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母亲“蹊跷自缢” ，女儿质疑父亲“不作为故意杀人”

重重疑惑，让雪花和糖糖觉得小梅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然而这些质疑，一直没有答案。

文 | 刘朝晖

三个月前，武汉市民刚刚走出因为新冠疫情而封城的阴霾，而16岁的武汉女孩糖糖（化名）却遭遇了家庭的重大变故——她的妈妈小梅（化名）写下遗书后，在家中“自缢”身亡。

糖糖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一幕，她在网络媒体平台中写道：“妈妈蓬头垢面，穿着很旧的睡衣，头发像疯子一般，颈部乱七八糟数不清的伤痕，平坦坦的躺在沙发上，眼睛没有完全合上，这是我晚上九点多回家看到的一幕，直到第二天拖去殡仪馆的时候眼睛都不能完全合上，我妈妈死不瞑目。”

在糖糖看来，母亲的死，疑点重重，而她的父亲周某（化名），则对其母亲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甚至有“不作为故意杀人”的嫌疑。

死者小梅

致命的“小三”

根据糖糖和死者妹妹雪花（化名）的描述，悲剧的起因，是周某有了外遇。

雪花告诉《新民周刊》记者，姐夫周某应该是去年认识了“小三”肖某。周某在武汉阳逻街经营一家酒店，而肖某是卖鸡蛋的，可能是酒店的食材供应商。周某在家里经常说生意上的事情，屡屡提到肖某，但是家里人以为他们之间就是生意上的普通朋友，并没有往心里去。

今年二月份，小梅因为疫情被困在了娘家，而和父亲在一起的糖糖，偶然发现了周某的手机上，有她爸爸和肖某的聊天记录，而这些记录足以显示，周某出轨了。糖糖将这些纪录用手机拍下来的，但没有告诉妈妈，怕妈妈为此伤心难过。

周某与肖某的微信

糖糖知道周某出轨后，曾私下背着她妈妈劝过周某两次。第一次周某指着女儿说“你莫管我的事”，周某妈妈和妹妹一旁帮腔，也叫她不要管。第二次糖糖要求看爸爸的手机要他把那个女的删掉，但周某不肯，周某的妈妈和妹妹又一次帮腔：“他说删了就删了呢，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在外面找的”。

然而纸包不住火。悲剧就在前几天发生了。周某还当着小梅和糖糖的面，说肖某跟他闹别扭了，要女儿糖糖做蛋挞给他去哄哄那个女的。小梅这时才觉得有点不对味，感觉周某和肖某绝不是正常的关系，开始怀疑周某出轨。“因为正常来说，生意上闹别扭的话不会是那个样子的嘛，不会那么紧张，那么在意。”雪花说。“但是妈妈又瞒着她女儿，大概是觉得成年人的事情孩子知道多了不好。”

据雪花介绍，姐夫周某一直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和姐姐之前的关系也算可以，夫妻之间肯定有一些矛盾，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看上去并不像感情有很大的裂痕。但是令雪花没想到的是，因为周某出轨，夫妻俩的关系彻底崩裂了。而这一切，是雪花在姐姐死后看到她手机上的记录，才恍然大悟。

死因疑点重重

根据雪花的描述，短短三天，夫妻俩的关系就一步步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在姐姐手机的记录显示， 4月25号她跟周某在微信上吵架，26号上午她打电话给周某。26号周某出去约会，小梅就不停地跟周发信息，发语音，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吧”“我昨天晚上就觉得你说话不对劲”“叫你别去（和小三约会）”“你今天哪里都不要去，就到家里来待着”，但是小梅的这些劝阻，并没有让周某回头。

4月26日中午，周某回家后与小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傍晚的时候就把糖糖送到外婆家去了。“具体他们吵了什么内容雪花并不清楚，而糖糖听到了周某这样一句：你走呢，还扒着我干什么？”

周某与女儿的对话

4月27日中午12点17分，周某给女儿糖糖发信息，称妈妈已经当着自己的面写下两份遗书，要走极端。当天晚上九点多，周某的哥哥来接糖糖回家，并要求雪花一起去。当时雪花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但是没想到一进姐姐家门，却得知了姐姐小梅已经自杀去世的噩耗。“当时派出所已经出警取证。雪花得知，是周某在下午3：50报的警，120到时小梅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小梅自缢的位置

但在悲伤之余，雪花和糖糖都对小梅的死有很多疑惑。

疑点一：雪花说，姐姐平时看上去不是遇到事情反应很激烈的人，但为什么4月27号要当着周的面写了两封遗书？

“姐姐25号就知道他要去约会，26号他去约会的时候我姐姐也没走极端呢，没想不开，没写遗书，周回来之后也没写遗书，偏偏一天之后27号才写遗书，写遗书三个多小时之内就死掉了，这正常吗？就算遗书是我姐姐写的，那这一天里面周某的态度肯定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雪花认为，姐姐最急躁的时候都没有写遗书，过了一天之后她反而想不开写遗书了，而且是当着周某的面。三个小时之内生命就结束了，她觉得太不正常了。“一个人要自杀的话，通常不会当着任何人的面写遗书，当他的面写，无非就是要他低个头认个错嘛。”

疑点二：雪花认为，当时姐姐的脖子上面有多道伤痕，如果是自缢，最起码是有挣扎的，但是上吊的窗帘却完全没损伤，这完全说不通。

在接受采访时，更让雪花情绪激动的是，姐姐的遗体在死后第三天早上六点多就被火化了，“那肯定是死后第二天就已经决定了。27号晚上我们9点多知道的，人死了，28号就决定（要烧了），29号一早就烧了，这正常吗？而且我们家属都不知道要烧的事情。”

