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动物”楚原去世,曾给世界留下4分钟催泪发言
在楚原看来,人生就是“‘欢声’同‘泪影’四个字砌的”。
|作者: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苏涛
|编辑:许晔
|编审:苏睿
2022年2月21日,楚原于香港病逝,享年87岁。
“90后”“00后”或许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看到这张图多少能勾起些回忆:
·楚原曾扮演张卫健版《西游记》中的“如来佛祖”。
作为演员,楚原只是“绿叶”;但作为导演,他堪称传奇。
他一生执导的影片超过130部,风格鲜明,数次引领香港电影的风潮;他拍过几乎所有的类型片,尤以文艺片、武侠片见长,是香港武侠片创作的执牛耳者;他还跨越了粤语片与国语片的界限,在两个领域都取得成功。
导演王晶说,楚原是个“be water”的人,“无论什么环境,什么潮流,大风大浪,他都能适应”。
·导演王晶发文回忆自己与楚原在邵氏的时光。
在楚原自己看来,人生就是“‘欢声’同‘泪影’四个字砌的”。
2018年,第37届香港金像奖把终身成就奖颁给了楚原。领奖时,他说道:
“任何人,无论你昨天多风光,无论你昨天多失意,明天起身的时候,你一定要做个人,生活下去。明天总比昨天好,这就是人生。”
领奖时,楚原发言4分半钟,台下数次响起掌声↓↓
能和全盛时期的李小龙争锋
1934年,楚原生于广州,本名是张宝坚。他的父亲张活游是香港著名粤剧及电影演员。
大学时,楚原念的是化学系,后来偶然的机会才进入电影界,并开始以编剧或副导演的身份参与粤语片的拍摄。
之后,他像是“开了挂”,年仅23岁便晋升导演,在粤语片界初露峥嵘。
他早年的代表作《可怜天下父母心》(1960)沿袭粤语片朴素的小市民路线,表现了斗升小民的疾苦,是一部笑中有泪的写实性作品。该片还曾在中国内地公映。
·《可怜天下父母心》电影海报。
但到了20世纪60年代末,一度生机勃勃的粤语片,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在这种背景下,楚原于1969年加入国泰机构(香港)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电懋”),转而拍起了国语片。
在“国泰”的两年间,楚原执导了四部影片,其中包括改编自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的《录音机情杀案》,以及他个人的首部武侠片《龙沐香》。
值得一提的是,《龙沐香》奠定了楚原式唯美、奇情、浪漫派武侠片的形式。
他自我调侃说:“没有了枫叶和干冰,我不懂拍戏的。”
·后来楚原在《三少爷的剑》等武侠片中频繁使用枫叶和干冰,营造唯美画风。
在“国泰”停止制片业务后,20世纪70年代初,楚原加入了大名鼎鼎的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
在这里,他以惊人的效率开创了导演生涯的第二个高峰。从1970到1985年,楚原为“邵氏”拍摄了近50部影片。
不过,加入“邵氏”的前两年,楚原并未形成固定的风格,成绩瑕瑜互见,难说出彩。如果不是邵逸夫慧眼识珠,楚原说不定都没法与“邵氏”续约。
令楚原在“邵氏”站稳脚跟的,是1973年的《七十二家房客》。
·《七十二家房客》电影海报。
楚原对这部源自中国内地的话剧,进行了出色的再创造。该片出人意料地大卖,票房甚至压过李小龙的《猛龙过江》一头——放眼香港影坛,能和全盛时期的李小龙争锋,并讨得便宜的导演,着实没有几个。
在《七十二家房客》大获成功后,楚原一鼓作气拍了《香港73》《朱门怨》《新啼笑姻缘》,结果“拍一部,仆(街)一部”。陷入创作瓶颈的他,坐了好几个月的“冷板凳”,无片可拍。
携手古龙构建非传统江湖
转机出现在一个饭局上。
当时,在编剧倪匡的建议下,邵逸夫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同意了将古龙作品《流星·蝴蝶·剑》拍片。
这个不经意间的决定,不仅将楚原的职业生涯推向新高,而且引领了香港武侠片的新风潮,影响延续至今。
以1976年《流星·蝴蝶·剑》的问世为标志,楚原开创出一条不同于张彻和胡金铨的武侠片路线——“奇情武侠片”,其作品多营造绮丽、颓靡的氛围,并以唯美、浪漫的风格,讲述曲折离奇的江湖故事,更通过对争夺名利的批判表达人性之复杂。
