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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薪1万3!杭州男生刚拿Offer就遭“裁员潮”!几个月前疯狂招人,现在HR都要无奈离开?

钱江晚报 钱江晚报 2021-07-21

“公章外借出去了,暂时无法签三方协议。”6月初,正在择业的周凯突然被高途课堂的HR抛来这样荒唐的理由。


心里咯噔一声,周凯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那时,距离他成功拿到这份Offer已过去一个多月,而在网上,关于在线教育企业大规模裁员的传闻已经涌现。他急切地追问对方,“什么时候可以签?”


在此后连续多天里,他没有得到任何答复。6月7日下午,周凯在电话中等到了远在北京HR的通知——这是签订协议的最后一天。在杭州还没寄三方协议的他意识到,他被默认自动放弃了这份Offer。


“戏剧又荒诞。”在短短一周内,周凯就失去了满心期待、即将入职的工作。他本以为那是自己走向社会鲜亮的第一步,“做高途课堂的初中数学辅导老师,一毕业就可以获得8到13K的月薪。”而为此,他已拒绝杭州另外两家公司的就业机会。


没来得及踏上风口、享受在线教育行业的红利,却陷入一出场就失业的困境,周凯已对教培行业全然失望,“现在只打算找份兼职过渡,备战下半年考研。”


高途课堂只是狂风中的一片树叶。去年还风头无二的在线教育行业,迅速从沸点降到冰点。随着整治教培的措施相继出台,资本纷纷退潮,一度狂奔向前的多家在线教育机构掀起裁员潮。


在社交媒体上,你能看到各家头部在线教育企业毁约Offer的维权群,可除了释放不满情绪,很多人无能为力,“得不到任何赔偿。”


除了首当其冲的择业新人,从运营、人事到辅导老师,入局者大多都被推向了抉择的十字路口,不得不面对转岗或裁员的命运。


“有还在约谈的,有收拾家当的,有还设备走流程的……这波大潮推着大家走向不同的方向。”一位行业人士在社交媒体上写道。




刘菲 西安某在线教育机构HR:

从招聘到裁员只隔了一周,
公司想让我离开


行业的温度骤降,有时连HR也自身难保。


4月底还加班加点地招聘,过了个五一假期回来,风向突然就变了。”西安一家在线教育公司的HR刘菲记得,5月初,公司北京总部突然让全国各地人事汇总人员信息,并停止招聘工作。紧接着又让大家统计已发offer还未入职的人员数量,想办法毁约,全国有600多人一个不留。“后来就是所谓的人员优化,其实就是裁员,从试用期员工的身上找问题一一劝退。”刘菲。


对此,刘菲分析称,对于应届生和尚未转正的人,公司几乎不需要进行赔偿。“劝退的理由大同小异,不是工作态度不端正,就是个人成长太慢,能力不足。”刘菲回忆说,当时公司有一位老师为了这份工作特意从深圳搬来西安,才待了20多天,就被劝退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波裁员潮最终也砸向了像刘菲一样的正式员工,“从运营、人事这些边缘岗位最先开刀。”


“你愿不愿意转师资岗?”5月19日晚上,领导打来电话并说给她一点时间考虑。刘菲一下蒙了,因为此前,她从未设想过,从事了6年人事招聘工作的自己如何成为一名老师。


公司也没留给刘菲细想的时间。第二天,领导就把她叫去办公室,揪住她曾向某位老师说的一句话不放,责怪她加大了公司的运营成本。


“那位老师来向我核对存休时间,我只是回复了一句,‘没给你少算就行’。”委屈之余,刘菲敏感地感受到对方的深意,“公司只是在找茬,想让我离开。”


冲动之下,刘菲索性当场提出离职,“我不想再过多纠缠。不过,公司还是给了我半个月的薪资作为补偿。”


然而,对29岁的刘菲而言,损失并非几千元就能弥补,她至今没找到合适的下一份工作,“我已婚未育,只在这家公司待了三个月就离开,想找到理想的工作不容易。”


今年3月,从保险业转换赛道,加入在线教育行业时,刘菲原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在线教育热火朝天,我觉得未来发展会很好。”


刘菲回忆说,当时公司还处于极度扩张的状态,催促自己尽快入职,并承诺一个半月就可转正。“我先在北京培训了一周,培训期间公司就开始催我招人。”由于招聘压力大,刘菲经常加班,一个月就招聘了10位老师,“这个数据,领导还嫌少。我们部门有人每天都加班到10点。”刘菲告诉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当时,入职部门差不多有60人,目标是尽快扩大到200人。