死者小梅的火化证明

据雪花称，她们到现场的时候，警察说叫她们不要走极端。第二天也就是4月28号警察把遗体拖去殡仪馆，她们当时极力阻拦说不能烧，警察也答应说现在不会烧要放几天的，可是周某当天却暗地里要求火化拒绝解剖。姐姐死了不到48小时就烧了埋了，爸爸妈妈都没有见过自己亲生女儿遗体火化前的最后一面。这让雪花等娘家人悲愤不已。

疑点三：雪花还称，事发之后，为什么周某的家人都跟没事人一样，周某只是说“对不起，算了呀”之类的话。

糖糖在派出所滞留了三天，但是周某却没有去看过孩子一眼，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个信息，更别说接孩子回家了，后来还是派出所把孩子送到了雪花这里。“对孩子没有任何交代，包括找他要生活费都不给。我姐夫平时看上去像是对孩子对家庭不负责任的人，他反正就是不顾家的那种人吧。”雪花说。

事发后，糖糖在网络媒体平台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妈妈走后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妈妈脖子上有四五条勒痕，脸上不青不紫也不肿，如果把脖子盖上就像我们正常人一样，只是妈妈到第二天拖去殡仪馆的时候眼睛都还没有完全合上，爸爸：为什么下午妈妈就走了，到晚上九点多才让我们知道呢？妈妈走的时候眼睛应该是睁着很大的吧？妈妈死不瞑目。爸爸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就这样不要我了吗？”

糖糖在头条发布的文章

这些重重疑惑，让雪花和糖糖觉得小梅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然而这些质疑，一直没有答案。“后来申请复议的时候，我也直接就问了，结果是不予立案，我说，法医初步鉴定没有挣扎痕迹，那脖子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道伤痕，他们也解释不了。也没解释为什么不予立案，文书、口头上都没有，只是说自杀，就两个字：自缢，我所得到的所有答案就只有这两个字。”

对于公安机关的认定，雪花和糖糖并不服。经咨询律师，雪花和糖糖觉得小梅因为周某的出轨而精神崩溃，当面写遗书欲自杀，周某在知情的情况下放任妻子自杀，涉嫌以不作为的方式故意杀人。为此，7月13日，雪花已经向武汉市公安局申请复核。

死者小梅

在雪花发给武汉市公安局的《不予立案复核申请书》中，雪花写道：“根据周XX与申请人的微信聊天记录，4月27日上午12点17分，周XX已经发现XX梅在写遗书，要走极端，要求申请人回家。可在申请人到家之前，周XX却于14点17分离家，放弃对精神崩溃，处于危境之中的XX梅进行救助，放任XX梅死亡结果的发生。

因为XX梅死亡后没有进行尸体解剖，法医难以判断XX梅的准确死亡时间。申请人认为，如果XX梅在周XX离家前已经死亡，周XX涉嫌直接故意杀人；如果XX梅在周XX离家后死亡，周XX涉嫌间接故意杀人。如果肖雪梅的具体死亡时间不能准确判定，也可以间接故意杀人罪追究周XX的刑事责任。”

“糖糖就是铁定要告他。现在也是她鼓动我，非要我去弄这个事情。我姐姐不能白死，一定为要我姐姐讨个公道。”雪花很坚定地说。

今天（7月24日）上午，当记者致电周某表达采访意图时，周某表示，他已经看到了朋友转给他的网络媒体平台的相关报道，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小姨子雪花在背后指使，他正准备去派出所报案，要反告雪花对他进行诽谤。据雪花提供的最新消息显示，今天下午，武汉市公安局已经联系家属见面，希望能推动案件进展。

是否属于不作为故意杀人

针对这一案件，《新民周刊》记者也采访了相关律师。

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王永令律师：

关键信息在于男方与女方在家里争吵,不知道争吵的内容是什么。从前因后果来看，男方有出轨行为，应该在争吵当中，女方要写遗书，应该提到了男方出轨导致自杀，如果是这种情况，如果放任女方自杀，法律定性“不作为故意杀人罪”。

法律上定性不作为故意杀人罪要满足三个要件，第一个是有作为义务，就是应当作为。第二是能够作为，能够作为时，自己不具备条件或者不在场，不作为犯罪。第三个要件是不作为。因为能为而不作为，最重要的是，没有避免犯罪结果的发生。如果实施的作为可以避免结果的发生，就不是犯罪。目前难点在于取证。

正常来说，自己的丈夫在旁边，异常的举动还是有时间去挽救的。不太可能发生自杀一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从目前结果倒退的话，男方可能没有阻止女方自杀的行为。

上海严嫣律师事务所律师严嫣：

自杀的现场有无他人在场，有没有应救而不救的事实发生，这个是很重要的。我个人认为，警方还要做深入的调查。

周某发现妻子有自杀的情绪的状态下，他做了哪些拯救的动作，或者采取了哪些有效的行为，他如何自证自己应救而救了，或者说他确实对妻子的自杀的行为是不知情的，或者想救而不能救，这个很重要。

周某作为出轨的配偶，对妻子的情绪以及妻子极端的这样的一个可能性，他是有安抚和拯救义务的。如果他有什么非常正当的理由离开了现场，而在他离开之前，采取了一些安抚，或者说已经安抚到位的一个行动，那么事后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女方自杀了，他没有意识到这种风险，或者说他已经觉得他已经竭尽所能在安抚，或者他已经交接给了子女，但是没想到这中间出现了纰漏。那么这些情况下这是意外，都和周某无关了。

但是周某既然已经意识到有危险和可能发生的实际的损害，这中间周某离开的时段在做什么，是有法律义务要交代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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