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 张小斐 惠英红：缠绕彼此 抵心生长
在电影《拯救嫌疑人》中，张小斐饰演的陈智琪，是一个“丢了孩子的母亲”，但同样也是一个专业的律师。理性的职业身份和感性的母爱情感，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她必须在孩子和正义之间做出抉择”。母爱，这个被长久讨论的命题，确然是角色的原动力，但更多细腻幽微的情绪，被藏在了水面之下。
“陈智琪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她是事业成功的精英律师，长久浸润在法律的博弈之中，拥有超群的智慧与冷静，而女儿被绑架这件事并未将她击垮，她像一个战士，“尽管已经濒临崩溃，但还是用自己的意志力找到困局的突破口。”这个角色吸引张小斐，但同时也带来压力。强烈的戏剧冲突，突出的角色张力，悬念丛生，高潮迭起，让这部戏非常好看，可演起来并不容易。
“这部戏是拍摄时跟剧组大家交流和说话都很少的一部戏。”张小斐知道自己必须始终在陈智琪的状态里。那是一个丢了孩子、每分每秒都焦灼难安的母亲，她主动为自己也创设了高压的环境。“我提前在网上看过一些孩子被绑架的案件资料，从当事人的口述里，我也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都在煎熬的心理状态。”
这不是张小斐第一次饰演“母亲”这个角色。摘得金鸡最佳女主角的李焕英也是母亲，拿下收视第一的林双也是母亲，“她们也许是不同的母亲，但在我眼里她们更是三种女人”。对张小斐来说，“母亲”仅仅是角色身份的一重，面对不同情境做出不同选择，用不同方式处理问题，琢磨行为背后的动机，塑造一个立体丰满的女性形象，才是更重要的。
她最喜欢是和惠英红的一场对手戏，张小斐用“水面之下，暗流涌动”来形容。陈智琪假装是记者去采访林淑娥，实际上是为了寻找有利辩护的证据。“面对一个已经受到如此重伤的母亲，我为了救出自己的女儿，不得不欺骗她，对她造成可能的二次伤害，当时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扎我的心。”水面之上，张小斐需要维持角色的冷静与坚定，但同时也需要泛出波痕，透露良心经受拷问后的痛苦与挣扎。“这场戏没有表面上非常针锋相对的东西，它是在水面之下的暗涌。”
聊到最近的生活状态，张小斐用“忙碌、期待、平和”三个关键词概括。“忙碌”是在成都拍摄《好运家》，接下来还有《拯救嫌疑人》的路演活动，金鸡奖的主持工作；“期待”则是对《拯救嫌疑人》上映后的反响的，首次挑战悬疑题材，作为演员的她希望能得到更多反馈；而“平和”，则是张小斐工作和生活中都在努力达成的心态。
她确然是平和的。交谈间，吐字清晰是她的科班功底，而面对任何问题娓娓道来的气度，却是十数年来的修炼。在沉寂许久，拿到金鸡奖杯的时刻，她并未飘飘然；直至今日，谈到这座奖杯，她不会看得过重，但也绝不刻意云淡风轻。“不论什么时候再回首，这个荣誉对我来说都是非常深刻、非常有意义的，是认可，是鼓励，也是信任。”沉甸甸的，像一个锚点，支撑她有底气去尝试更多类型的作品和角色，也温柔敦促她，在面对表演时始终保持审慎。
前段时间刚收官的《好事成双》里的林双，是一个张小斐眼里的“体面人”。她极度理性，能从痛苦和挣扎的情绪中快速抽身，权衡利弊，“离开一段无用的复杂的情感关系”，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林双的优点是体面，但我觉得她也为体面付出了很多代价。”体面的背后，是隐忍，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和需求，满足他人或外界的期待。“在这点上我和林双不太一样，只有为值得的人，你可以这样去做。我在培养自己有意识地去更多在意自己的感受。”
