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Facebook公开华人员工自杀真相，清华同事被开除，这就是美国的言论自由？

几乎所有依靠 H-1B 工作签证/实习资格在美国工作的外籍人士，特别是华人，都有可能面临这样的境地。

文 | 沈 林

这两天NBA的莫雷因为说错话上了头条，NBA方面说，他们支持言论自由。

也是这两天，硅谷Facebook的中国籍工程师，为自杀身亡的同事说了几句话，却被Facebook开除了，Facebook说，因为他缺乏判断力。

华人程序员之死

时间倒回到9月19日。

Facebook一名员工在公司门洛公园总部大楼四楼跳楼，当场死亡。

根据美国新闻媒体报道，死者名叫Qin Chen（陈勤），今年38岁，99级浙大学霸，在南加大攻读CS硕士学位，毕业后更换过两次工作，直到去年入职Facebook，他十分珍惜这次机会。

在美国生活的几年里，陈勤喜欢登山、徒步、滑雪等户外运动，他曾晒出自己登上山顶的照片，并感叹享受攀登时艰难的感觉。

陈勤选择自杀的地点，是Facebook新修的一栋高楼，那一天，他已经在Facebook工作了一年零八个月。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Facebook总部的通告中，陈勤的死因被单纯地解释为“去世”（a passing），而对于他为什么会产生自杀的想法，Facebook只字未提。并且，Facebook还禁止员工议论此事并接受采访。

有消息透露，当天上午，在上司的办公室，陈勤与上司发生了激烈争吵。有人听到总监大声说“滚出去”，而陈勤说“这不公平”。

离职不久的Facebook前日裔技术主管Patrick Shyu通过Youtube视频，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称死者生前日夜工作，或因绩效考评、面临开除选择自杀。

据说，陈勤的组里最近还有一个严重的系统错误事件，问题都交给了陈勤来负责（背锅）。陈勤已经在美国工作8年，但他仍没有拿到绿卡，只有工作签证，如果被开除，他的美国的合法身份就岌岌可危。

后来查阅记录发现，就在这个项目截止时间前一个小时，他选择跳楼自杀了。

Shyu还表示：“虽然我本不想谈论此事，但是Facebook员工找到我，希望我能代表他们发声，因为他们已经被公司管理层禁言。”

事实上，除了禁言之外，Facebook已经于近日开除了为陈勤说话的中国籍员工。

为同事发声被开除

在陈勤去世的第七天，上百名在湾区工作的华人站了出来，他们聚集在Facebook公司总部外，要求“为陈勤伸张正义（JusticeforQin）”，高呼“中国人的命也是命（Chineselivesmatter）”的口号，督促Facebook总部的高层回应民众诉求、公开调查此事。

有人表示这场集会的诉求就是“给我们更多的真相，以及给工程师们更好的工作环境”，以及为陈勤的家庭“争取物质上的帮助”。

另有人表示：事情发生已经一周，美国当地媒体几乎没有报道，在Facebook也几乎找不到相关信息。同时指责Facebook正在“控制媒体”，有意封锁有关陈勤自杀一事的传播。 

抗议人群中打头的，有清华毕业后赴美的Yi Yin（尹伊），他不仅是口号喊得最响的，也是现场唯一一位将Facebook的工牌亮在胸前，表明自己真实身份的抗议者。

根据尹伊的Linked in账户，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后，他一直在游戏行业工作，2016年前往加利福尼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2019年6月入职Facebook，担任高级工程师职位。

求学之余，他还自学了钢琴演奏和作曲，并一直有开发RPG游戏的梦想。他曾在2011年和2015年先后发售了两部Galgame《叙事曲》《叙事曲2 星空下的诺言》，在iOS上拿到数千个5星好评，入选了App Store首页推荐。

面对抗议，Facebook企业传播总监来到现场，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自杀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职场霸凌可能不是他死亡的唯一原因。

“我们对上周在门洛帕克市总部因自杀事件而失去员工Qin Chen感到悲伤。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正在尽全力支持他的家人和亲人。”

然而，抗议活动结束一周后，尹伊在Linked in上宣布自己已经被Facebook正式解雇，原因是缺乏判断力。

被解雇后的尹伊曾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自己并不后悔，“如果再重新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事。”

尹伊是误打误撞去了抗议活动的现场，“当时并不知道是抗议活动，还以为是悼念...... 我到的时候，抗议活动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我看到举着标语牌抗议的几个小姑娘在大太阳下，已经有些累了，旁边的几位男生对她们说，我们换换吧，于是我也接过了标语牌，开始加入抗议。”尹伊说。

陈勤的遭遇令尹伊感同身受，他一度情绪十分低落，躲开了同事在办公区的角落里无声地发泄。“我们都是八零后，都面临着身份上的不确定性。我就在想，他所遭遇的这些事情，会不会有一天都发生在我的身上？”

出现在悼念会场上的他看起来极其亢奋，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在当时情绪激动到难以控制自己。

现场，尹伊接受了ABC电视台和星岛日报的采访，当被问到Facebook是否压制言论自由时，尹伊回答：没有。

回到办公室后，尹伊向上级作了情况说明，随后他被要求撰写一封邮件，写明当天接受采访的情况摘要，包括回答了哪些媒体采访问题等，尹伊按照要求发送了邮件。

次日，尹伊被要求参加一场临时会议，在这次会上，HR向尹伊提出两点要求：一是以保护陈姓工程师隐私为由，不允许在公司内外部谈论此事；二是探望陈姓工程师家属的相关活动，需要由公司来安排进行，个人不得私自进行。

