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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机无限:被困的是躯体,解放的却是精神



突然停摆的这个春夏,困在家中的心灵是否依然自由?我们走访了四位艺术家,他们所处的有限空间形态各异,但对于创作的理念不约而同:空间有限,创作无限,被困的是躯体,但却解放了精神

方巍,《山林传说》,2021,布面油画,214 x 330 cm


 



美国作家恰克·帕拉尼克这样描述他的小说:我的所有作品讲的都是孤独者想方设法和他人发生关联。在他看来,人类生而需要伙伴、需要社交、需要意义。人们循环往复于独处,共处,独处,共处。

这个春夏,生活被突如其来停摆,物理世界中的“共处”按下暂停键,社交被强行固定在有限空间内“独处”,网络的存在可以在现实停止运转时“上传”社交,但随着停滞状态不知何时结束的慢性延展,“共处”的边界也在发生变化——


在大众的想象中,艺术家的创作是孤独的,因为艺术家用创作想象世界。由媒材、感知和静谧一起构筑的孤绝的高阁。有趣的是,艺术家在现实世界却要花很多时间用于“共处”,和他人的连接,对世界的敏锐的感知,为其创作输送养分。

当“共处”被外力打破,强行固定在有限空间内“独处”,对于以创意为生的艺术家而言,适应显得尤为艰难。习以为常并来去自如的“独处”与“共处”模式被改变,创作的世界也迸发出新的走向


 


 

WANDERING IN INNER UTOPIA 

方巍:宁静依旧

  

当外界物理世界被限制的时候,“空间”被赋予的特定意义再次被强化,这里成了生活相关连结的一切:日常、工作、创作、休闲之间的界限渐渐模糊。“工作室”与“家”也在同一个空间内相互叠加,交错依存。


方巍,《逆光》,2021,布面油画,240 x 340 cm

 

虽然生活在上海,但艺术家方巍的生活状态某种意义上更接近乡村——在远离市中心的崇明岛上,他把生活空间和工作室都安置在这里。2015年起,方巍与太太Uma来到崇明岛上的一个小村庄,在临近河岸的1960年代的废弃捕捞站和旧厂房里改建出了自己的工作室。从一片杂草丛生中,保留厂房原有的木结构和植被,以一种类似“协作”的方式和这片自然之境共处。

 

这个春夏,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我们在等待什么,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一切都陷入了等待戈多般的世界中,充满了不确定性。突如其来的疫情对于选择远离城市生活的方巍来讲,所受影响相对可控。“更多的可能是内部情绪的变化,是一种心理上的‘退隐’。”方巍说。各种信息扑面而来,“打搅”并“阻断”创作思路。无法避免这种影响,但他还是试图让这种矛盾情绪所激起的能量,转化为创作的激情,维持往常不变的创作状态。


新作局部

 

随着疫情缓和,近期的居家日程逐渐恢复如初。他与太太每天的对话中依旧会重复同样的问题“你今天状态怎么样?”以及“家里还缺什么”……然而在这样看似没有改变的日常之下,对话中开始出现了一些网络上的“情绪”,虽然很快在“今天的鸡蛋不错”中消解,却呈现了另一种意味上的矛盾感:自由与不自由,想象与现实之间的距离。

 

而在这一切与往昔多少有些割裂的日子里,工作室成为仿佛笼罩着结界一般远离尘嚣的所在。进入他的画面中,便像是踏入某片未知的神秘山林,人物在其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犹如人性、诸事无常。


方巍工作室

 

方巍的绘画没有既定的描绘对象和主题,相反,他任由内心不羁和轻狂的幻想绵延出对于色彩和情绪的狂放表达来描绘画面中的人物和场景。长期以来,他始终关注人性的内在本质,以一种拥抱的姿态来直面兴奋、恐惧、孤独、狂喜和悲伤。通过荒诞、夸张和超现实的手法,运用浓厚、绚丽的色彩和独特的晕染笔触营造出种种精神臆想。

 

疫情所带来的情绪也难免影响着他的创作。从方巍的作品中会感受到一种失控与控制、暧昧与模糊。这种焦虑感与时代息息相关,在都市化进程加快的现在,经历了20世纪与21世纪变化的人们享受物质丰富的同时,精神压力越来越大,都市似乎成了一个吞噬精力的野兽。当艺术家开始创作,下笔即与当下的气氛相融合,潜意识中的内容外化于画布上。虽然与都市保持距离的他,物理意义上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但这一切依然像一滴滴渗入海绵的水一般,潜移默化在心中膨胀下坠。


 


 

 

CREATIVITY OF IDENTITY 

陈彧君:变动中的确定性

  

当一个人成为一座孤岛,是选择眺望远方,还是向内探寻?多年来,艺术家陈彧君将家乡地缘文化中得到的滋养和思考,放置在更宽广的版图中进行创作。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时间里,在有限的空间中 ,陈彧君通过无垠的创造力,找到人生的更多一个向度。

