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传奇,陨落湖中
·塞巴斯蒂安•皮涅拉。
皮涅拉超强的行动力和超高的凝聚力,得到了智利社会的公认。
“兰科湖纯净澄澈的湖水,让人身不由己的想要多凝望一阵子。”这是介绍智利第四大湖的一篇文章的开头。
2月6日15时左右,滂沱大雨把兰科湖变成了浑水湖。
智利前总统塞巴斯蒂安•皮涅拉驾驶的私人直升机,冒着大雨起飞,飞越兰科湖。几分钟后,搭乘直升机的皮涅拉3位家人发出惊呼——直升机向着湖面栽了下去。家人们被成功救出,皮涅拉却遇难了。
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当地媒体称,皮涅拉因没能解开安全带而遇难。智利国会在当天下午的会议中为皮涅拉去世默哀一分钟,阿根廷等国政要也在社交媒体上对其去世表示哀悼。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人员王帅对环球人物记者说:“皮涅拉是智利‘还政于民’后首位执政的右翼总统,曾分别于2010年至2014年和2018年至2022年,两次出任总统,智利国内上下对其在民主和公共事业领域的贡献普遍认可。”
商界第一人
·1990年,皮涅拉。
皮涅拉家族有西班牙血统,堪称家世显赫,母亲家族中出过两位智利总统,几代人都和西班牙政界保持着联系。皮涅拉家族还是印加帝国末代皇帝的直属后裔。这个帝国在十五、十六世纪是南美洲最大的古老帝国,后来被西班牙殖民者毁灭。
1949年12月,皮涅拉出生于智利首都圣地亚哥,排行老三。他父亲何塞•皮涅拉•卡瓦略是一名外交官,也是智利基督教民主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皮涅拉的姐姐回忆:“我们的父亲教导我们,为社会做贡献获得的喜悦与满足感,远远高于为自己服务。”
1950年,卡瓦略父亲被派驻比利时,皮涅拉随父移居布鲁塞尔。后来,父亲在智利政府新设立的驻纽约商业推广合作司任职,皮涅拉又在纽约度过了4年。他的大姐回忆:“小时候,我们的大哥最有知识、最严肃认真,皮涅拉则像个多动症儿童。”
1955年,皮涅拉跟随家人返回智利。他初中毕业后,父亲出任智利驻比利时大使,皮涅拉一家重返比利时。皮涅拉在欧洲完成了高中学业,也受到当时欧洲大学生运动的影响。
1971年,皮涅拉从智利天主教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获得商业工程学学士学位,并作为学年第一名获奖。
·皮涅拉和夫人。
1973年,皮涅拉获美国资助前往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学习期间,他与西西莉亚•莫雷相识相爱,并向其求婚。婚后,两人住在哈佛大学宿舍里。期间,皮涅拉已经开始积累金融和财经经验,担任美洲开发银行顾问和世界银行顾问,也为其论文积累了丰富的第一手研究资料。
1976年,皮涅拉获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随后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参加拉丁美洲与加勒比经济委员会工作,期间调研了拉美贫困状况。
返回智利后,皮涅拉开始经商,同时也在一些政治活动中协助父亲。但是,皮涅拉从未加入父亲创立的基督教民主党,他认为这个党派的经济理念是“落后的”。
生意路上,皮涅拉“智力拉满”。博士毕业后,他进入一家资金管理公司,赚到第一桶金后立即辞职,回国设立了托尔滕建筑公司。他低价收购二手房屋和土地,重新开发后以高价出售,利润极丰厚。2023年,托尔滕建造的酒店被评为“智利最好酒店”之一。
皮涅拉一边做房地产,一边又进入了金融业。1979年,他创立班卡达公司,自任总裁,将维萨、万事达等信用卡业务引入智利。1980年,他出任美国花旗银行智利分行总经理,主营银行和信用卡业务。
