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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一生漂泊伶仃,如今将千万财产全部捐出!

环环 环球人物 2023-01-28


在当今中国,像杨绛一样,能被称为“先生”的女性没有几个,叶嘉莹便是其中之一。她是蜚声中外的学者,教书育人70余年,培养出了无数人才。


前天,94岁高龄的叶嘉莹又做了一件令人动容的事——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捐赠给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用于设立“迦陵基金”,继续支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目前,她已完成初期捐赠1857万元。


叶先生的助理、南开大学文学院张静副教授,向龚克教授递送捐赠支票。


环环还记得,与叶先生初相见时,心头真是一惊:这就是叶先生?


如此瘦而小,背微弓,脚微颤,由二楼的书房下来,年轻的保安小心翼翼相扶,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一旦叶先生上了讲台,却陡然惊艳。有人安排说:“您坐着说吧。”她微笑着摇头:“我从1945年教中学开始,就是站着讲课。”


一个小时课站下来,没有一丝左摇右晃,气息柔弱但声音婉转,她就那么站在讲台上,极瘦弱的身子却有极坚韧的力量,仿佛就像是一首活生生的诗。



叶嘉莹的才情纵横是大多数人知道的,可在才华的背后,是她不为人知的苦难和漂泊伶仃的一生。


出生在北京一个大家族的叶嘉莹,本姓叶赫那拉,祖上与纳兰性德都是蒙古裔的满族人。因为家里都是读书人,父亲也早早请来了姨母给她做家庭教师,她开蒙的第一本教材就是《论语》。



曾有传言说,她接受的是“新知识、旧道德”的家庭教育,叶嘉莹笑笑,说其实也没这么明确的口号,只是相比于一般人家多了些礼数。


被关在四合院里长大的叶嘉莹,甚少与外界接触,书籍是她的慰藉。当她读到“朝闻道,夕死可矣”,幼小的心灵极其震撼:“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为了它竟可以舍弃生命?


对于圣贤之书,叶嘉莹强调必须真正用心去读,并且贯彻到行动中去。“现在的年轻人只是‘入乎耳,出乎口’,那是不行的,圣贤的语言在你身体里根本没发生任何作用。‘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那才是对的。”



读初中二年级时,北京被日本人占领,她的父亲跟随当时的政府向南撤退,家里的生活质量也急转直下。全家人整年吃不到白米白面,只能吃一种混合面。“酸酸臭臭的,很干很粗糙的渣滓,老舍《四世同堂》里,祁老先生的曾孙女宁愿饿死也不吃。”但是叶嘉莹没有怨言,拌上最咸的酱吃下去。


1941年,年仅17岁的叶嘉莹经历了人生中第一场大变故。她的母亲因为肿瘤手术引发败血症去世,父亲又远在南方失去了消息,身为家中长女,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听钉子钉在棺椁上的声音,悲痛欲绝地写下《哭母诗八首》。



好在当时有伯父伯母的关照,她还是如愿考上了辅仁大学。在那里,她遇到了恩师顾随先生。


读书时,她对顾先生的一字一句都舍不得错过,记下了厚厚的8本听课笔记。毕业后,她还经常跑回去听顾先生讲课,赶上什么听什么。



即便辗转台湾、美国、加拿大,她把什么都丢了,唯有几大本听课笔记始终带在身边。后来,她把这些都交给了顾随的女儿,一起整理成书。


这是叶嘉莹认为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


1943年与顾随先生及同班同学在顾随先生家中合影。顾先生后右侧一是叶嘉莹。


叶嘉莹曾说,她的一生都不是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是命运把她推往何处就是何处。“让念书,也就念了。毕业后让教中学,也就教了。一位老师欣赏我,把他弟弟介绍给我,后来也就结了婚。”


刚开始教书时,生活清苦。冬天,叶嘉莹里面穿着大棉袄,外面穿一个布做的长衫。因为骑车,时间一长后面的衣服就磨破了,她就打着个大补丁去上课:“只要我讲课讲得好,学生对我一样尊敬”。


正如叶嘉莹所说,丈夫赵钟荪是由她的一位老师介绍而相识。对方几次向她求婚,她都没有答应。差不多两年后,有人给赵钟荪在南京谋了个职,他便提出要与叶嘉莹订婚,叶嘉莹不答应他就不走。叶嘉莹一心软就答应了,1948年南下南京结婚,后来又跟随他到了台湾。



个人命运在大历史面前被彻底改写,从此叶嘉莹背井离乡。


1949年年末,他们的大女儿才4个月,台湾的白色恐怖就弥漫开来,丈夫被怀疑是“匪谍”抓了起来,半年后她和女儿也被抓。


后来她们母女俩先被释放,但工作没了,宿舍也没了,她们只好寄居在亲戚家里。中午,怕孩子吵到人家午休,她抱着孩子到外面的树下转来转去,有时也抱着孩子在太阳下走很久;夜里,等大家都睡了她才敢回屋,铺一条毯子,带女儿睡在走廊的地上。