·《流星·蝴蝶·剑》电影海报。
楚原与古龙的相遇,让人们看到了一个电影导演和一个作家的完美结合。
他并不照搬古龙的小说,而是把握其中的精髓,加以重新编排,拍出电影来。“我的电影,其实可以叫做楚原的古龙小说电影,那内面,有很多我的成份在内。”
楚原借助古龙小说构建的江湖,与传统武侠片中的江湖并不相同——
以往武林人物争夺的多是名位,而楚原塑造的人物争夺的是更加现实的欲望,包括权力、金钱、性欲。
以往武林人物正、邪分明,而这里的各个门派都不过是在处心积虑地争夺权力,正邪难分。在不断消解和颠覆正与邪、善与恶的传统观念的同时,楚原突出了人性的多变和险恶。
以往武侠片的主人公多是游侠,而楚原偏偏让浪子做男主。浪子鲜有崇高的道德和光辉的精神魅力,内心充满矛盾和挣扎,面对各种情感和欲望的纠缠,以一种自我放逐式的姿态徘徊在社会边缘。
·《楚留香之血海飘香》中,楚留香为饭后水果跑到广东摘荔枝。
这种变化无疑得益于古龙的原著小说。
作为一个善于刻画人性的作家,古龙曾称“只有人性才是小说中不可缺少的”,又说:“武侠小说中已不该再写神,写魔头,已应该开始写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片场动物”的宿命
在创作后期,楚原陷入了公式化的泥淖。
他坦承,对大量改编古龙作品逐渐感到厌倦,“拍到《多情剑客无情剑》《英雄无泪》这些戏时,其实已经很滥了”,只不过是出于公司的压力和票房的考虑才继续拍下去。
·《多情剑客无情剑》电影海报。
这或许正是片场导演的宿命:唯市场马首是瞻,创作者的个人风格必须服务于票房。
乍看起来,楚原所构建的超现实世界似乎与现实脱节,但考察20世纪70年代以来香港的社会文化语境,便不难发现,正是彼时彼地的独特环境,呼唤并塑造了楚原武侠片的独特面貌。
经过20世纪60年代的动荡,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深入和社会改革运动的展开,香港在20世纪70年代迈入社会转型时期,物质日渐发达,传统的道德观念遭到侵蚀,本土文化和本土意识悄然兴起。
楚原的武侠片,正是这一社会文化语境的产物。
他构建的那个武林世界,已经不再是传统社会经过简化的描绘,而是现代社会的一个缩影:对政治和权力的恐惧,得到名利后的不安全感,对女性的滥情,以及无所不在的宿命感,都与香港那种边缘人的性格相呼应。
在这个意义上说,楚原的武侠片所折射出的,其实是香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现实境遇。
正如有研究者所概括的那样,楚原作品形式与主题的变化,恰好为20世纪50年代末以来,香港社会环境的变化做了一个生动的注脚——从表现普罗大众的辛酸悲喜,到中产阶级的恋爱、刺激的趣味,终至物质丰裕时代对权力、名利的争夺及人性的狡诈。
·楚原去世后,成龙在微博发文悼念。两人此前合作过《警察故事》系列。
楚原曾被人戏称为“片场动物”,这个戏谑的称谓,既强调了楚原整日在片场忙于创作,又暗示了楚原在片厂体系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不妨说,楚原的职业生涯(特别是后半段)就是被片厂所限定的:
一方面,他既得到了拍片所需要的各种资源,以便接近自己的艺术理想,也得到高额的报酬(20世纪70年代中期,楚原每部影片的片酬已达6万港元,当时香港农民辛苦一整年也只能赚6千港元);
另一方面,他又必须以卖座作为拍片的终极目的,在艺术和商业的矛盾中做出妥协,以致在迎合市场的过程中迷失自我。
这就像写文章,按照楚原的说法,自己的创作虽然偶有佳句,但提纲是由邵逸夫确定的。
但不管怎么说,灵活多变的创作、敏锐的艺术嗅觉,以及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都使得楚原足以跻身华语影坛杰出导演之列。
随着他的去世,经历过20世纪50-70年代香港电影黄金时期的导演,已经凋零殆尽。那个孕育了包括楚原、李翰祥、张彻在内的电影大师的片厂时代,也一去不复返,成为一段尘封的历史。
·年轻时期的楚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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