张小斐正在拍摄的《好运家》，是一部聚焦川渝地区一户普通人家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剧里的郝有嘉就是一个更多在意自我感受的人。“她有特别执拗的一部分。”在爱情里，不接受情感浓度的降低，“既不想对方受到委屈，也不想委屈自己”，感觉不快乐，就要立刻撤退。成长就在双方的磨合中发生。张小斐觉得郝有嘉是可爱的，她直率，不兜圈子，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完美，但也在跌跌撞撞中寻觅到了爱与理解。
“我觉得在艺术创作上，正是每个角色的不完美，才成就了她的独一无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完美其实才是一种完美。”在演员的道路上，张小斐没有了不起的宏愿，“唯一的目标就是饰演好现在能拿到的角色。”她从来不强求完美，选择出演，打动人心的故事、有合作意愿的团队、有表演冲动的角色，满足其一，她就会愿意尝试。“还有太多我没演过的，反派，亦正亦邪的角色，还有那些能展现女性多元魅力的角色，希望大家能创作出来，而我能有机会去饰演。”
张小斐喜欢滑雪。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机会好好滑雪，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挑战自己、“跨过这个坎”的感觉。“也许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你一直在摔跤，但当你一直坚持，一直努力，一直练习，最终跨过这个坎、进入下一个阶段时，你会非常开心。”她享受锻炼心性的运动，在这个过程里，个人的小小困惑也随之消散。
最近在成都拍戏的她爱上了骑行，既可以亲近大自然，也能有效解压，前两天她刚在天府绿道完成了20公里的骑行。成都的天府绿道，一共有78座桥，每座桥造型各异，沿途风景迷人，但100公里的总长度也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张小斐是一位“有志者”。“我打算等这部戏拍完，也把100公里的天府绿道打卡完成。” 也许还有更漫长的骑行，以及仿若报偿的更绚烂的风景，她一定可以看到。
工作现场的惠英红，永远给到百分百的配合度，无实物表演的镜头一旦对准，要求给出情绪，她就能快速给出哽咽情态，情真意切，说是表演教科书也不为过。这样强大的表演功力，并非一蹴而就，来之不易的每一个机会，惠英红都不会“混过去”，“很多事情个人很难完全掌控，所以机会来的时候，我必须靠自己努力把握好它。”
对最近的惠英红来说，“忙”成了她最直观的生活感受。尽管说着“忙”、“非常忙”、“忙得不得了”，但她依然是带着笑意的。要为即将上映的电影《拯救嫌疑人》跑路演，她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积极地参与。电影里的林淑娥，是一个格外带有脆弱感的角色，不幸一重接着一重，沉重地击打在这个母亲的身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女儿的惨死，网络的暴力，法庭的诡谲，林淑娥看起来是无力抵御的。她柔弱、瘦削、痛苦，但为了女儿，能疾呼“伤害我女儿的人，一个都别想逃”，她又是强大的，能够在关键时刻被激发出超越自己本能的力量。
“每一个角色我都没有重叠在一起。”这是惠英红的自信，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拯救嫌疑人》里的林淑娥，《血观音》里的棠夫人，《幸运是我》里的芬姨，《一路同行》里的甘笑红，《心魔》里的德仔母亲，均是母亲，也全然不同，“从来不应该有重复，我觉得自己尽力了，你不会在《拯救嫌疑人》里看到棠夫人的影子。我也经常跟年轻人说，不要去‘演戏’，要从心里把自己催眠变成那个人，然后你的性格可以改变，甚至你的样貌都会随之改变。”
伴随着中女们的崛起，“女性力量”也常被提起，历经了半个多世纪沉浮的惠英红比谁都更懂得女性不断突破自身桎梏的努力，不仅是银幕上从花瓶到大女主的转变。“可能女性总给人柔弱、容易受欺负、需要被保护的感觉，这种形象太固定了，但其实她的力量如果发挥出来，比任何人都要大。”