 

陈彧君近期正在创作中的作品(局部)

 

“时间是最能给空间添趣的。”陈君说。2016年,陈彧君把工作室搬到了上海松江的一个工业园区内。这栋三层小楼,独立于园区内的办公楼和工厂,既有可以眺望远山和稻田的楼顶阳台,也有层高8米、可以进行大尺幅创作的整层空间,构成了一个完整而独特的“小世界”。在这个自在运转的系统中,陈彧君的生活和工作逐步连接起来。2022年的春夏之交,他和家人也在此一同度过。

 

艺术家是最习惯与孤独相处的人,陈彧君坚信自己是一个“行动者和实践者”。当物理上的行动被阻隔后,所思所想反而信步由缰,心的视野望向了更本初的地方。在这个工作室转变成的家中,陈彧君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和儿子相处,静心打理前些年的创作资料,并注入新的感受和理解。家的模样,从四十多年前汩汩流动的木兰溪水,变成了此时此刻,以自我为原点构建出的多元宇宙。家不再只是一处居所,一座城市,更包含了所有的经历、思考和想象,家象征着个体和世界的相处之道。

 

(左)《生长|星世纪 No.007123》, 2021  (右)《第一道风景 No.2021833》,2021

 

在多年来工作与生活的同频共振中,陈彧君建立起了自己的日常节奏。最近的居家状态里,他感慨“自己的时间变宽了”,反而能把作息调整得更规律,几乎精确到了以半小时为单位的生物钟。每天早上9点半左右起床、凌晨1点多入睡,9个小时的工作和创作里,每天都被打理植物、发呆,以及和儿子打球、画画所点缀。

 

自然、自发、自给自足,陈彧君无为而治的教育理念,也顺应出当下他对创作的心得体会。时代的不确定性降临到了每个人的头上,连象牙塔中年轻的艺术家们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但陈彧君始终相信,内心的生机和激情,并不会受限于外界的条件。在孤独中仍然保持自己的思考,周边的空气、杂物、书籍,都将转化成丰富自身的精神食粮,为将来的某个时刻点明方向。

 

工作室内搭建的吊脚楼一角,2021


创作并不是可以传授的一门技能,陈彧君认为。感知力的训练和表达力的匹配,构成了一 个人的创作能力。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氛围,就有可能被激 发出来。陈彧君的创作,正在向内的追问和向外的平衡中,逐渐展开出另一个向度。当创作 成为生活的一种惯性,也许,我们应该尝试在变动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确定性。




  

 

 

THE SEARCH OF FREEDOM 

Kzeng Jiang:自由的另一种形势

 

居家期间,被困的是躯体,解放的却是精神。从焦虑到神采奕奕,差的是对自己的承诺与坚持。对艺术家Kzeng Jiang而言,物理的限制带给了他调整的时间,同时也是一次休养生息的机会。


宇宙观系列之青花宇宙罐3- 

 

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安之若素,是居家期间艺术家Kzeng Jiang经历的两个阶段,前期他也与大多数人一样经历了焦虑,一贯的节奏被强制打断,一切需要的就是自我的调节:“这段时间对我而言肯定是意味着调整。”这种调整不仅是工作上的取消活动展览的延期,更多的是包含内心状态与日常习惯,“这次我给自己立了个Flag每天健身打卡,现在我已经瘦了35斤了。每天准时在客厅跳操与冥想的时候,都会很舒服。”

 

焦虑感如影随形又总能消散于无形:“我身边很多朋友,也会觉得很焦虑,我会帮他们做心理疏导,现在他们开始锻炼,也都状态越来越好。”每天打卡健身的Kzeng Jiang不仅在生活中极有毅力,其创作中也一贯融入这种毅力与激情,他的作品自带幽默与诙谐气质,充满活力“波普风格”将中国传文化元素抽象化处理,并将其与西方文化相融合,形成属于自己特有的“东方波普”艺术语言。

 

(左)复古摄像机米奇    (右)潮流热狗


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喜欢的艺术家达利的影子,超现实主义,充满梦幻的气息,可以把梦境中的东西表现出来,同时又有其协调感。“我从小就喜欢具有神秘色彩的东西,我原来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考古学家。”Kzeng Jiang说。

 

居家状态给予了Kzeng Jiang更多与自己相处的时间:“我一直都有很多想法,但我只是没有时间画出来。”在这段独特的时间段中,他久违地保持静止的状态去创作:“原来很多时候需要跟美术馆对接,开完会回到家可能就没那个感觉了。但现在的好处就是其实还是有一个非常自由的状态,精神自由,创作效率也更高了。”


工作室一隅

 

