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叙利亚的朋友看除夕中国放鞭炮视频,他哭了…
他小声悄悄对我说:我的天,这是中国?我还以为大马士革又遭空袭了呢。
我有一位来自叙利亚的朋友,他叫尤瑟夫。
其实他的正式名字有一大长串,但我们都管他叫尤瑟夫。
我们是读美高的时候的同学。
我们是当时班里唯二的外籍学生,一个深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珠,一个浅黄皮肤黑头发棕眼珠,所以尤瑟夫对我产生了一种莫名亲近感。
他总是跟着我,课也和我选同样的课,下课就一起去图书馆复习,我们彼此都用蹩脚的英文交流,我一口东北味儿英语,他一口阿拉伯味儿英语,连比划带猜彼此彼此。
每天尤瑟夫的父亲来学校接送他,偶尔还会捎我回家,但从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聊到家人,他告诉我,他父亲是移民,母亲也是移民,一年前他们全家逃到美国,用积蓄开了家门脸很小的中东餐厅,小到甚至路过都很难注意到,母亲照料餐厅很少出门。
Borak,他家店里卖的一种炸饺子,里面是奶酪馅儿的,特别好吃,但是吃两个就腻得不行了
后来他还告诉我,他父亲在叙利亚原来是做地毯生意的,生意做得非常大,甚至许多商品都曾出口到世界各地,家里楼有四层高。
他还给我看母亲的照片,母亲年轻时长得非常美,像极了美国著名女演员Sarah Shahi。
几年之后,高中毕业,我和尤瑟夫就失去了联络,除了在脸书上点赞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直到四年后大学毕业,说来也巧,我俩竟然进入了西雅图同一家互联网公司,发现彼此就距离几个工位的距离。
前天是中国除夕,我边吃饭边在微信群里回着朋友家人的祝福信息,正好尤瑟夫就坐在我右边。
在群里,我顺手点开了几个国内除夕放鞭炮的视频,里面好不热闹。
视频里是这样的。
还有在家中向外看的烟花图。
还有除夕放烟花的俯视图,漫天的烟花点缀着星空,显得格外的绚丽、喜庆和热闹,年味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看完之后,再对比美国这几天过年时冷清的街道,瞬间有些想家。
而屏幕里传来的热闹的霹雳吧啦炮竹声,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包括坐在身旁的尤瑟夫。
尤瑟夫向我这边一瞥。
和其他人反应不太一样,感觉他身体微微一颤,眼神突然变得惊恐和愕然。
他指着手机屏幕问我,这是哪里?
我说,这是中国呀,中国人在过春节,放烟花庆祝呢。
尤瑟夫瞪圆了眼睛,咽了咽口水,惊恐未消。
他小声悄悄对我说:
我的天,这是中国?我还以为大马士革又遭空袭了呢
空袭下的大马士革
我看着他被吓得面如土色,有些想笑,但忍住了,不禁心想,这又不是真在叙利亚,你怎么能吓成这样?
我关了视频对尤瑟夫说,你不要害怕和担心,这是中国在过春节放鞭炮,不是叙利亚在打仗,叙利亚现在不是这样,已经停火很多天了。
但尤瑟夫面容严肃的对我说:只是大马士革没战火而已。
见我不再说话,尤瑟夫也低头不语。
于是我们点了两杯冰镇喜力,酒过一瓶,尤瑟夫开始对我倾诉,那些话是我俩认识以来从未听他说过的。
他问我听没听过一种病,叫创伤后应激障碍,美国人叫PTSD,有些老兵退役之后听到类似于枪声的声音,就会发病,变得焦虑不安。
他说他怀疑自己就是得了这种病。
他说他有一个弟弟,叫阿齐兹,比他小8岁,他在他们来美国的前一个礼拜,在一个加油站被旁边的哑火又爆炸了的炸弹炸死了。
他的母亲抱着被炸成两半的弟弟,哭得痛彻心扉。父亲愤怒的去找驻扎在当地的美军,差点被拖走枪毙。
尤瑟夫的爷爷是被地雷炸死的,就在他面前不到五十米,本来爷爷只是去给他买一袋椰枣,等到一声巨响后已经血肉模糊。
叔叔当时距炸弹爆炸的地方也很近,被炸坏了耳朵,从此失聪。
尤瑟夫的母亲当年被炸弹飞来的碎片炸到脸,成百上千的炸弹碎片嵌在了母亲的脸上,容貌彻底毁掉了。
一家子不是炸死就是炸残,父亲为了仅有的一个孩子,横了心冒死逃了出来。
他父亲变卖了全家的财产,才换了搞定了偷渡到美国的手段。
所以现在只要一听到噼里啪啦的炮声,我就会想到我爷爷被炸死,弟弟被截成两半,我就会听到妈妈被纱布包扎着脸,晚上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尤瑟夫说。
而在当年的逃亡中,年迈的奶奶都没有成功逃出来,至今都不知音讯,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活得怎么样。
