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的武汉人、留守的异乡客、坚守一线的医生们...这个除夕,你们还好吗?
此刻还依然坚守在武汉的是一群既普通又不普通的人,他们注定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作者:隋唐 阿晔
|编审:苏睿
在新型肺炎疫情的阴影下,一声“封城”令下让“武汉保卫战”正式打响。截止到昨天24时,全国新型肺炎确诊病例已达830例,死亡25例。其中湖北的确诊人数为444例,死亡24例。
“我们希望现在能不到武汉去就不去,武汉人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专家的这条建议并不长,背后却有千斤重担交给了武汉。
在疫情面前,“大武汉”也会感到恐惧,但此刻还是有无数“武汉人”坚守在这里。
1911年,武昌起义第一枪打响在这里;1998年迎战特大洪水在这里;2003年这里又参与了“抗击非典”……
这一次,这座历经风霜却依然傲立船头的城市再次拉响警报。让人感动的是,武汉人又一次选择了“与武汉同在”。
此刻还依然坚守在武汉的是一群既普通又不普通的人,他们注定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我们分别和他们中的几位聊了聊,这是“他们的战争”。
从外地回家的武汉人
1月20日晚,陈力从工作地无锡回到了老家武汉。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过年行程,为此他提前向单位请了三天假。
他没想到疫情这么严重。回去的动车上气氛轻松,戴口罩的人也不是很多。到家第二天一早,他还按计划去看了牙医。
直到22日,他才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武汉市内越来越多人染上新型肺炎,外省也出现了不少确诊病例。万幸的是,自从在无锡坐上回家的动车之后,他只要出门就一直戴着口罩。这对后知后觉的他来说,多少是个安慰。
得知封城的消息时,他意识到事态可能比自己想的更严重。“感染人数应该是很多了。我劝父母别回农村过年,也别去拜年,等事态缓解了再回去,不急于这一会儿。”
这不是陈力第一次如此提议。此前,他的母亲同意了,但父亲一直拒绝。封城后,他又劝了劝父亲,这回父亲没说话。陈力不知道父亲的沉默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能隐隐感觉到他“还在犟”。“我之后还会劝(我爸)的,反正我和我妈肯定不回。”
·劝父母亲戚不要走亲访友的图片在朋友圈里广为流传。
决定不回老家过年,就得再买点菜,陈力却发现菜价和药价都涨了。“我妈去买三九感冒灵,准备预防下感冒,结果一盒涨了4块钱。菜价更是涨得离谱,大白菜30块钱一棵,你敢信吗?这种钱他们也赚,真是服了……”
而目前最急需的口罩,根本就不是价钱的事,是很难买到。好在陈力之前在无锡买了一些带回来,他母亲也因为听到风声囤了一些,现在家里还剩20多个口罩。陈力想,最近全家人都宅在家里,尽量别出门,这些口罩应该够用了。
亲朋好友之间的交流,全在微信群里进行。陈力因此每天都能收到不少“情报”,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有两个消息:
一个是关于华科同济医院第二批志愿报名满员的报道,医护人员在申请书中写道:“不记报酬,无论生死!”
另一个是关于湖北省一则文艺演出的网络新闻。
陈力说,自己看完这两条,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在群里说点什么好。
尽管他觉得武汉在有些地方做得还不够好,但他的心态依旧不错。“封城了,顶多年后请一段时间假呗,该待家里还是待家里。我觉得只要不出去,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
只可惜,今年注定是个冷清的春节。他在城里过年,也不能和奶奶一起吃年夜饭了。
留在武汉的外地人
1月22日早上七点,从武汉开往河北的列车上,没有大三学生佳佳的身影。
她在前一天先斩后奏退掉了自己的火车票,因为21日早些时候,朋友给她发来了一个实时的疫情播报,当时武汉已经有近200个确诊病例。
·1月21日,佳佳收到朋友发来的截图。
一直以为新型肺炎离自己很远的佳佳,看到这张图后开始感到害怕。她想,自己要先坐地铁去火车站,还要再睡11个小时的卧铺,自己很可能会被感染,再回去还会祸害家人和父老乡亲。
“我不想给家人、给社会添麻烦。”她当即退掉了车票,跟父母说不回家过年了。但妈妈说,“你回来吧,我不怕传染”;爸爸说,“你不回来,那给你准备的水果你可吃不上了”。
父母连哄带吓唬地想让她回去,但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
退票第二天,她在新闻中看到,汉口火车站发现一名新型肺炎患者,而她之前退掉的刚好是汉口站的票,她无比庆幸自己做了退票的决定。
留在武汉过年,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一个人带着一只猫住在校外的公寓里,住处附近只有一个药店,已经关门了。她之前没有买N95口罩,现在更是无处可买。没有口罩,她连出门囤泡面都不敢。
后来,朋友给她送来几个口罩,她赶着去了趟超市。这家超市里的东西没有涨价,来买东西的人很多,买菜的人从称菜的地方一直排队排到了收银的地方。所有人都戴着口罩。
没过多久,武汉封城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完了,事情大了”,紧接着又觉得其实早该封城的。父母来问她的情况,尽管心里慌得很,但她一直笑着,不断告诉父母:易感人群是中老年人,你们更应该注意,别不当回事!
