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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朋友圈的问题:屠呦呦发现青蒿素到底是不是中医的胜利?

2015-10-06 刘竹溪 时尚先生







Esquire按:作为一本有教养的杂志,我们当然也关心德先生和赛先生。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于北京时间10月5日下午5点30分公布,中国药学家屠呦呦(Youyou Tu)因发现治疗疟疾的疗法获得该奖,屠呦呦因此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中国人。而她发现的青蒿素,带来了又一个“撕裂朋友圈”的问题:这项研究,到底是不是中医的胜利?

在当下的中国,疟疾早已不再是常见疾病,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3年全国疟疾发病者只有3896人,还多半集中在南方偏远的山区县。这可能让人们并不知道青蒿素到底是多伟大的发现。

但是,在蚊虫肆虐的东南亚、非洲以及南美,疟疾仍然威胁着数以亿级的人类的身体健康乃至生命安全。青蒿素的发现已经挽救了数以百万计的生命。可以说,今年的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是最近若干年来最“平易近人”的。

但这次得奖注定会引发很多争议,有些关于文革时代的科研机制,有些则关于科学家本人。而我们要讨论的也是一直注定撕裂朋友圈的问题:中医在这次大奖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首先来复盘一下青蒿素发现的过程。

1967年,印度支那半岛正陷于越南战争的泥淖中。对于双方军人来说,疟疾是比炸弹和地雷更可怕的对手,疟疾带来的非战斗减员甚至是战斗减员的四到五倍。然而,当时首选的抗疟药氯喹已经出现了抗药性,对于交战双方来说,寻找新的特效抗疟药是当务之急。

越南方面找到了中国,在毛泽东、周恩来的亲自过问下,1967年5月23日,解放军总后勤部商请国家科委,并会同卫生部等部门召开了“疟疾防治药物研究工作协作会议”,此后,“523”就用以指代此次疟疾防治研究项目。

根据屠呦呦的自述,“523”项目先后筛选了4万多种中草药和化合物,但没有获得满意的结果。1969年1月,屠呦呦所在的中医研究院中药研究所参与到“523”项目中,屠呦呦被任命为课题组组长。



当时“523”项目的研究分为几个方向,屠呦呦的方向是从中国传统医学中寻找灵感。她先是从典籍和民间搜集了两千多种药方,从中选出640种编为《抗疟方药集》,对超过380种中药提取物进行研究,经过屡次失败后,她在东晋名医葛洪的《肘后急备方》中“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的启发下找到了灵感。



其中有两点很关键。首先,水浸后绞汁的操作过程是不加热的,而绝大多数中药方剂都是“煎汤服用”,而青蒿素含有过氧基,遇热后稳定性不高。可以说,“不加热”这一点是发现青蒿素的关键。

但是也要注意到,实验证明青蒿素在水中的溶解度相当低,每1公斤纯水只能溶解不到0.1克的青蒿素,用水提取青蒿素不现实。在海南参加过“523”项目的防疫人员庞学坚就曾回忆,海南当地民间就有用蒿草鲜榨汁治疗疟疾的药方,但是鲜汁太苦,患者不易接受,服用量大,不便携带,而且退热慢,复燃率高。

屠呦呦当然没有用水,在现代,有机溶剂萃取是普遍的办法,屠呦呦选择了乙醚。1971年的试验中,乙醚从植物Artemisia annua(用拉丁语学名的原因后文会提到)成株叶子中得到的中性提取物对鼠疟、猴疟疟原虫都取得了100%的抑制率。在对提取物进行进一步研究后,科研人员终于提纯了青蒿素。

但这是否就说明青蒿素的发现是“中医的胜利”?恐怕不尽然。



中国的传统医学通常把疟疾归结于热带地区污浊的空气,也就是俗称的“瘴气”,而现代医学已经发现,疟疾的病原体是单细胞生物疟原虫,一般经蚊子传播。

既然不知道病因,也就不可能分析出某种药物对疾病产生疗效的原理。葛洪写下的药方,只是对于某种“恰好有用”的治疗方法的记载——甚至说这个药方“恰好有用”都很勉强,毕竟青蒿素在水中的溶解度很低,“榨汁法”的疗效有限。在葛洪写下药方后的一千多年内,疟疾依然是中国最凶残的传染病之一。就连清朝的康熙皇帝都感染过疟疾,当时的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是耶稣会传教士送来的金鸡纳霜治好了皇帝。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仅仅是中医的问题。在世界各地,在现代科学出现之前的传统医学都带着同样的巫术色彩。就拿金鸡纳霜来说,南美印加帝国的克丘亚人发现金鸡纳树皮可以治疗疟疾,欧洲殖民者和传教士从克丘亚人手里学到了这个秘方带回了欧洲,传到全世界。但克丘亚人和耶稣会教士们也不知道药物的机理,到了19世纪欧洲科学家才把树皮中起作用的物质奎宁(在克丘亚语中意思是“树皮”)分离出来。



有些时候,传统医学的缺陷不仅仅是让病治不好,还会造成一些之前并没有的病。比如中医认为马兜铃是“清肺止咳”的药物,许多医书都收录了包括马兜铃的药方。然而,马兜铃含有一种叫“马兜铃酸”的成分,会破坏肾小管上皮细胞并导致马兜铃酸肾病。



有趣的是,就连“青蒿”是什么,都曾经是个小小的悬案。

含有青蒿素、能治疟疾的Artemisia annua原本叫“黄花蒿”,而原本叫“青蒿”的植物学名是Artemisia apiacea,并不含青蒿素。在过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把两种植物都记录为“青蒿”。

屠呦呦曾专门撰文考证。她认为《肘后急备方》中的“青蒿”指的就是今天的黄花蒿,之所以出现错误,是因为日本人在翻译《头注国译本草纲目》时,写错了对应关系。



对于本届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的评审结果,评审委员会成员、瑞典卡洛琳学院教授汉斯·福斯博格对此的回应是“很重要的是,我们并没有把奖颁给传统医学。我们是把奖颁给受到传统医学启发从而得以研发新药的人……你可以说‘启发’,但奖不是颁给(传统医学)。”

虽然并不能直接有效,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世界各国的传统医学中,很可能还存在着类似“青蒿治疟疾”这样的验方,它们可能启发现代的医药学者,找到新的治疗方法。

撰文/刘竹溪 编辑/尼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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