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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圈从来不缺老中医

2018-01-19 小田一成 虎嗅网


文丨小田一成


“硅谷药丸!”


如果曾经的女版龙傲天(Theranos)没有让你发出这句感慨,去年的骗钱榨汁机(Juicero)你也能容忍的话,在今日的Live Water面前,我们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硅谷大佬的眼光。


Live Water就是字面意思,“活水”,也就是生水。在美国,虽然一些边缘人群对生水的爱好,或说对工厂生产的自来水的不信任由来已久,但如今这种非主流音量越来越大,连《纽约时报》都不得不发文跟进这一创业风口。


最近一家名为Zero Mass Water的创业公司出售从大气中收集天然水的家居装置,已获2400万美元风投,领英董事巴特尔——活的硅谷大佬——为其站台,而且声称收集到的天然水“更新鲜”。



除了Live Water,一家名为Tourmaline Spring的公司也在出售未加工水。


名为“Live Water”的公司就是该风潮的代表,他们专门向顾客销售未经任何加工的生水。这种水的生产成本不要太低,然而售价却达到了每2.5加仑36.99美元,约合每升25人民币——这还只是《纽约时报》发文之前。得到主流媒体关注后,由于供不应求,Live Water的价格更是上涨到每2.5加仑60.99美元,也就是每升41人民币。


即便如此昂贵,旧金山一家名为“彩虹食品杂货店”中出售的活水,仍然日常卖到脱销。杂货店店主甚至需要张贴布告,告知狂热粉丝“活水”的到货日期。虽然活水的价格总令我想起这玩意儿:



当然,低性价比是中产阶级生活追求的一部分,假如41元能买到健康好味,小小心疼也是值得的。


那么,未加工生水健康在哪儿,又如何好味?Live Water创始人莫汉德·辛格(Mukhande Singh)表示,自来水含有政府控制市民的精神药物(其实就是氯),也不利于牙齿健康,所以他拒绝自来水。还有人称Live Water“味道微甜,口感顺滑”。我想,如果我花41元买了1升水,我大概也会跟别人说:有点儿甜。


但是农夫山泉没这么贵哎……即便是天然泉水,也不会卖到一桶60.99美元的邪门价格——北京的朋友们,假如有抡开膀子豪饮一升的实力,可以花30元钱购买怀柔区幽谷神潭门票一张,爬到山顶无限量畅饮泉水(当地大爷大妈最爱),应该不会比美国活水差多少。


支持未加工水的美国人,就跟中国的“天然党”系出同源,他们认为任何添加化学制剂的食品饮料都不值得信任——怎么讲,养生总是相似的,而智障各有各的智障法儿。这套天然水理论,恐怕喝点儿冰水都要拉肚子的中国养生爱好者接受不来。


如今的生水装瓶出售就行,张张嘴也能卖出大价钱。空手套白狼,非常厉害了。


数十亿的健康骗局


一谈到金钱和健康,总有人关心则乱,利令智昏。打着健康旗号的创业,不仅在中国,就连在高大上的硅谷也总能吹出一片天——他们自称能为消费者带来健康,同时保证为投资人带来金钱。


他们都是谁?


Theranos是一家号称实现了极速验血的公司。Theranos称,采用他们的验血设备,验血者只需经历一个无痛、无创的过程,在指尖微量采血(不到1毫升,几乎看不到的程度),就可在4小时内完成240多项检测,验血价格也只有医院的1/10。这家公司自称将颠覆以往的医疗验血体系,并收获了高达90亿美元的估值。


还登上了《财富》杂志


不过,Theranos得到的关注,甚至比不上其创始人伊丽莎白·福尔摩斯(Elizabeth Holmes,不得不说这个姓名就相当龙傲天)个人受到的追捧。她的投资人团队包括甲骨文创始人拉里·埃里森,前美国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和乔治·舒尔茨,媒体巨鳄鲁伯特·默多克等众多重量级人物。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搜索看看,完整列出虽然很震撼,恐怕您会看到困……


最刺激的是,这些名流毫不吝惜对伊丽莎白个人的赞美之词,而“女版龙傲天”的经历也确实具有传奇色彩。考上常春藤名校斯坦福的化学工程系后,19岁辍学创立Theranos,拥有近百项专利,参与上百起发明,2015年以45亿美元的身价成为福布斯财富榜上最年轻的女富豪,并于同年成为奥巴马创业大使……这些都可以写在这位美女CEO的自传里——假如Theranos的神秘能够长久一些。


可惜,Theranos的技术根本经不起推敲,众多医院尝试与其合作后便火速划清界限。在经历多方调查后,Theranos在投资者心中的定位,从尖端科技滑落成了“民科”。公司的结局自然容易想象。


与Theranos的豪华骗局相比,Juicero虽然也是个昂贵的玩笑,但从一开始就更像个玩笑。出卖果蔬汁不新鲜,但仅凭果蔬汁可没法在硅谷站住脚,更是骗不到性情刁钻的投资人。道格·埃文斯(Doug Evans)并不直接出售果蔬汁,而是出售袋装的果蔬碎块;与此同时,他出售一台贵达400美元的榨汁机,用来挤压装袋果蔬,榨出汁液。


仅凭这样,埃文斯在硅谷引领了健康风潮,在2016年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创业公司,融资额超过1亿美元,直到外媒Bloomberg拍摄了一个视频,断送了Juicero的美梦。视频中,Bloomberg的女记者用手挤压果蔬包装袋,汁液毫无滞涩地顺利流出。最关键的是,每一个购买榨汁机的人照着视频一试,发现自己也做得到……



