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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kTok员工难有胜算

有趣有料的 市界 2021-01-17


作者寓扬
编辑李曙光


本周,TikTok美国地区的员工准备向联邦法院正式提起诉讼,反对特朗普针对TikTok的禁令。为此,他们在当地知名众筹网站募集了3万美元,作为诉讼资金。


诉讼理由是,特朗普这一行径让约1500名TikTok和字节跳动的美国员工,面临失去收入的困境。


这种反抗大抵是象征性的,难有胜算。


当年,美国司法部伙同美国巨头,“围剿”阿尔斯通,使法国这颗“工业明珠”由抵抗到低头认罪,被迫出售核心业务,支付巨额罚款,最终走向凋零之路。


曾经的阿尔斯通,当下TikTok的种种遭遇,不过是同一个框架下,上演的不同脚本罢了。 

围猎:游戏开始


2013年4月14日晚8点,经过24小时的长途飞行,筋疲力尽的皮耶鲁齐,落地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在机舱门外,迎接他的是等候已久的美国联邦调查局探员。如同孟晚舟在加拿大的遭遇一般,“你被捕了”。 


当时皮耶鲁齐是法国阿尔斯通集团锅炉部全球负责人。他被逮捕的理由是,涉嫌10年前公司向印度尼西亚议员行贿,违反美国《反海外腐败法》。 


一个法国人,在印度尼西亚,违反了美国法律,并且是10年前。仅仅因为他在当年的印度尼西亚项目中,扮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在皮耶鲁齐被捕前,阿尔斯通就被美国司法部盯上了。


法国阿尔斯通公司瓦朗谢讷工厂


彼时,阿尔斯通是能源领域的世界翘楚、法国的“工业明珠”,如同中国的华为。它是全球最大的发电设备供应商,约占世界发电设备总装机容量的25%。 


它也是法国本土的高度战略型企业,负责法国境内58座核反应堆所有汽轮发电机的制造、维护和更新,负责法国75%的电力生产设备,并为法国戴高乐号航空母舰提供推进汽轮机。 


就在2011年4月,阿尔斯通还准备与上海电气共同成立一家合资公司,更好地开拓亚洲能源市场。 


在能源领域,阿尔斯通拥有优秀的产品和技术,在国际市场不断扩张,有力挑战着美国的能源巨头地位,这招来了美国的重视。


美国司法部率先出击,以反腐败为由,在2009年底便启动了第一轮调查,并要求阿尔斯通配合。 


按照美国惯例做法,司法部会向即将接受调查的企业提出建议,签署一份《推迟起诉协议》。但企业必须同意自证其罪,披露其所有行动,必要时还要揭发自己的雇员。


同时,企业还需承诺建立一套内部反腐败机制,并接受“督查”——接受一位连续3年向美国司法部做汇报的监督员的存在。如果能遵守这些条件,美司法部就会和企业达成协议,结局通常是罚款。 


收到美国的调查通知后,当时阿尔斯通的CEO柏珂龙选择了阳奉阴违的处理方式。表面上承诺与美国司法部合作,实际操作中怠慢、避重就轻,态度模棱两可。


这使美国颇为恼怒。为了获得指控阿尔斯通的证据,美国司法部运用了多种手段,其中之一就是依靠“卧底”,安插在公司核心部门、与调查人员合作,搜集腐败信息。 


柏珂龙


很快,美国司法部将目光锁定在2003~2005年的一个印度尼西亚项目,认定阿尔斯通为获得项目,通过“中间人”的方式向当地议员行贿。 


“中间人”是指一些颇有人脉背景的说客,跨国公司往往通过这些说客来达成目的,这也是业内的一种常用策略。 


为了给阿尔斯通施压,也为了获得更多指控的证据,美国当局从边缘出击,先抓捕了与该项目有关的三位边缘人物——皮耶鲁齐和他的前同事,以此敲山震虎。随后又抓捕了阿尔斯通的另一位高管——公司亚洲区高级副总裁劳伦斯·霍金斯。 


美国司法部会采用一切手段迫使被告人认罪,典型的手段便是送进他们的暴力机器——监狱中。美国司法部的胜诉率高达98.5%,这意味着绝大多数被盯上的人都会认罪。这些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指控阿尔斯通最高管理层。 


层层加码与打压下,阿尔斯通犹如惊弓之鸟,最高领导层开始妥协。

幕后“主角”浮出水面


随后,阿尔斯通的主要竞争对手、真正的幕后“主角”通用电气,浮出水面。 


垂涎阿尔斯通能源业务已久的通用电气,抛出橄榄枝,称如果阿尔斯通肯出售该业务,通用电气愿意帮其向司法部求情,并愿意承担可能面临的罚款。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阿尔斯通CEO柏珂龙屈服了,试图抓住这颗救命稻草,通过谈判获得司法豁免权。 


2013年8月,柏珂龙派出自己的亲信与通用电气展开谈判。期间,美国司法部不断施压,为收购做足了保障。 


6个月后,2014年4月24日,彭博社将消息公之于众,阿尔斯通准备出售其70%的业务,以约130亿美元,将所有能源业务卖给它的主要竞争对手——通用电气。 


最终,阿尔斯通向美国司法部认罪,并支付7.72亿美元的巨额罚款。 


为何通用电气能向司法部求情,为何收购如此顺利、迅速?这一切都表明,通用电气并非一家普通公司,而阿尔斯通也远非其第一个“猎物”。 


通用电气(GE)