《福布斯》杂志称,皮涅拉擅长投资:从航空公司、足球俱乐部到超市,他利用自己的人脉、知识和内幕消息,积累了极大的财富。1994年,他将目光投向航空领域,收购智利国家航空公司16%的股份,1995年收购了智利矿业公司的全部股份。1999年,皮涅拉开始投资电信领域。
2005年,皮涅拉将智利电视台和报业集团收入囊中,直接掌握话语权,为自己的竞选做好了铺垫。
他的财富曲线也一路向上,到2007年,皮涅拉成为智利首富,此后除偶有回落,直到2020年,他的财富一直在稳步攀升。即便处于2009年的低谷期,皮涅拉的财富也高达10亿美元。
竞选之路
1973年,时任智利陆军总司令皮诺切特发动政变,开始了长达多年的军政统治。
1988年10月5日,智利迎来了历史关键点。
当日,智利举行全国公投,决定皮诺切特是否有资格连任。结果,超过半数选民投下了反对票,并决定1989年总统和国会将通过民主选举产生。
时势造英雄,智利迎来了新时代,也给了已到中年的皮涅拉新机遇。皮诺切特倒台后,智利急于重建国会。1990年,皮涅拉通过竞选成为国会议员。他工作非常积极,提出45个动议,但仅有一项获得通过。
1992年,皮涅拉加入国家革新党,参加1993年大选。当时他在党内的主要对手是国家革新党女性竞选人艾芙琳•马蒂。
·2009年,皮涅拉(左)与马蒂(右)合影。
期间,他与朋友通电话,讨论如何打压马蒂。皮涅拉表示要拿马蒂开涮,提起她的离婚往事,以及其他不虔诚的行为,让她在辩论中当场“发窘”。
皮涅拉没想到的是,他的电话早被人监听,这段聊天也被录音。随后,身为总统竞选人的皮涅拉参加了“美嘉视讯”电视台的对话直播节目,主持人当场播放了那段录音。尴尬万分的皮涅拉只好暂时放弃竞选。
1997年,就在议会大选前一个月,皮涅拉又被曝出涉嫌内幕交易,将一家名为爱能西斯的智利公司股票,溢价卖给西班牙电力公司。爱能西斯由智利国企私有化改造而成,在智利政界影响很大。此案后来被称作“世纪勾当”。
事发后,皮涅拉向媒体解释:“我与出价最高的买家做生意。我不代表任何人,在这档生意上,我只是以股东身份参与的。”然而,这种辩解在公众看来毫无说服力,最终,皮涅拉不仅丢了参选机会,还被法院判罚7500万美元。更糟糕的是,皮涅拉因此与爱能西斯公司高层闹掰了。
·2006年,皮涅拉(右)与当选总统巴切莱特。
2005年,皮涅拉再次参选,立即宣布自己退出公司董事会。然而,竞选对手质疑皮涅拉,严重怀疑他永远不会放弃公司股票和生意。2006年,皮涅拉在第二轮投票中败给对手米歇尔•巴切莱特,后者成为智利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
2009年,皮涅拉被“争取变革联盟”提名为该联盟的总统候选人,竞争对手包括基督教民主党候选人。皮涅拉的竞选口号是“希望、改变和未来”,承诺给智利委靡不振的经济注入新的活力,推崇改革和创新,提高社会福利,为贫困家庭提供补贴,并在未来4年内创造一百万个就业机会。
·皮涅拉首次当选总统。
早年间,皮涅拉曾对拉美贫困问题进入过深入调研,在竞选中,他提出的脱贫政策言之有物,让选民信服,吸引了大量选票。2010年,皮涅拉终于迎来高光时刻,成功当选总统。
强力总统
2010年2月27日凌晨,智利发生8.8级强烈地震。皮涅拉以当选总统身份搭直升机飞往震区,了解灾情。随后,他又和总统米歇尔•巴切莱特会面,商讨地震灾情。
3月11日,皮涅拉宣誓就任总统。一位经济学家说,形势决定“皮涅拉没有蜜月期,也没有试验期”。
然而,正是这场危机,给了皮涅拉展现才能的机遇。他临阵不慌,迅速组织工作,同时吸引国际救援。面对灾难,他反复重申:“我们不会是地震的政府,我们将是重建的政府。”他制定了“智利崛起”系列重建计划,安置灾民、重建家园。
2010年8月,智利圣何塞铜矿发生塌方事故,33名井下作业人员被困地面以下700米处。皮涅拉紧急中止出访,抵达事故现场,慰问被困矿工家属,亲自监督、指挥救援工作。