尽管Juicero辩称“我们认为,比起用手,大家更喜欢用机器”,但视频发出不到5个月,Juicero还是关门大吉。有此经历,道格·埃文斯能在今天又站出来推广生水,大概不是偶然……


虽然没有再创一家骗钱公司,但道格·埃文斯表现出了对Live Water的狂热爱好。在他孜孜不倦的宣传下,比Juicero更邪门的生水在硅谷火了起来


不得不说埃文斯这家伙的嘴炮越来越高明。拿Juicero骗钱的时候,埃文斯至少需要制作一台像模像样的机器(虽然结构比缝纫机还简单),还得花大力气搭建一条果蔬原料包的生产线。现在他只要动动嘴,越来越多“记喝不记骗”的硅谷大佬就开始相信“生水养生”了。


不管是Theranos,Juicero还是今天的Live Water,都承载了过高的“健康溢价”。这不仅令他们饱受消费者和资本市场关注,也使他们在短期内获得了超常的收益。


如果健康溢价背后是真正的健康,那把企业拎出来批判一番就纯属羡慕嫉妒恨了。可惜的是,目前的许多健康溢价背后,都不是科技,而是科技圈的老中医。即便一些公司称不上是“骗子”,也多多少少在利用消费者“宁可信其有”的心理,而不肯老实地承认:使用我的产品并不一定对健康有益。


“健康”还是“可能健康”,甚至“可能不健康”?


比如在硅谷流行了4年多的代餐Soylent(国内则有若饭等代表),虽然其创立的本意是“解放用餐时间”,让消费者在繁忙之中,以最简单的方式满足自己的营养需求;但在实际的传播中,一些消费者总会抱着减肥、健身等目的加入代餐大军。这些功能不一定是公司自己宣传的,但毫无疑问,健康概念让相关公司的产品更受欢迎。


代餐真的能减肥吗?或者说代餐真的能让人更健康吗?相关的质疑已有很多。比较公允的质疑包括:①长期服用流食,可能会导致消化系统疾病;②较快的血糖升高速度,可能导致代谢功能紊乱;③代餐的营养并不全面,可能导致一定程度的营养不良。


当然,一个人饮食习惯不好,就算吃正餐也会带来健康问题,代餐不应背上“有害健康”的大锅。但是,正因为代餐在健康方面或许与正餐只是半斤八两的关系,代餐也就应该和所有的正餐一样,只是一种“食品”,而没有理由享受“健康食品”“减肥食品”的美誉。


如果有哪家公司向你推销代餐时提到了健康概念,别犹豫,拨打电话举报虚假宣传吧!


而另一个类似的概念则是“轻食”。比起代餐,接受轻食的消费者群体广泛得多——虽然多数轻食吃起来同代餐一样无聊,但食材的天然呈现,或许让消费者在心理上更好接受:红红绿绿,有果有菜,有鱼有虾,emmm……不仅击中“健康”人群,还比代餐更多击中了“天然”人群,如果搭配一瓶Live Water作为饮料,简直完美了。


但是,在误导消费者这个问题上,轻食比代餐罪恶太多。几乎没有一家轻食公司不会提到“减肥”“健康”等字眼——但参考居民饮食结构金字塔,“吃草”的轻食显然并非最公允的健康饮食代名词。


一些消费者认为多菜少碳水就会更健康——至少热量少一些。但许多研究证明,人体对碳水的需求不可代替,这不仅意味着每天要有足够的热量补充,也意味着这些热量的很大一部分应该来自碳水化合物。“轻食减肥”的概念其实很类似“节食减肥”,而任何医生都会告诉你:节食减肥绝对是有害健康的行为。


更何况,轻食爱好者评论尸很早以前就吐槽过:许多人为了能吃下味同嚼蜡的轻食,会把热量爆炸的调味酱倒进蔬菜沙拉里。如果你不幸有着这种用餐习惯,那么恭喜,你摄入的热量不仅丝毫不比正餐低,饮食结构也远不如正餐合理。长此以往,轻食导致“不健康”的可能性,恐怕比轻食公司倡导的“健康”可能性更高。


在商业上更值得思考的一点是,如果说代餐多少还有些科技含量,轻食又有什么创业门槛?健康主要靠概念,口味上“反正都难吃”,价格却普遍超越了通常的正餐。北京的一盒轻食外卖动辄40元起,档次高一些的卖到七八十元也并不稀罕——如果这都不算“健康溢价”,请告诉我那盒草的成本高在哪儿?


近年来兴起的一些基因项目,也在利用消费者的无知。诚然,基因技术往往出于真才实学,创业门槛也绝非轻食那么低,但如今中国市场上已经出现的“性向检测”“天赋判断”等基因产品,科学根据大概有,但靠谱儿程度与Theranos恐怕并无二致,在严谨的专家面前绝对过不了关。


至于某些知名企业当众喊出“测了基因,不打疫苗”的口号,可以说是深得老中医真传了——视世界通行的规则如无物,从心底蔑视消费者智商。


看多了商业社会的乱象,我们对“土骗”多少有些见怪不怪的心理。然而,当老中医从硅谷漂洋过海而来,练就一身西洋拳,不少消费者还是会轻易拜服。幸亏外国的月亮并不格外圆,外国的老中医也并不格外能忽悠。拿生水这玩儿来说,恐怕就算C2C,也不容易骗到多灾多难的中国人。


今天,看到Live Water这种东西,我们喊一声“硅谷药丸”,虽是调侃,也揭露了硅谷并不永远占据智慧高地的真相——在金钱和健康这种永恒话题面前,大佬也会栽跟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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