2014年,通用电气是全球第六大公司,业务几乎涉及所有战略领域:电力、天然气、石油、医疗设备、航空和运输。在能源领域,它当时全球第一。

通用电气与美国司法部门关系密切。它常常会向转行困难的检察官提供合规部的管理职位。截至2014年,已有15位检察官就职通用电气。

 

“全球警察”围猎全球


美国充当“全球警察”,《反海外腐败法》扮演了很大作用。 


这项法律颁布于1977年水门事件后。在调查导致尼克松下台的政治丑闻中,美国司法机关揭露了一个暗中资助和贿赂外国公职人员的庞大体系,涉及400家美国公司。 


但自从该法生效以来,就一直受到美国主要行业巨头的质疑,因为这可能会使他们在出口市场中处于不利地位。


美国政府也无意打压本国企业,因此早期并没有大力推行该法律。1977~2001年间,美国司法部只惩罚了21家公司,并且多是二线企业。 


1998年,美国国会修改了《反海外腐败法》,使其具有域外效力,开始把矛头转向外国公司。美国政府有权追诉任何一家公司,只要它用美元计价签订合同,或者通过设在美国的服务器(如谷歌邮箱、亚马逊云服务)收发、存储邮件等。


显然,修改后的法律,有利于美国巨头打击海外对手,赢取国际市场。


据统计,近20年来欧洲各国一直遭遇“勒索”。德国、法国、意大利、瑞典、荷兰、比利时、英国的公司相继因贿赂、银行犯罪或者违反禁运令而受到制裁,数百亿美元的罚款落入了美国财政部的口袋。仅法国企业就缴纳了130多亿美元的罚款。 


在26个超过1亿美元的罚单中,有21个涉及非美国公司,包括西门子、戴姆勒、道达尔等各国的龙头企业。 


上下滑动查看全部,数据来自《美国陷阱》


但美国司法部很少在本国石油业巨头(如埃克森或雪佛龙)或国防业巨头(如雷神、联合技术公司、通用动力)的交易中挑出什么毛病。


以强势美元(国际商业往来的手段)和信息技术(通过美国的电子邮件系统在全球范围内传输数据)为手段,美国不仅成了全球唯一颁布域外法的国家,还成了唯一能够执行域外法的国家。


更令人担忧的是,这套“围猎”逻辑,不仅可以支撑《反海外腐败法》,还支撑《1974年贸易改革法》等其他法律,支撑美国司法部乃至其他部门攻击其他国家和企业。 


20世纪80年代的日本曾饱受“摧残”。当时日本已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一方面对美国出口存在巨额贸易顺差,冲击美国本土制造业;另一方面日本的芯片产业也迅速崛起,在核心技术上对美国构成“威胁”。 


美国开始逐渐转向贸易保护主义,前后24次挥舞“301调查”的大棒,采取单方面贸易制裁等手段,应对日本的“经济威胁”。 


“东芝事件”就在此期间发生。彼时,美国调查到,东芝偷偷向前苏联出口了几台机床,违反了巴黎统筹委员会禁令。美国议员不仅在国会山前砸毁东芝的产品,还提出要对东芝开出150亿美元罚单,并禁止东芝对美国出口商品5年。 


值得品味的是,当时违反“巴统”禁令的并非东芝一家,但美国唯独对东芝动了刀。 


美国的打压进一步落到对日本半导体上,不但要日本设置对美出口的价格下限,不能销售廉价芯片,还要它保证进口的市场份额。在半导体企业的十强榜单中,日本从1986年的6家下滑到2005年的3家,到2016年就只剩东芝一家在苦苦挣扎,如今已无一家。 


更不用提著名的“广场协议”,让日本陷入长达十年的经济停滞。这被日本人称为“失落的十年”。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法国、日本企业的遭遇,如今也在中国企业上演。


再来看TikTok,它的遭遇更像阿尔斯通。美国觊觎其在社交领域的实力,只不过“围剿”主体变成了CFIUS(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 


TikTok是抖音的海外版,采用以算法为驱动的推荐机制,3年内在美国就拥有1亿用户,直接冲击了美国社交巨头的利益。 


于是,美国政府以“信息安全”为由,强制字节跳动出售TikTok美国业务。特朗普先是放下狠话,45天内必须完成出售,否则对其封禁。而后策略性松口,将期限改为90天。


参考阿尔斯通的遭遇,“封禁”更像是一种施压手段,敦促字节跳动在美国大选前出售业务,成为竞选的砝码;将优质资产和技术留在美国,也符合美国巨头的利益。 


显然,美国不希望一家中国公司成为其新的社交巨头。至于谁收购,不过是巨头内部的利益瓜分罢了。


日本饱受打压的经历值得我们反思。TikTok等公司的遭遇,都只是美国打压的开始。贸易摩擦不过是表象,遏制中国产业的跃迁,谋求“经济霸权”才是美国的最终目的。 


风雨沧桑数十年,变的是不断沦为“猎物”的企业,不变的是美国的围猎。


TikTok员工的上诉会胜利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掉进陷阱里的猎物赢过猎人?


参考资料:
1. 《美国陷阱》,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马修·阿伦,中信出版社,2019
2. 《 “芯”想事成:中国芯片产业的博弈与突围》,陈芳、董瑞丰,人民邮电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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