与许多人一样,在这次的居家状态中,书房成了他家中最为治愈的一处。他喜欢称自己为实战派画家,他了解艺术史却不深陷其中,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喜欢看作品的本质”。他以画作来知人论事,从一幅画开始,到一位作者,到一个年份最后到一个流派:“我会找关于与这个作者有关的纪录片,就会发现他在工作以及生活的状态,我觉得这很好玩,就像你了解了别人的人生或是他的人生经历一样。”

 

也正是这种从容的态度,让他面对科技的发展也同样冷静,线下活动被限制的同时,线上

依旧热闹,NFT、元宇宙依然是话题的中心,在Kzeng Jiang的眼中科技与艺术是并行的两个脚步:“未来总是在不断发展,多元化的内容不是给人以束缚,如果是一种束缚的话,其实人类是没有进步的。”

 

世界或许在变,但在Kzeng Jiang的眼中,每个人都可以“以自己为世界和星球的中心,享受自己是一个小的世界,即便外在瞬息万变,不要被外在影响自己的状态和节奏,以不变应万变,跟着自己内心的声音去前行。”





 

TO WALK INVISIBLE 

孙逊:隐匿的创作空间


春夏之际的上海,原计划的展览推迟,被打乱了生活节奏的艺术家孙逊也暂时居于酒店的有限空间。但是艺术家们的艺术创作是无法停歇的,思想力和创造力依然无限延展。他们所的倚仗的创意和灵感开始向内生发,空间幻化为心灵对话的所在。

 

电影“魔法星图”截帧

 

这次,他于初春来到上海,原定在的个展延期,原以为短期内即可开放,未曾想到就此在酒店中迎来夏日。“我们属于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好吧。”孙逊回忆最初的酒店生活时这样说,“没有产生不良情绪,也没什么实际上的困难。”

 

他和助手一起寓居酒店,随之而来的是面对日复一日的精神匮乏——他所居住的酒店房间里有一扇宽阔的窗,望出去正对一大片树木,时值春夏交替之际,新绿渐次换上浓绿,日落日起,时有风过,偶有鸟跃其间,沙沙声四起。在窗前的这番景象前眺望多日,孙逊忽而拿起画笔,在玻璃上写下:上海之春。


孙逊于酒店隔离期间的创作

 

时间开始变得模糊。不过对于孙逊而言,这样的状态属于以心转境,能够把控好自我,清醒理智,保持定力。“不盲目跟从外事外物的变化而变化,能在居家期间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来做。”他这样形容与概括这段非常态时期创作。很快,这间普通的酒店房间变成了一个小型的迷你个展现场,而其中的每件作品几乎都是即兴创作。

 

孙逊随身携带的绘画材料有限,利用酒店里的一切设施条件来进行创作。毛笔,马克笔,用他的话来说,“有什么用什么”。空间同样如此,他在窗户上书写了一行又一行书法,完全融入了环境中,透过窗户可以望向外面广阔的天空,周边是一片充满绿意的户外环境。


电影“魔法星图”截帧

 

生活起居习惯和平时并没太大差异,每天都安排几个小时进行创作。晚上,后半夜都在创作,酒店里的灯光比较暗,有些需要光线比较强的环境下才能完成的作品,他就会选择在白天进行创作。

 

从创作角度而言,孙逊甚至认为居家状态下的空间环境有一定的正向作用,“能让我知道什么是极限的状况,比如人待在酒店里,什么东西都拿不到,绘画材料都没有。”他如此打比方:假如人在酒店里被封一辈子,就没有了艺术这回事。世界也是很有限的,待得久了待习惯了,人逃离不了地球,逃离不了自身的身体,也是属于处在有限的状态中,只是人们现在的这种“足不出户”状态被具体化。而在他看来,某种程度上而言,平时人们的生活实际就是这样的状况。


孙逊于酒店隔离期间的创作

 

以往人们觉得做某些事情就该找一个特定的角落里进行,比如看书、写字、画画,而酒店里的空间受到更多的限制,在孙逊的眼中这反而是无限的空间,哪里都可以用来画画,全部都是可以创作的空间。寻常生活中的物品被艺术家播撒上了艺术因子,赋予了全新的身份与面貌,抽水马桶盖内外、马桶圈、洗手池、镜子,窗户,在上面绘制上强有力笔触的黑白色具象图像,它们与具体的物品融为一体,毫无违和感,几乎看不出画上去的痕迹,就像是那些物品原本自带的图案一样,巨大的“上海”被他装载进了十几平方米的屋子。

 

越是居家的情况下,对孙逊的创作而言越是自由,人的已知变少,刺激人未知的世界就会变大。人的信息、节奏都会放慢,一念即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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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画报1224期《生机无限》






监制—Carrie Cao 
编辑—杨扬、Luzy
撰文—卡卡、拉风、Iris Li
图片—来自艺术家、AIKE、香格纳画廊
设计—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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