回想那忙碌又焦虑的两个多月,刘菲认为公司已经暴露出极大的问题——盲目扩张,且招聘门槛很低,“没有经验没关系,只要本科学历、表达能力好,就可以试试来做老师。包括之前做房地产中介的,只要经过系统培训,就能上岗做老师。”


刘菲将其概括为“饥不择食”。



宇飞 K12在线教育机构长期班辅导老师:
名为教师实为销售,
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在前期打“人海战”的在线教育行业,辅导老师是规模最大的群体,也在这次行业震荡中受影响较深。


辅导老师,又名在线学习服务师,是应运而生的新职业,被人社部定义为“运用数字化学习平台,为学习者提供个性、精准、及时、有效的学习规划、学习指导、支持服务和评价反馈的人员。”


去年9月,北京师范大学统计学院联合在线教育平台作业帮发布的《2020年在线学习服务师(辅导老师)新职业群体调研报告》称,当时,仅K12(学前教育至高中教育)头部十余家在线教育机构辅导老师的数量已接近10万,人才需求规模逐年递增。


一位主讲老师,少的配备10位辅导老师,多则有七八十位。”24岁的宇飞曾在一家K12在线教育公司做过半年的长期班辅导老师。如今,他由衷庆幸自己在两个月前就果断辞职,远离了在线教育行业,“到现在,我都没有教师资格证,公司里,像我一样的情况太多了。”


去年7月,眼看在线教育行业的发展如火如荼,宇飞从西安一家线下教培机构转入在线教育公司。尽管职位都是辅导老师,但入职后,宇飞却发现工作内容大相径庭,“成了披着教师外衣的销售。”


身为160位初三学生的物理辅导老师,公司对宇飞的考核,除了学生的作业率、订正率、到课率,反而更看重续班率,“续班率对薪资的影响比重在50%以上。”


业内流传着一句名言,“开班即续班”,也就是说,辅导老师要抓住一切学生开班上课的时间,引导他们续班。


“为了提高续班率,往往在3至5月的春季开班期间,我们会告诉家长,现在续报秋季班,可以赠送暑假课程。”宇飞说,向家长给出的优惠,其实大多是在提升原价的基础上实现的。在他看来,这或许不只是在线教育,而是各行各业惯用的销售手段。


“每个辅导老师要带150到200个学生,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辅导老师的另一项重要工作是——分析每位学生续报的可能性,并依据这种分类给予程度不一的关注,使用不同话术。


在线教育虽面向全国招生,但宇飞注意到,自己班上的学生大多集中于沿海城市,如浙江、江苏、广东、山东等地,来自西北地区的学生偏少,续报可能性也较低。


根据上课情况、考试成绩、性格、家境等,宇飞要为每个学生建立学勤表,“成绩中等,但上课率、作业完成率高的B类学生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只要为他们花足精力,及时解答问题,并适时安抚家长情绪,这类学生大概率会续报;成绩优秀的尖子生则是A类优质用户,要经常发难题,增加黏性,续报可能性也较大。”


至于要使用怎样的话术,宇飞则完全依赖公司发布的SOP(工作流程),“就是在规定时间,针对不同类别的用户,发布相关内容和语句,流程会细化到每天、几点钟,公司有统一安排的节奏。”


在一切以数据为中心的在线教育公司,每个续报期,辅导老师都会根据各自达成的续班率被排名,“我们考核综合续班率,包括纯续班率、扩科率和转介绍率。”可按部就班地努力了半年,即使在深夜11点也及时回答学生的问题,这个数据宇飞也只能做到60%,“其他辅导老师可以做到80%到90%,甚至有的会超过100%。”


这个性格内敛的工科男生越发觉得,这不是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贝贝 某教机构短期体验课辅导老师:
电话卖课有剧本,
我想好了,要彻底转行


和负责长期班的辅导老师宇飞不同,同为辅导老师的贝贝则只负责短期体验课。


去年,她应聘了辅导老师这一职位。负责人解释这份工作是需要打电话的老师,贝贝在网上查了查,心里有了底:估计就是销售。


经过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刚毕业的她就登场了。体验课被标上0元、9元、49元等等低价,课程只有半个月。行业里,这又叫“引流课”,目标很明确:引导家长购买正价的长期课,也就是“续报”。


