尚未有明显起色。2014年，罗志祥的工作重心向大陆转移，年末参演《美人鱼》。2015年，因为加盟《极限挑战》，罗志祥在大陆的曝光率逐渐逐渐变高。2016年和2017年，他举办世界巡回演唱会，在选秀节目中担任“总教头”，并成为2017年《快乐男声》的“音乐召唤师”。
▵罗志祥担任2017年《快乐男声》的“音乐召唤师” 图/《快乐男声》节目官博
海边郭富城
参加2017年《快乐男声》时，记者问罗志祥：“很多人说选秀就是给年轻人一个一夜成名的机会，你怎么看？”
他说：“千万不要指望一夜成名，那一定会失望，会摔得很痛的。”他说这是一个“出道容易走红难”的时代。人人都有当主播成网红的机会，但名利是在冒险和努力中求得的。
他经历过一夜成名。1994年，15岁的罗志祥参加四大天王模仿赛。他模仿郭富城，3000多人中，只有他获得优胜。他和模仿张学友的欧弟、模仿刘德华的陈显政及模仿黎明的陈中威组成新四大天王组合正式出道。
新四大天王一度很红。用他的话说，他们火得如同当年的小虎队。但它在最红的时刻宣告解散，陈显政、陈威中退出，欧弟和罗志祥组成罗密欧，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2012年3月26日，台北，罗志祥、欧弟上综艺节目 图/视觉中国
“演艺圈很残酷，因为当你一被否定的时候，可能就会跌倒谷底，在演艺圈要再重新爬起来的机会其实还蛮难的。”这句话在他的演艺生涯中不断得到印证。
2007年后，罗志祥迎来还算平顺的两年，但很快再度遭遇挫折。2009年，“裸聊事件”被媒体曝光。女网友将与罗志祥视频聊天的截图曝给杂志社。图片中，他上身赤裸。事实上，他的赤裸程度并不过分。但这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他很快出来解释，称并非在聊天过程脱下衣服，而是运动流汗打赤膊，在与网友视频聊天的过程中，自觉不雅，就又将衣服穿上，是爆料者故意颠倒了截图顺序。
但人们不愿意听他解释，更乐意聚焦于他的花边新闻，将过去的种种传闻再扒出来评头论足一番，甚至因为他与母亲举止亲密而说他“乱伦”。
生活如过山车般，尖叫着坠落又尖叫着上升。后来，当他在《极限挑战》中重新获得喜爱时，他发出这样的感慨：“我最开心的就是我有一次好像发了一篇微博，下面的人一直说‘因为《极限挑战》爱上你’、‘路转粉’，就那一刻很感动，接这个节目是接对了。”
他说自己是劳碌命，“有的人轻轻松松就可以达到高峰，但是我就需要每一步都扎扎实实往上爬，很辛苦”。
▵罗志祥在电视剧《海派甜心》中饰演林达浪 图/视觉中国
2015年，参加《极限挑战》的第一年，他发行专辑《真人秀？》。新歌《够了》批判网络暴力，歌词中写道：“休想用规则逼着我下跪，我还可以重新开始起飞。”
他外号“小猪”，小时候又黑又胖，13岁便重达200斤，被同学嘲笑为“猪”。因为肥胖，他遭受过欺负。午休时间，被同学从后面拳打脚踢，“他们以为我胖不会痛”，或者被从后面勒住脖子，几位同学剪他的头发。
他想过转学，但家里负担不起转学费用。他就下决心瘦下来。暑假天天在海边，晒太阳、打球，头发随时随地都是湿的，海边的游客说他像郭富城，他就剪了郭富城的发型。
等到开学，认识两年多的同学好像突然不认得他，用书挡住脸，手肘敲打同桌，羞涩地说：“你看转学生，好帅。”
现在看来，他成年后的生活似乎总在重复儿时这一幕。在关于他连篇累牍的新闻报道和节目背后，其实只有一个事实让人真正对他印象深刻：他总在巅峰时坠落，又在该放弃时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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