3年后,丈夫出狱了,却性情大变,经常不可理喻地暴怒,叶嘉莹成了他的发泄对象。他们第二个孩子出世时,赵钟荪见又是女儿,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叶嘉莹默默承受着一切责难,但生活的重担把她压得透不过气,她经常做噩梦,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她说她那时真正是把什么都放弃了,历经了多少精神上、物质上的苦难,只是苟延残喘活下来而已。


后来经师友介绍,叶嘉莹到了大学任教。当时,她刚生完二女儿,身体本就虚弱,又染上哮喘。每天下课回家,都会感到胸部隐隐作痛。


她想起了王国维《水龙吟》中的句子:“开时不与人看,如何一霎蒙蒙坠。”她以为自己就像这杨花一样,根本不曾开过,就零落凋残了。


1965年与台大中文系毕业生合影,第一排左六为戴君仁,左八为台静农,左十为郑骞,右二为叶嘉莹,右三为许诗英。


1966年是叶嘉莹的转折之年。她受邀到美国讲学,后来又接受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聘请,在温哥华定居下来。


为了将诗歌翻译给外国人听,42岁的她不得不重新开始学习英语。“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里面蕴涵了多么深厚的意境,你翻成英文:I saw the southern mountain,这是什么?我的英文实在是可怜,真的没有办法讲。”



她那时常常做梦,梦见用中文上课,梦见下课后去拜望老师,有时路上被困在芦苇丛中,怎么也走不出去,突然惊醒,怅惘好久……


在拿到学校的终身聘书后,叶嘉莹以为终于能安稳度日了,不料却再生变故。


1976年,她的大女儿和女婿遭遇车祸,双双亡故。她强忍着悲痛料理完后事,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接触一切友人。在这期间,她写下了10首哭女诗。


叶嘉莹在大女儿的婚礼上。


诗词不仅帮助叶嘉莹排解悲痛,更是帮助她走出这种生死劫难的力量。


1977年,她终于有机会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大陆,看到火车上的年轻人在捧读《唐诗三百首》,她觉得,尽管这个民族历尽劫难,但诗歌的灵魂不死,于是重新燃起了内心的激情,决心回祖国。


自1979年开始,叶嘉莹每年自费回国,在各地高校讲授诗词。当时中国“文革”刚结束,传统文化断层严重,学生们内心对于诗歌有着极大的渴求。很多教授还在用陈旧的阶级分析法解释诗歌,而叶嘉莹却讲解诗歌的“兴发感动”,并旁征博引,令学生们激动万分。课堂上反响热烈,连叶嘉莹自己也完全沉浸其中了。“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


南开校长杨石先(前排右二)、外文系主任李霁野(前排右一)与南开教师迎接叶嘉莹。


经原辅仁大学外文系教师李霁野介绍,她来到南开大学,就此与南开结下深深的情缘。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叶嘉莹却用讲学把生命填得满满的,她想起老师顾随先生说过的话:“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重新焕发的热情,让她抛却了“小我”之狭隘和无常。


“我一生中做过的唯一一次主动选择,就是回到祖国教书……”2009年,南开大学90周年校庆,叶嘉莹特地回国庆贺。当她用特有的清朗音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台下已是掌声雷动。



2013年之前,叶嘉莹几乎每年都要在北美和中国之间来回奔波,而南开大学已然成为她从事古典诗词研究和推广的重要基地。早在1996年,叶嘉莹就受邀担任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


之前,有热爱中国诗词的友人听说她年老后将定居天津南开,决定给她捐助,与南开合作为她兴建了一栋集科研、办公、教学、生活于一体的小楼,定名为“迦陵学舍”。



晚年的叶嘉莹将传承古典文化作为自己的责任。在她看来,“人生总有一天像燃烧的火柴一样化为灰烬,如果将这有限的生命之火点燃其它木柴而使之继续燃烧,这火种就会长久地留传下去,所以古人常说‘薪尽火传’。有人曾劝我,年纪慢慢老了,该多写点书,少教些课。这话也有道理,可是当面的传达才更富有感发的生命力。如果到了那么一天,我愿意我的生命结束在讲台上……”


如今,94岁高龄的叶先生依然站在课堂上。


今年5月14日,叶嘉莹出席了南开大学慕课《中国古典诗词中的品格与修养》第四次全国直播见面课。


叶嘉莹曾为南开大学首届荷花节撰写了一篇长文,在文末一首小词里——“结缘卅载在南开,为有荷花唤我来。修到马蹄湖畔住,托身从此永无乖。”



她对荷花的这一份热爱,对南开的这一份情怀,跃然纸上。智慧而温厚,勤勉而淡泊,真正的“先生”,当是叶嘉莹先生如此。


作者:赵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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