贝贝把工作分成了服务和续报两部分。第一周专注做服务,批改作业,甚至在课后单独给孩子讲解知识点。第二周则进入正题,开始给家长推销全年课程。“服务做好了,家长觉得你们还挺负责的,就会更感兴趣一些。”贝贝说。


公司里准备了两套打印好的“剧本”,帮助辅导老师做续报。一套是说服家长的话术大全,一般着重强调“不报班,孩子就跟不上了”,激起家长的焦虑;另一套则是“水军剧本”,同事在家长群里伪装成家长,提出“课程有什么优惠”等问题,引出续报的工作。


大学时,贝贝曾在瓜瓜龙实习了一个月。瓜瓜龙同样有应对家长的剧本。如果家长说没钱,贝贝就会提醒对方可以通过某支付工具分期付款。贝贝就见过同事隔着电话一步步教家长开通。


续报业绩是贝贝这类体验课辅导老师的主要考核。续报率高的人,两个月就能升职为组长。卖课,成为组长,再一步步走上管理层,这也是贝贝能看到的唯一职业路径。


“没有人考虑去做主讲老师,我们达不到那个要求。”贝贝说,公司对主讲老师的要求至少是一本院校毕业,也确实有不少主讲老师毕业于985、211等院校。而辅导老师的要求仅仅是“本科毕业”,因此,她所接触到的同事基本都是三本院校毕业的。


辅导老师们所学的专业也不设限制,设计、建筑……学什么的都来了。她问过同批的同事:“做设计多好,干嘛来做这个?”对方回答:“钱多呀。”

贝贝也同样是冲着“钱多”来的,一个月七八千的薪酬对她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这份工作还没什么门槛,而且别的工作月薪才三四千。”


但这股涌入在线教育的热潮没有持续太久。贝贝首先感觉到的变化,是完成业绩更难了,“大家还是更喜欢线下课。而且时间久了,家长也熟悉我们的套路了。”


回望这一年,贝贝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某种陷阱:“我没有任何成长,也没有职业规划,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


贝贝其实很早就觉得自己只是个“打电话工具”。在处罚前,在线教育机构的官网里都爱写辅导老师“贴心”、“陪伴”,甚至能做到“1对1辅导”。但她的实际工作中,一批又一批的家庭只不过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电话,再把他们丢进“有意向”、“没意向”、“已续报”等等分类。每次有家长续报,办公室里响起的一阵“下单鼓掌”也听得没意思了。


这次顶格处罚,让贝贝开始试着找一些别的工作,“我想好了,我要彻底转行。”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周凯、刘菲、宇飞、贝贝均为化名)


新闻+

政策收紧,资本退潮,
长远利于行业发展


海量招聘、大规模扩张……自疫情以来,在线教育行业一度走上了一路高歌猛进的快车道。


据网经社“电数宝”大数据库显示,2020年,我国在线教育行业共发生111起融资,有超过500亿元的资金流入。这个数字是2019年的五倍多,超过行业前四年的融资总和。


企查查数据则显示,目前,我国网络教育相关企业共现存43万余家。其中,2019年新增近6万家,同比增长26%;2020年新增11.7万家,同比增长97%,新增注册量是10年前的37倍。


然而,这个曾被资本宠溺的赛道,因为丛生,急刹车不期而至。


6月1日,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明确规定,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对学龄前未成年人进行小学课程教育。


同一天,因存在虚假宣传或价格欺诈等违法行为,15家教培机构被市场监管部门处以顶格处罚,合计罚款 3650 万元。其中,包括好未来(学而思)、新东方等上市公司,以及作业帮、猿辅导、掌门教育等已有上市计划的头部机构。


“事实上,这不是政府第一次对教培机构进行整治。‘两会’期间,课外培训话题就受到关注。4月25日,一些校外教培机构已经受到处罚,此后查处力度接连加大。”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分析师陈礼腾说,近年来,资本疯狂涌入,教育公司野蛮生长,夸张的广告投放,虚假宣传、价格欺诈、霸王条款等问题频发。高速发展下,在线教育导致质量参差不齐,违背了教育本质。


“监管收紧,短期来看对于教育行业是一种压力,但长远上利于行业发展。”陈礼腾说。


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张蓉 见习记者 陈馨懿

值班编辑:周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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