对此，尹伊提出异议，认为探望陈姓工程师的家属不应由公司来安排和决定，应该是个人行为或陈姓工程师家属委托的律师来安排。“如果我和 Qin 的家人都有意愿见对方，公司有什么理由可以禁止两个自然人的会面？”

并且，他向公司提出：不能以保护隐私为理由而不讨论职场霸凌和不追求揭示真相，如果第一条不能得到满足，就要接受媒体采访，并公开宣布Facebook压制员工的言论自由。

HR邮件强调不要在公司外部谈论员工跳楼事件

10月1日，HR对尹伊表示，将对他发出FinalWarning Letter （最终警告信），收到最终警告信的员工，未来哪怕是触犯一点点很小的公司政策，就将可能被直接开除，这封信还会被记录在员工履历中，伴随终身。

当尹伊向自己的“辅导人”寻求帮助和建议时，这位平时对他和颜悦色的辅导人却脸色大变并举报了他。10月7日，尹伊接到HR的电话，通知他已经被公司解雇了，理由是未经公司许可接受媒体采访、故意隐瞒接受其他媒体采访的事实以及在办公室内的言论引起同事的不适。

他说，被解雇并不是自己所预想到的最坏的结果，自己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当我收到Facebook邮件的时候，我明白了，Facebook 压制言论自由，是真的有这样的事。“

硅谷大公司背后的潜规则

有很多熟悉程序员工作的硅谷华人对媒体表示，“陈勤是家里的顶梁柱，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肯定是遇到了巨大的困难”。

已经离职的员工也透露，由于公司变态的考核机制，每个人的压力都很重，曾经就连自己都曾有过自杀的念头，可是翻完“员工死亡福利”后发现，为工作牺牲生命简直太傻了，他选择了辞职。

国内程序员梦寐以求的硅谷互联网企业，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光鲜。

有媒体援引多位硅谷工程师，认为尽管Facebook 已经如此庞大，高层却仍期待维持一个创业公司的形象和与之匹配的增长速度。结果，从公司的层面，到具体员工的层面，都在面临着巨大的，需要超凡表现 (outperform) 的压力。

去年10月，在一次Facebook 内的 "Town hall"（直通高管问答会）上，一位女员工面对着包括桑德伯格在内的高管说出了许多人一直想说但不敢说的话：

在Facebook 工作本就十分辛苦，而一种无形的、来自制度的压力让员工必须表现得看上去“一切都很好”，这种压力已经让她难以为继。

为了帮助员工达到工作要求，Facebook设计了一整套评价体系：精密的员工分级评鉴制度、频繁的考核周期、绩效改进计划，看似是在为员工更好的工作提供改进方法，实则令员工陷入精神的高压。

Facebook的员工分级评鉴制度，分为“重新定义”(Redefine)、“极大超过预期”(Greatly exceeds expectations)、“超过预期”(Exceeds)、“完全达到”(Meetsall) 、“达到大多数期待”(Meets Most)等等。

工程师们需要在系统里撰写两封信，分别评价自己和经理的表现，并寻求三五同事也为自己评价；紧接着，经理会阅读这些信件，按照工程师在过去六个月内所完成或未能完成的每一项工作，进行逐一量化分级。

尽管考核分级会经过不同级别的人校准，但工程师们的直属经理在这个考核体系里有相当大的裁量权。

陈勤就职于Facebook 的广告定向产品组，广告部门是Facebook 最核心的现金来源，组内员工承担了巨大的责任。在这最后一次考核中，经理给他打了" Meets Most " 的评价。

Meets Most，看上去是达到大多数期待，其实已经是最严重的差评。

有消息透露，此前陈勤因为不堪重负，已经谈好了换组事宜，但这个" Meets Most "的评价，断送了他换组的机会。知情人士透露，在陈勤去世前，广告定向产品组一度历经组织架构调整和换血风波，原组经理不想让陈勤换组，才给了他这个评价。

这个评价甚至还会让他进入PIP（performance improvement plan）项目，所谓PIP，就是员工入职后，如果表现不佳，公司会制定一个改进计划，如果能完成就留下，完不成就会被开除。实际上，进入 PIP 的员工大部分都会立刻优化简历联系面试准备跳槽，能够真的改进所谓绩效的人少之甚少，往往需要经理以上的总监、VP 批准才能走出 PIP。

换句话说，这个评价成了压垮陈勤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样的考评体系并非Facebook特色，微博用户erain9就分享了自己在亚马逊工作时被PIP的经历：

事实上，几乎所有依靠 H-1B 工作签证/实习资格在美国工作的外籍人士，特别是华人，都有可能面临这样的境地。

特朗普上台后，美国移民当局开始对 H-1B 签证申请人进行更严格的、有时不合理的审核。由此，H-1B 新申请拒签率快速攀升，到2019财政年度已经高达32%。

一旦失业，他们必须在 60 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找到新的工作，否则 H-1B 签证将会失效，意味着他们和家人将立即失去在美合法居留和工作的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陈勤的自杀引发了硅谷华人的共鸣。

而Facebook的言论封杀，则更激起华人对于自我权益的保护。

令人欣慰的是，被开除的尹伊目前状态不错。

在他的LinkedIn页面下有不少声援的留言，也有人希望帮他介绍工作。

“太多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向我提供帮助，心里非常感激。”尹伊说，他下一步的打算是先把手头正在创作的乐曲完成，下个月可能开始找工作。“也许未来考虑加入任天堂或者Atlus这样的游戏公司。这一直是我的兴趣所在。”

综合整理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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