矿难发生17天后,受困矿工把一张纸拴在一根探杆上,为地面亲人和救援者送去消息:“我们33人全都好好地活着!”皮涅拉对着媒体镜头,向全世界展示了这张象征着希望的纸片。
这次成功救援,成为皮涅拉政绩中的里程碑,不仅建立了他在智利国内极高的威信,也让皮涅拉在世界范围内受到高度好评。
2014年,皮涅拉任满卸任。2018年,他又一次向总统宝座发起冲刺,成功当选。然而,这次皮涅拉面对的智利社会,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随着经济发展,贫富差距拉大,非法移民问题、金融危机接踵而至。
新冠疫情期间,皮涅拉投入大量政府资金,为民众注射疫苗,也让智利成为世界上疫苗接种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2022年3月11日,皮涅拉第二次任满卸任。对于他在位期间的政策作为,舆论褒贬不一,但皮涅拉超强的行动力和超高的凝聚力,得到了智利社会的公认。
皮涅拉去世后,智利政府宣布将为其举行国葬。
王帅对环球人物记者说:“作为一名中右翼政治家和成功企业家,皮涅拉的执政主张倾向新自由主义政策,这与民粹主义经济政策形成鲜明对比。目前的信息表明,此次坠机事件属于意外事故,智利政坛主要人物无论左右翼对事故一致表达了遗憾,并赞赏皮涅拉的主要贡献,相信此次事件不会对政治稳定造成影响,而以悼念为主。但对本就处于政坛相对弱势的智利右翼而言,一位具有重要影响力的政治明星陨落,却是一种损失。
老朋友、好朋友
1970年12月15日,智利在拉美大陆国家中率先同新中国建交。长期以来,两国保持友好关系。
智利是第一个就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签署双边协议、第一个承认中国完全市场经济地位、第一个同中国签署自贸协定并率先实现升级的拉美国家,也是最早响应并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拉美国家。
2010年,皮涅拉担任总统后首次访华。他发表演讲说:“毫无疑问,中国正在崛起,中国在国际舞台上越来越有影响力。”
他说,中国在国际社会事务中的作用与日俱增。在联合国、亚太经合组织、二十国集团等国际组织中,中国发表的言论都受到尊重和重视。“在智利,大家称颂的是中国人所具有的耐心和智慧。我们认为,这是中国人最优秀的美德之一,国际社会也非常需要这一特点,因此中国的作用非常重要。”
2019年,皮涅拉对华进行国事访问并出席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
在访问深圳时,他登上莲花山山顶广场,向邓小平铜像献花,俯瞰深圳市中心。在南山锦绣中华民俗村,他坐上了小火车,感受了中国别具一格的民俗风情。
他还到访了比亚迪全球总部。他说,智利将把全国公交系统变为电气化系统,首都圣地亚哥的公交车将全部换成零排放大巴,还计划升级城市轨道交通系统,与中国公司合作清洁能源项目如储能系统等,这些都是比亚迪的优势所在。
如今,比亚迪电动大巴已日益融入智利人日常生活。
2月7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皮涅拉先生是智利杰出的政治家、企业家,深受智利人民爱戴,他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好朋友。他曾多次访华,致力推动中智关系发展和互利友好合作,为两国友好事业作出积极贡献。我们对皮涅拉先生不幸逝世表示深切哀悼,向其家属和智利人民表示诚挚慰问。
监 制: 张建魁
主 编: 许陈静
编 审: 凌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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