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不能回，被迫在外过春节的武汉人，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每一个放弃回家的决定背后，都有一个细微、真挚的温情故事，也都是一个家庭的挣扎与抉择。

|作者：咖喱 二水

|编审：苏睿

有家不能回，这是漂泊在外的武汉人这个春节的痛处所在。

从腊月二十九武汉“封城”，到大年初二市区内私家车限行，强力措施接连而至，感染病例却依然持续蹿升。截止到1月25日24时，全国确诊新型冠状病毒1975例，其中武汉618例。

“封城”之前，八旬高龄还奔战在疫情第一线的钟南山院士呼吁所有人，武汉能不去就不去，能不出就不出。武汉市长也呼吁，原则上，建议外面的人不要到武汉，武汉的市民没有特殊情况也不要出武汉。

但是，回家团圆的心不是一句“武汉能不去就不去”就能轻易劝得住的。

盼了一整年的团聚，费劲心思抢来的票，父母电话里期盼的声音，让“回家”这个词在每个游子心中反复吟唱了很多遍。

情感的牵绊，还是理性的判断，成了一场拉锯战。To be or not to be，is a question。

最终，每一个放弃回家的决定背后，都有一个细微、真挚的温情故事，也都是一个家庭的挣扎与抉择。

起飞2个小时后武汉封城

 | 小涵，武汉人，身处北京 |

我独自一人在北京工作多年，老家武汉，家里还有母亲和哥哥。

去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是留在北京过的年。今年年初，我和母亲提议，想让她和哥哥来北京过年，感受一下这里的春节。母亲同意了我的建议，并让哥哥定了飞北京的机票。

哥哥订的是23日早上8点左右飞往北京的飞机。本来，当天还有一班下午起飞的飞机，衡量再三，哥哥还是觉得赶早不赶晚，定了8点那趟航班。

机票订好后，我和家人也分别向所在单位主动上报了此次的出行计划。

当时，武汉的疫情还没有现在严重。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给家里订购了口罩、消毒液等物品，并时常发信息给家人，让他们注意身体，出门戴口罩。

在其他家属群里，我也经常转发一些注意个人卫生、如何戴口罩的链接，可响应的人很少。

后来随着疫情不断扩散，情况不容乐观。我每天都在不停刷新手机上的新闻，关注着实时的疫情感染数据，并时刻叮嘱家里人要注意防范。

1月22日，为了早起赶第二天的飞机，母亲和哥哥很早就睡下了。

1月23日早上4点多，哥哥起床后看见了武汉市疫情防控指挥部在凌晨2点发布的通告：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武汉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

他们加快了收拾行李的节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武汉天河机场。

也许是大家都收到了凌晨的通告，机场目力所及范围内，全是戴口罩的人。从进入机场到候机大厅，母亲和哥哥经过了4次体温监测。好在他们的体温没有异常，顺利通过了监测。

·天河机场和武汉站等枢纽加装新型红外测温仪。（图源：微博）

其实，一直到他们登机前，大家都做好了不能起飞的心理准备，我也一直刷新着机场的航班起飞信息。最后，飞机按时起飞，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后来听说，他们的航班是武汉封城前最后一班飞往北京的航班。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北京。在北京的机场，母亲和哥哥又经过了2次体温监测。

在他们到我家之前，我已经用消毒液把家里彻底消毒，翻出一个月前买的口罩。将他们接回家中后，我提出要将他们隔离几天，他们同意了。

目前，母亲和哥哥都没有发热等状况。我们每天也会接到来自疾控中心和社区的电话询问情况。

虽然我们现在在北京，但还是要做好预防工作，比如尽量在家里待着、不外出聚餐、有需要出门一定会戴口罩，等等。

一开始，有在北京的亲戚听说我母亲要来，早早地约好时间要在年前一起吃饭。现在北京也有了多个感染病例，大家商量了一下，取消聚餐。这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人 。

我父亲有个干女儿在上海工作，每年过年她都会来武汉拜访我家人。前几天，她说自己就不过来了，我们也表示理解。

至于母亲在北京会待多久，目前也要视疫情情况而定了。她在武汉从事教育行业，离开武汉的前两天接到学校通知，会延迟开学时间。

·收到封城消息后，市民早早等在超市门口等着买东西。（被采访者供图）

母亲和哥哥离开了武汉，但我的大部分家人都还在当地，有些人还是做医生和护士的，希望他们注意身体，也希望这次武汉可以尽快战胜疫情！

回不去的武汉，回不去的家

 | 何阿姨，武汉人，身处海南 |

今天是我离开武汉的第38天。

我心血管不好，天一冷就容易犯病，再加上冬季的武汉比较寒冷，所以早在入冬前就决定要到海南猫冬。

2019年12月20日，我离开了武汉，到了海南琼海。后来，丈夫和孩子在1月14日也到了这里。

以往的春节，我们都是一大家子人一起过。虽然今年只有三个人，有些冷清，但还是做了几道有特色的的武汉菜庆祝春节。

目前，我们的房租交到了2月17日，要是到时候疫情还很严重，我们就继续留在这边。

现在的情况是，外面的人回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关于武汉的疫情，我是到了海南才知道的。