·佳佳与父母的聊天截图。
“我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但其实我知道有20多岁的人感染。可是,万万不能让我妈担心,她连我上寄宿高中的时候都哇哇哭,送我来大学时,坐床上就哭……”
她的不安和恐惧不敢告诉父母,只能玩儿了命地在网上和别人聊天,转移自己注意力。但是一到晚上夜深人静,自己独处时,她就会觉得很孤独、很无助。
“虽然目前我是健康的,但我很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感染病毒,很害怕自己就毫无征兆地倒在家里,无人知晓……我感觉这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不仅担心自己和家人,还担心家里那只只有三个月大的小猫咪。家里快没有猫粮了,附近超市里卖完了,快递已经停业了,宠物店也已经关门了……她唯一想到的办法是,等猫粮吃完了就去超市买点鸡胸肉。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家。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动摇,形势越严峻,越证明自己不回家的选择是正确的。
大年三十,她的计划是撸猫、看春晚、听郭德纲的相声。“我爸年轻的时候跟郭老师长得有点相似,有时候看相声差点以为我亲爹站那说呢!”
武汉市民石女士:
“听说隔壁小区有确诊病例。”
据石女士回忆,去年11月和12月份,武汉甲流就已经很严重,附近有小学已经停课。
她第一次听说新型肺炎的消息是2019年的12月30日,不过那时石女士并没有太担心。当天她的孩子在电视台有个表演需要彩排,她还是让孩子去了。
到了1月中下旬,石女士便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闻”。如今说起这段经历,石女士直呼“后怕”。
作为普通武汉市民,他们努力在做的第一件事与网上的“调侃”一样——让爸妈戴口罩。只不过,在被“疫情”刷屏的武汉,老人们与其他地区相比显得格外“听劝”。
“19号周日正常上班,听同事说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全副武装了,就觉得越来越严重,回家就让老人戴口罩。”
“当时(他们)还没戴,但第二天戴口罩的人就多了起来。他们自己也看到了相关新闻,还要买菜准备年货,于是便主动戴起了口罩。”
后来,事情的发展远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后来,她听说“隔壁小区有确诊的新型肺炎病例了”;再后来,她们家附近的医院又被“征用了”……
“很恐怖,感觉家附近肯定是病毒重灾区,不然不会设立定点医院。我们想逃离。”
这是石女士当时最真实的心情。相信当时有千千万万的武汉人与石女士都是同样的心情。只不过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人还是坚守在了武汉。问起为什么,石女士说:“出城我们可以躲几天,但是回老家给别人又带来了恐慌。所以我们响应号召,不回去了。”
做出这个决定后,她的心态反而更平和了。用她的话说,就是“该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一条心战斗!”