尽管从刚入行开始就频获奖项，但每一次提名，惠英红都格外珍视。这次凭借《我爱你！》中的“李慧如”一角提名金鸡，她更是写了长长的微博表达自己的感谢。令她感动的影评里将李慧如比作尘埃，她也同样将自己看作尘埃。“每个人都是一粒尘埃，很渺小，而这个世界上又处处都是尘埃，在茫茫人海中，如果能被看到，就是幸运的，值得感恩。”她有坦然的野心，“我很希望能赢”，但也有释然的气度，“如果没有缘分，输给优秀的人，那我要更加努力”。贯穿始终的，是“不能辜负”这份认可地“演下去”。“要是你白白拿人家东西，你不怕羞吗？对我来说是不行的，所以必须再努力。”
聊到这次入围的《我爱你！》，依然能感受到惠英红强烈的情感浓度，这是一部刚看完剧本她就决定要拍的电影，也是一部直至今日，提起都会令她热泪盈眶的电影。她喜欢这个关于老人爱情的题材，也喜欢每一场戏的表达。“谁说老人就没有爱情？我也63岁了，如果有爱情来，我高兴得要飞上天，跟小女孩没有分别。”她到现在还记得父母年迈时手拖手的画面，也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出演这一题材的作品。而当求之不得的机会到来，每一场戏她都用尽全力，“真的把我的心掏出来去演”。
对惠英红这样的成熟演员来说，突破是更难的。她拥有无数部戏淬炼出的演技，内心亦有清晰的衡量自己表演的尺度，应是游刃有余，但在面对“李慧如”这个角色时，她感到自己“还很不够”。李慧如不好演，“不能太抢，又不能太透明”，三个多月的拍摄时间里，她感到自己真真实实演回了“素人的感觉”。“素人不等于你没有去表演，你的表演其实是更费力的，可是不要给人看出来，稍微多一点点，你就会露出那个痕迹来。”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千钧之力化作绕指柔，惠英红觉得自己“又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工作节奏紧凑，但只要能抽出点时间来，惠英红就会去艺术学校画上两个小时牡丹。在那安心作画的两个小时里，她可以观照内心，心无旁骛。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学画，但也都是断断续续的，一旦停下，再拾起笔来，又仿若从头再来。但惠英红并不气馁，仍然挑难画的牡丹来琢磨。“需要用手的东西，我学得都很快。”早年间的武打招式，再到如今提笔作画，她从来是靠自己一双手，稳扎稳打出来的。
如果翻看惠英红的微博，就能在她的评论区看到许多经常出现的ID，分享自己的生活，表达对她的爱意，惠英红也从来不吝互动。她珍视一切奇妙的缘分，一切情感的联结，“他们愿意来我微博和我聊天，我觉得是一种打气加油。”最长久的“朋友”，陪伴她十多年，她也看着对方从十几岁的少女，一直到已为人母，“这种关系对我来说是一种力量。”
步入人生的六十岁以后，惠英红多了一分“随遇而安”的淡然与知足，“以前没到这个年龄的时候，我有很明确的方向，但现在反而是真的没有了。”早年打女生涯留下的伤病，是为生活、为命运抗争拼搏的战士徽章，但如今也令她不得不多费心思照料。“健康问题是我现在最焦虑的，希望能保护好我的身体健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戏来演，对惠英红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她不是贪心的人，不奢求人生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把握一些，放手一些，也许会更从容。
监制：张娜
策划、造型：LCC
化妆：王亚飞（ 张小斐）、柳建（惠英红）
发型：李志辉（ 张小斐）、周学明（惠英红）
艺人统筹：李婧
采访、撰文：詹婧
服装统筹：倪新童
制片：陈晓（张小斐）、吴海羽、苏楚枫（惠英红）
设计：open
视频监制：豹纹儿2姐
视频策划：天宜
视频拍摄：张鹏 李士阳
视频剪辑：张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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