说着说着,尤瑟夫的眼角闪出了泪光。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尤瑟夫哭,以前从来没有过。
即便当时他被美国同学欺负,把他的书包扔到垃圾箱,还是把他按在洗手间的瓷砖地上黑色的笔把在脸上画满络腮胡子,这个倔强的大男孩从来都嘴都没撇过。
而当他看到中国除夕放鞭炮的视频后,竟然哭了。
而比看到他哭了还要震撼的,是尤瑟夫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大的故事和悲剧。
👇下面这段是大马士革遭受空袭的录像
从那时起,我不得重新审视这场尤瑟夫家乡的这场战争和我周遭的一切。
我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叙利亚,准确来讲,在美国媒体上也很难看到这方面准确的新闻。
我当天回家仔细在网上查找了关于“叙利亚战争”的讯息和资料,蹦出来的内容竟都令我触目惊心。
从2011年起,叙利亚战争竟已持续七年,在这七年里,有近40万人死在了炮火里。
40万人什么概念,我目前所生活的西雅图有70万人,相当于城市的一大半人之多都因一场战争而死。
而侥幸存活的人们每天则要经历炮火的轰炸,在废墟中胆战心惊的活着,生怕下次被轰炸的是不是自己的家。
2018年4月14日凌晨,美国、英国、法国联合轰炸叙利亚,105枚导弹划破夜空,落在了饱受摧残的叙利亚。
大马士革的天空上划过一道道火光,这不是节日的烟火,更不是除夕的鞭炮,是死神索命的导弹。
一瞬间,一个“烟花”后面跟着梨花暴雨般的上千个”烟花“,整个大马士革不断传出巨大的爆炸声,浓烟四起,炸弹的爆破声,人们的惨叫声和孩子的哭声笼罩了整个城市。
这些漂亮璀璨的烟火,你不告诉我,我真的以为就是中国人除夕放的烟花。
但对于叙利亚人来说,这不是庆祝的烟花,是令人窒息恐怖夺走家人性命的杀人烟枪。
这是在网络上找到的轰炸叙利亚的流星导弹(也说是白磷弹)
看到绚丽如烟花般的杀人武器,我终于理解尤瑟夫为什么在看到除夕鞭炮视频之后这么焦虑,这么不安,为什么会惊恐得瞪圆了双眼,为什么会面如死灰,惨无血色。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像了。
这些华丽耀眼的“烟花”,在我们看来是幸福团聚的象征,在他们却是炸死了他的家人,炸毁了他母亲的容颜的罪魁祸首,还有一位生死未卜的奶奶整日生活在它的恐怖之下。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接着在网上找资料。
灾难不仅仅限于叙利亚。往前倒回20年,1999年,以英美为首的北约轰炸南斯拉夫。
战争期间,英美总共发射了2300枚导弹、投掷了14000枚包括贫铀弹和集束炸弹在内的炸弹。
这直接导致了超过2000名平民丧生,其中甚至包括88名儿童,数千人受伤。
空袭还摧毁了300多所学校、图书馆及超过20家医院,至少40000间房屋被夷平或损坏,90多处历史和建筑遗迹被损坏。
这是南斯拉夫的一所学校,里面有362名小学生正在上学,一枚炸弹瞬间夺走了全校师生的性命。
这是正在行驶的一辆车,遭到了导弹从天而降的袭击,瞬间车毁人亡。
这是阿富汗喀布尔市一栋还住着63名无辜居民的平民楼,瞬间一声巨响就被夷为平地,里面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这也是阿富汗一栋居民楼,美军怀疑里面有恐怖组织,不顾里面还有平民就用巡航导弹炸了整栋楼。
叙利亚第一大城市阿勒颇是一个拥有4000多年历史的古城,如今却炸成面目全非的废墟,到处断臂残骸。
曾经熙熙攘攘的市场,数百枚炮弹下变成了地牢。
曾经美丽的街道,别炮火轰得满面疮痍。
平静的街道变成了断臂残骸。
平静的居民楼被燃烧弹点燃,烧成一片废墟,尤瑟夫的家也许就被烧成这样,我不禁觉得战争离我的确并不遥远。
原本惬意的生活彻底沦为泡影。
战争摧残最大的还有儿童,整个叙利亚战争令上万儿童流离失所。
叙利亚北部曾经发生化学毒气袭击,一对九个月大的龙凤胎因此丧命。
父亲坐在地上哭了好久,最后在一群人的劝解下上了车,带两个孩子回家了。
在叙利亚出生的孩子们都要迎接命运的蹂躏。
为了躲避空袭,住进黑暗的防空洞,在废墟中寻找食物。
为了活命跟着父母偷渡逃离到邻国,每天过着露宿街头的日子。
或者在战争中担惊受怕,被迫接受与父母的生离死别。
一位父亲拎着他被炸死的儿子绝望的跑向医院。
一位小女孩开心地在妈妈面前唱歌,一首歌还没有唱完,突然一声巨响炸弹落在了她们家附近……
叙利亚某地刚刚交火结束后,一个小男孩在镜头里痛哭,他的弟弟被炸弹炸死了...
