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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骂、减肥、拍戏、转型、出圈,他终于不再只是“郭德纲之子”

金台环环 环球人物 2019-08-31


他从内心里觉得,自己不再是“郭德纲之子”,而是“郭麒麟”。


     |作者:余驰疆



对于郭麒麟来说,真正的长大,是从搬家开始。一年多前,他从北京昌平搬到市区,和父亲郭德纲正式“分居”。


郭德纲为了把儿子劝回家,使尽解数。先动之以情,每次趁郭麒麟回昌平就唠叨:“要不还是回来住?”感情牌无效便开始威逼:“我要去你家搬空,都给弄回来!”实在不行还有个折中方案:“要不在昌平再买一套?好歹住同个小区吧。”最后,三招俱败。


郭麒麟也不是那么讨厌和父亲同在一个屋檐下,只是有两点确实不方便。第一,他的工作和生活基本在市区,每天跑来跑去浪费时间。第二,自打他开始演戏,常和剧组同事、圈中朋友小聚,“总太晚回去也不好”。


搬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亲密体验。“以前低头不见抬头见,好家伙,全是毛病,”郭麒麟对《环球人物》记者说,“现在他看不见我了,所以老想我。”郭麒麟回昌平常在半夜——“因为不会堵车”,郭德纲夫妻俩加上他弟郭汾瑒就一起等他到十一二点。一家四口从12点开始唠嗑,聊聊见闻和心得,一直熬到三四点,“我弟坐那儿都不行了,直斗眼”。


郭麒麟说,以前他受父亲威严所慑,总有些疏离和拘谨,如今年纪渐长,父子的沟通方式自然了许多。“我们爷俩现在玩得挺开心,除了我爱玩的他不爱玩,他爱玩的我不爱玩之外,别的都还挺像一对父子。”


所谓距离产生美,用郭麒麟的话说,长大了,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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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代”的原罪


父子俩真玩不到一起。这两年郭德纲迷上京剧,心心念念的就是一件蟒袍。郭麒麟喜欢看足球赛,最喜欢的球队是曼城。二人对话如下:


郭麒麟:我最近买了个杯子挺好看的。

郭德纲:唉呀,这个吧,我最近看上一件袍,想穿蟒袍背心唱戏。

郭麒麟:我喜欢的球队穿蓝色球衣。

郭德纲:哎呀,这个蓝颜色做蟒袍应该也好看。

郭麒麟:最近工作挺忙的。

郭德纲:哎呀,我儿子什么时候能花钱给我做身蟒,那我就高兴了。

郭麒麟:……


对话有些无厘头,但郭麒麟觉得这样的瞬间轻松惬意。早年郭德纲的挫折教育名震江湖:有好吃的先记着外人,有好事先记着外人,儿子永远是最后一个;郭麒麟有点小成绩,从来不会得到表扬,一点不对就被骂得狗血喷头,人越多郭德纲骂得越狠;郭麒麟初中年年三好学生,最大动力是“全校都知道我是郭德纲儿子,学不好怕丢人”……15岁时,郭麒麟在郭德纲的“期待”下退了学,没俩月就登台演出。2012年5月,郭麒麟为岳云鹏的专场助演,现场效果遇冷,郭德纲在微博上开骂:“为此事,昨晚大骂郭麒麟至半夜……蠢子无知,糊涂至极。”


郭麒麟也曾对此情况不解,后来想明白了。“我爸在社会上受到很多挫折,他知道这个过程很重要,这能让你在社会上活着。”郭麒麟五六岁时站在板凳上给郭德纲演了段相声,郭德纲听后哭了,对身边人说:“这孩子有天赋,但我多不想让他干这个。”那是郭德纲事业最为落魄的阶段。


有天赋,有严父,郭麒麟16岁就在北京展览馆剧场开了个人专场,也是从那时起,他体验到了“星二代”的原罪。年纪轻轻开专场,搭配各种大腕,他被骂;跟着父亲上节目、做主持,他被骂;就连微博给他做认证,他也被骂,因为微博在他名字下标注的是——“郭德纲之子”。很长一段时间,郭麒麟觉得舞台就是炼狱,台下全是“看着我爸面子勉强听我相声的人”,他巴不得观众把他轰下去。但身边人都觉得郭麒麟是个无可挑剔的孩子:16岁开始攒底,苦练基本功,熬夜磨剧本,待人又客气又周到,简直是“全中国最不像星二代的星二代”,怎么就被骂成这样了?