虽然我不在武汉，但我的妹妹、好朋友都在，我很牵挂他们，每天都通过手机关注着武汉疫情的新闻，也经常和家人、朋友聊武汉的情况。

退休后，我成为退休职工党支部书记。这一次，武汉有困难，我们也要带领大家渡过难关。在群里，我经常提醒大家，要注意戴口罩，平日里减少出门，能待在家就待在家，不给政府和国家添乱。

小区里的一个朋友，在去年12月份就决定了春节要去海南旅游。前几天，旅行社来电话说，考虑到武汉的疫情，希望她取消旅游计划，旅行社也会退钱。朋友同意了，说旅行社也是好意。

之前听说有商家趁机哄抬物价，一棵白菜要价要到了30元，令人愤慨。后来政府严厉打击这些行为，菜价这才回稳。

现在国家和政府正积极调动一切资源来支援武汉，建医院，想办法救治感染的病人，我心里安稳了很多。

1998年特大洪水，武汉战胜了险情，我相信，这一次，武汉也能战胜疫情！

到时候也欢迎大家到武汉来玩！

开车前8小时，退了回武汉的票

 | 阿超，湖北黄冈人，身处深圳 |

我打电话跟家里人说这个病会死人的，要戴口罩，结果他们都笑了……是真的。

我的家乡在湖北黄冈英山县，离武汉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县城里有一多半的年轻人都在武汉工作。没办法，这个县城是黄冈11个县市里面最穷的一个，想谋生就要去武汉。

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相信，就在武汉“封城”之前，大巴车还是拉着一车一车的从武汉回来过年的人，很少有戴口罩的，你想想有多可怕。

·湖北省新型肺炎疫情实时动态（截至1月25日15时），黄冈成为疫情仅次于武汉的城市。图源丁香园

我本来是买的22日下午5点的高铁票，从深圳到武汉，这个票还是之前好不容易抢到的。

出发当天上午，有两件事让我开始犹豫了。

首先是我一直隐隐担心的一个问题，这个票时间点不太好。晚上10点到达武汉之后，再转车回老家的大巴已经没了。如果拼不到车回家，就只能在武汉住一晚了，这肯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另外，我给我的一个表姐打了电话，她老公在武汉同济医院工作，那是武汉最好的两家医院之一，她对当地的情况自然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她跟我说得很直白，意思就是武汉的床位都挤满了。而像我们老家这种小县城里，人们还没有任何的防护意识。末了，她直截了当地帮我做了决定：“会很危险，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综合这两点，我也不犹豫了，先斩后奏直接把票退了。

开始我还挺为难要怎么跟爸妈说这个事，结果说出来他们竟然还挺理解的，他们多少也看到了些新闻。

可当我提醒他们出门一定要戴上口罩时，他们竟然给我来了一句——“丢人”。

像我爸妈这个年纪的人，没别的毛病，就是一个“犟”字，不信邪。我嗓子都说冒烟了，他们一句“村里的人都没戴，怕啥”就能把我顶回来。

所以，从22日开始，我一直就在做一件事情——挨个给家里的亲戚们打电话，告诉他们现在情况严峻到什么程度，同时把看到的任何一条相关信息都发到大家庭的群里。

而且这个电话不能只打一次，要一直不停地打。

不过说实话，这都不一定管用。像我们那边农村的人，当时非典几乎没有被波及到，不知道类似的病多可怕。在他们眼里，这次的肺炎跟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鸡瘟、猪瘟没什么区别，到头来也就涨了一波价而已。

直到23日黄冈市政府也发了“封城”声明，他们才意识到了一点重要性，但这个信息也是通过网络发布的，你说农村有多少人上网？

现在全国人民的目光都盯着武汉，其实武汉周边这些小县城、小地方，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爆发点。我最不想看到的，是我的家乡成为第二个武汉……

·黄冈市英山县政府24日发布的公开信。

鼠年的开端，并不美好。当口罩成为最好的年货，当“霍去病、辛弃疾”成为抢手的护身符，当“百毒不侵”成为无奈的一句祝福语，当很多人不得不放弃回家的机会，这注定成为让全国人民都揪心的一个春节。

等春节过了，春天也就不远了。愿春暖花开之时，风波已过，一切安好。

（注：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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