9岁的利思,他告诉记者他的妈妈在这里被杀,爸爸想爬上去救她,武装者朝爸爸的脸上扔了炸弹,于是爸爸也死了。
一个失去妈妈的叙利亚男孩,当记者问他想妈妈吗,她的反应让人揪心。
8岁的哈桑被地雷炸断双腿,被救援队发现时竟然在沿街乞讨。
一个小男孩侥幸从一场激战中逃命,他眼含泪水的质问着:“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伴随着战火声成长,家庭的温暖和校园时光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是生错了地方。
看着这些一幕幕,让我陷入了挥之不去的难受和懊悔。
我立刻给尤瑟夫拨去了电话,我说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忽视乎你的感受,这样很不对,我现在感到很懊悔。
尤瑟夫说,没关系的,我不怪你,我只是非常羡慕你的祖国。
听他说这句话,我怔住了。
作为一名身在国外已经七年的美漂,我对于祖国这个概念已变得模糊。
去年,还是我在上大四的时候,被一名黑人歹徒在无人的停车场用枪指着后脑勺,他说给我你的手机和钱包,要不就毙了你。
这是想要回国的想法第一次出现在脑海里。
我有一位学术上的前辈,他之前去土耳其出差恰逢政变,他说当时民众的恐慌和瘫痪的城市,真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和平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记得曾看过一个纪录片,一位中东青少年乘着木筏越过地中海偷渡到欧洲,一路生死由命,他说:从地中海划过去我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继续呆在这个地方我就死定了!
再加上如今尤瑟夫祖国的遭遇,我真切的感受到和平生活对于这些人是多么珍贵。
只是我生来就拥有,所以感受不到。
我记得小的时候,一位残疾的老兵爷爷和我说过,你们这一代人是幸福的一代,没有战争,没有饥荒,你们要学会珍惜。
空袭下的大马士革,战火如白昼
我绝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而是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无论对外的强大国防,还是对内的坚决禁枪和禁毒,都让我们避免了从天而降的灾祸。
我们的烟花是团聚,是幸福,是热闹,不用担心会有从天而降的噩梦。
至少中国人过年的时候,人们在担心的是抢不上群里的红包,
担心的是凑不齐福字,担心抢不上春运的火车票
但从来不担心会有炸弹突然掉落在我们的饭桌上。
中国人过年的时候,讨论的是春晚的魔术有没有穿帮,
讨论的是春晚节目怎么这么无聊,讨论的是越来越淡的年味,
却从来不会讨论要不要赶紧搬家以防恐怖分子打进来。
地球上不是所有人在中国人过春节的时候也过着安心的生活的。
就在上周,身在美国西北部的我和2.5亿美国人一起经历了一把南极模式。
很多地区都达到了从1996年以来的最低气温,明尼苏达州、威斯康辛州和伊利诺伊州都降到了零下52摄氏度左右,冻死近30人。
而澳洲却在经历酷暑模式,1月全澳月均气温首次超过30摄氏度,单日最高气温达到49.5摄氏度,成为澳大利亚自1910年有记录以来的最热月份。
而我在北京朋友竟然还在抱怨今年还没有下雪...
看着他们现世安稳的样子,我也想早日回到他们的身旁。
但对于尤瑟夫的家乡来说,安宁苦短,战乱绵长。
但愿当旭日初升,那里的人们不必再伴着炮火醒来。
希望中国的春节,能够给他的家人带来好运。
我也由衷的希望尤瑟夫的奶奶没有在战争中去世,她和远在美国的儿女们终有一天能够团聚。
那些失去的亲情,就等到他们再重逢的时候,再来弥补吧。
和尤瑟夫分别后回到家,打开微博看到大家都在讨论《流浪地球》,讨论到底黄渤演技更好还是沈腾更好,讨论着过年要吃几天剩饭,
还有人在吐槽为啥城市里不让放烟花,不人性,
我瞬间觉得,这种热闹,挺好的。
来源:北美留学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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