还是老郭一语道破:“因为你是我儿子。”


一场“入世”之役


2014年和2015年,是迄今为止郭麒麟的最低谷。被骂成了习惯,心情总是低落,重要的是,人还很胖,最高纪录200斤。“今天这个采访如果放在2015年,我会卑微到泥土里,恨不得趴地上跟您说话。”郭麒麟对记者说,“自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胖,我觉得大家看我也不一样,就自暴自弃,越来越胖。”


往下深究,这种低谷来自一个年轻人对固定生活的厌倦,以及对一个显而易见的未来的恐惧——他几乎已经知道自己未来10年甚至20年的人生了,多无趣啊!三四年里,郭麒麟上千场演出,每天家和剧场两点一线,虽然技艺猛进,但也渐生疑问:“我从学校出来了,怎么还是脱离社会?”德云社是另一个象牙塔,他在这里被保护、被训练,同龄人都乘风破浪了,而他还在塔里。他说:“演员不是要求入世,去感悟生活的吗?你老不经历,没见过那些事儿,怎么去表演?怎么把观众说信了?”


郭麒麟首先想到了出国读书,他到处咨询,找人商量,还专门报了雅思班学英语。他把想法和父亲说,本以为郭德纲会破口大骂,没想郭德纲说:“我永远希望你好,也永远支持你的决定,但你要想清楚,要不要放弃之前的努力,而且说相声爸爸保证,以我看人的眼光,你肯定错不了。我认为你干别的,高度不可能超过这个。”父子俩推心置腹,郭麒麟留了下来。


但郭麒麟并非没有反骨,他一面认同父亲的判断,一面又觉得自己不该局限于此——适合说相声不代表只能说相声。2015年,郭麒麟参演郭德纲的电影《我要幸福》,对演戏的兴趣越发浓厚。说相声也许一直会是“郭德纲之子”,但去另一条路上看看可能有机会成为真正的“郭麒麟”。“在相声方面,很难超过我父亲了,趁着年轻我想多尝试,保不齐相声艺术家没当上,最后成了影帝呢。”


于是,郭麒麟开始了第七次减肥。他曾3天不吃饭,结果说着相声就短路了:“观众朋友们,我是在哪儿啊?”“那天我爸吃了根黄瓜,我看着那黄瓜,简直就是国宴啊!”最后,靠着合理节食加运动,郭麒麟瘦到了120斤。


“瘦下来后,我觉得自己把自尊挣回来了。”郭麒麟说,“2016年我跟师哥岳老师参加《欢乐喜剧人》,逐渐收获了自信。我不再什么事都觉得我能行吗?而是什么事都觉得我可以。”《欢乐喜剧人》里,观众突然发现曾经的小胖子郭麒麟变瘦变帅了,连气场都变强了,和师父于谦、师兄岳云鹏合演《谁是一哥》,毫不逊色。


很快,各种剧本来了,各档综艺来了,郭麒麟出圈了。


2017年初,郭德纲和郭麒麟一同录制《欢乐喜剧人》第三季。


孤独与成长并行


2017年夏天,郭麒麟体验到何为拍戏。他接了一个本子,改编自冯唐的同名小说《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没有德云社人员的剧组。“一开始很紧张,如同一个大学生毕业步入社会,去一个公司实习。”


一方面,是初入社会的兴奋,他看了很多电影,琢磨剧本,向前辈请教演戏的技巧和习惯。另一方面,也有局促、不安和孤独。“之前我在德云社,和很多同仁关系挺近,每天生活在一起,有时候在外地演出还住集体宿舍,挺热闹。自打踏入影视圈,每次拍戏都是和陌生人打交道,就觉得在圈子里,我是一个人。”郭麒麟这一两年开始喜欢喝酒,原因是不想孤独。“喝酒是为了和朋友一块聊天说话,挺渴望热闹的。”


他最好的酒友是歌手毛不易。两人聚在一起,买了酒,点上外卖,开喝。几杯下肚,毛不易开始弹吉他唱歌,唱完后就要让郭麒麟来段京剧或小曲儿。你来我往,“毛毛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在厕所里吐倒了,然后结束”。


郭麒麟喜欢和音乐人喝酒、交朋友,毛不易、大张伟、华晨宇……这几个都是他在节目里认识的,一见投缘。“他们都非常愿意和别人分享内心所想,和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很轻松。”听到很多有趣的故事,学会很多好听的歌,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不被标签和重担左右,郭麒麟觉得这些才是一个人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最该拥有的东西。前不久,有记者让他给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点鼓励,他说:“怎么想的你就怎么去做,年轻就要大胆。”