然而,这场“战斗”注定是一次艰难之旅。
“超市里好多人都在抢东西,东西还贵!人们去超市都是抢(东西),都想着快点买完离开。昨天(有的超市)都已经抢空了。”
据之前网络上流传的图片,武汉一家名叫“武商超市”的商店摆出了“35元一棵”的白菜,除此之外,在其他超市还有48元半斤的泥蒿和40块一斤的蒜苗。
不过即使这样,石女士仍觉得:“货品应该不缺。”对于武汉城市的运转,她充满信心。事实证明,后来随着有关部门介入,物资供应已逐渐恢复正常,物价也得到了控制。
此时,在小区里,“武汉保卫战”的号角已经随处可见。
在社区贴出的通知里,写着“不外出,不聚集。勤洗手,勤消毒。不信谣,不传谣。有信心,显担当”。
除此之外,通知上还写着遇到发热病人后应该如何处置:“第一时间联系社区,社区将做好信息登记,上报区卫健局。区卫健局将全区发热病人信息分至相关医院,并由相关医院排出预约就诊时间反馈给区卫健局,再由社区网格员通知发热病人按预约时间就诊。”
物业已经开始在拖地的水中加入消毒液,周围朋友家中取消年夜饭的更是数不胜数 ……
在这样的“紧张”氛围中,石女士迎来了一个冷冷清清的除夕。
“没往年热闹,菜品也没那么丰盛。从今天开始不准备出门了,过年也不走亲戚拜年了。”
此时,武汉的路上已全然不复以往除夕夜热闹的景象,“路上也没什么人,也不像是过年了”。
说起过年,石女士说:“陪小孩,把老人孩子照顾好就是过年了。”
一线医者纪主任
与大多数一线医生不同的是,纪主任是一名安宁疗护医生,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临终关怀”。送到他这里的病人,基本都是危重病人,其中就包括了疑似新型肺炎病人。
纪主任今年59岁,明年他就会迎来“光荣退休”的日子。然而,对于眼下的这场“武汉保卫战”,他毅然选择“站好最后一班岗,给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按照往年的惯例,纪主任在除夕一般都是陪病人和值班的同事一起过年。今年疫情严重,又正好不是他值班,但他还是选择了坚守在一线:
“家人很担心我,希望我不要上班,就说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但是医院里有那么个摊子是我负责的,我会按照之前的承诺,在大年三十陪同病人和医护人员一起过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虽然选择坚守,但纪主任心里依然忐忑。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是人不是动物,也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会害怕。”
而让他感到不安的除了疫情,还有武汉封城的消息。
“说句实话,当时我确实很难受,恐慌、绝望。封城的结果会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怕武汉成为自生自灭的‘孤城’,尽管我相信有关部门不会这样做,但害怕还是人的本能。好在,有关部门派来了100多个人帮助医院。”
随后,设立定点医院、有的加油站即将关闭、有的超市物资开始暴涨……在纪主任身边,让他不安的消息接踵而至。
“这一切显得特别疯狂了。”这是他的描述。
之后不久,他迅速跑到加油站给自己加了整整200元的油,然后打电话给乡下的朋友,想问他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菜。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还有没有菜给我一点,他说有一点,于是我马上就开车过去了。结果朋友的朋友一听是我去了,都把菜给我了,给我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的菜。”
这是一个普通农民对于奋战在一线医务人员的支持,这份支持让纪主任“非常感动”。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颤抖了。
正是这份支持,让他选择扛起了肩上的责任,纵然这个选择可能会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纪主任的家中平时都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女儿平日不在家,妻子几年前患上癌症,一直在娘家疗养。如今女儿每天都会“教训他”,不让他做这个不让他做那个;患病的妻子也挂念着他,叮嘱他要多穿衣服,多戴一层口罩……
往日,他每天都到母亲那吃饭,但最近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以前我是每天到母亲那吃饭,但是现在我母亲也80岁了,我想我随时都可能感染上那个疾病,如果传染给我妈怎么办?所以从21号开始我就跟我妈说:‘妈,我来看你,给你送东西过来,但是我不在你这吃饭了。我妈最近经常跟我说,‘你过来吃饭不要紧,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是觉得要对家人负责。现在我每天早上给她送点东西过去,都是放在门口就走,她都还没起床。”
“今天早上她说‘都听不见我进去’,我说‘我不进去,我通过微信跟你说话’。”他的声音再一次颤抖,这已是整个采访过程中的第三次了。
昨天晚上6点半,纪主任开车走在武汉街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中感慨万千。以往这种冷清的场景只有在半夜才能见到。
路过之处依然灯火辉煌,但几乎没有人影。两边的商场早已关门,只有几个小吃店还在顽强地给予这座城市温暖。
“这难道就是‘大武汉’?”纪主任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到家之后,他给自己做了几年来的第一顿饭菜。一共四个菜,食材都是从朋友那拿来的,从来不喝酒的他还给自己倒了点酒,顺便拍了张照片……
他把这顿饭称为“孤独的晚餐”。吃完之后,他动笔写下了一段文字:
“今夜没有歌舞升平,没有热闹的场面,孤独的‘大武汉’,孤独的人,企盼着疫情早日控制,企盼这‘大武汉’早日恢复往日的容颜。”
(注: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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