“我其实是一个很懒的人,现在的努力都是分内事。”郭麒麟承认,自己的大胆建立在有退路的基础上,“我退路很多,这一点要感谢父亲。”所以,他选剧本很挑,未必要很好,但一定要适合自己。最近,他参演了电视剧《庆余年》和电影《解放了》,跟陈道明、李少红、吴刚等大腕合作,学了不少。他还参加过综艺《我就是演员》,一段情绪浓烈的军队戏,一段平实日常的生活戏,演得徐峥直问:“你还说不说相声了?”算是完成了一次可圈可点的阶段测验。在台上,他说:“我想让大家看看郭麒麟,只是郭德纲的儿子,还是他自己。”


郭麒麟参演的电视剧《庆余年》剧照。


《我就是演员》是演员们的竞赛,郭麒麟的晋级又引起了关于“星二代”的质疑,但他已经毫不在意了,他对《环球人物》记者说:“自打知道和父亲的差距后,我就没有压力了。现在的烦恼顶多是大家对我的认知还停留在‘二代’标签上。但我才23岁,23岁就把这标签都撕掉了,那我将来还得了?那我得是多优秀、多厉害的一个人?所以我不着急,做该做的事,等有了好作品,标签自然就撕了。”


这一次,他从内心里觉得,自己不再是“郭德纲之子”,而是“郭麒麟”。


我的个性就是没有个性


《环球人物》:当演员需要共情能力,你觉得自己这方面能力怎么样?


郭麒麟:我是个特别容易受外界感染的人,看到好的纪录片都会流眼泪。我小时候戏可足了,十一二岁时住天津,爸妈在杨村拍戏,我用零花钱买了两只烧鸡带过去让他们吃。看我妈在吃,我“哗”就哭了,眼泪没停,我妈就纳闷了,问我是不是不舍得给妈妈吃,我说没有没有,我就觉得我实在是一个太孝顺的孩子了,我被自己感动了。我从小情绪就很丰富。


《环球人物》:你爸会看你的影视作品吗?你又怎么评价他的表演?


郭麒麟:没有,我爸几乎不看,很正常,因为到后期我也不怎么看他的表演了。但是我妈看,我一回家我妈就夸,我儿子演得好,比你爸强多了。我觉得有时候你想演好一个角色,就得摒弃显著的个人特点,不然演什么都是一个人,比如我爸郭老师。我是第一个跟他提出这个论点的人,我说父亲,您就是不想好好演戏,每次演戏您都是成心的插科打诨。那会儿我爸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自己弄一个剧本自导自演,老希望我能配合他,跟他一块儿演,是,他也有一个电影梦。


《环球人物》:那你的电影梦又是什么?


郭麒麟:我是挺愿意接触一些独立电影、文艺片,因为他们更愿意把视角放在小人物身上,讲一个很小的故事。前几年一个挺火的日剧叫《火花》,说的是漫才艺人,类似日本的相声演员,对我感触挺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尝试尝试。


前年看的电影《至爱梵高》也很喜欢,看完就想多挖掘一点梵高的故事,包括去人艺看话剧《燃烧的梵高》,去MOMA(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看梵高真迹。他太热烈了,那种生命力的输出和能量的释放,很动人。


《环球人物》:你的个性这么文艺?


郭麒麟:没那么文艺,我的个性就是没有个性。真的,我就是特别的——圆滑?可能就是一个很愿意为别人着想的人,可以为了身边的人去改变性格。


我可能本性里特别客气,喝多了以后更客气。一喝就是“唉呀实在抱歉”“哎呀给您添麻烦了”“哎呀谢谢谢谢谢”……我会从打上车到家门口一路跟别人说谢谢。


《环球人物》:这样的性格怎么形成的?


郭麒麟:因为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我是在隔辈人的教育中成长起来的,也不是说没有安全感,但可能更容易懂事一点的。而且我爸从小挫折教育,让我知道不懂事的后果对我很不利。谁不趋利呢?我发现懂事会让我过得更好,所以我就懂事。


《环球人物》:你们一拨儿相声演员影视歌全面开花了,你怎么看成为“流量”这件事?


郭麒麟:我觉得,相声行业是虚假繁荣,大家也只是看到德云社火了,我们连个掰手腕的都没有。而且现在大家不光关心舞台层面的东西,还越来越关心舞台下的故事。这就需要我们演员自己去调整,去了解自己的行业究竟是在什么土壤里生存的艺术,不仅要让大家知道这门艺术,还得知道这门艺术美在哪儿,这才是现在迫切需要去做的事。


全文刊登于《环球人物》第39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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