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医闹，我是一名医生，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真相，为了防微杜渐。”
2020年末，武汉市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芬以一名患者的身份发布视频称，在武汉爱尔眼科医院接受白内障治疗后，出现视网膜脱落、右眼几近失明的状况。这条视频一经发出，引发大量关注。
不成功的白内障手术
艾芬的控诉在一周后得到了爱尔眼科的回应。1月4日，爱尔眼科给出了关于艾芬就诊过程的核查报告，否认了白内障手术和艾芬视网膜脱落的直接关联。对此，艾芬怒斥：“避重就轻，混淆视听，管理混乱，推卸责任”。她说最近和她有同样问题的患者不在少数。“所有资料患者几乎都拿不到。我手上的资料，门诊病历是我请他们给我写，他们才给我补的一份。我手上的两份资料是我在自己医院做的，所以才有留存。连我维权都这么难，老百姓根本就无从下手。”疫情暴发期间，原本高度近视并做过激光矫正手术的艾芬，总觉得眼睛不舒服。她猜想这是因为每天长时间佩戴护目镜，而呼出的水气导致护目镜看不清，总是费力去看因而影响了视力。疫情好转后，她发现右眼视力下降明显，有时连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都看不清。2020年5月中旬，她向本院眼科退休的一位关系不错的主任医师询问病情。对方当时已被爱尔眼科返聘。5月21日，该医生给艾芬诊断，艾芬右眼存在白内障、屈光不正的问题，并介绍她找武汉爱尔眼科医院副院长王勇做白内障手术。“我有正高的公立医院的公费医疗，但我放弃了。”艾芬表示，自己对生活品质要求较高，宁愿多花钱，也想维持一定的生活水准。但现在的结果让她难掩后悔之情。爱尔眼科在武汉当地名气不小。而当时艾芬所在的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尚未恢复就诊。在前同事的介绍下，加上艾芬的医生身份，爱尔眼科对艾芬的就诊极为重视。王勇是湖北省眼科学会白内障学组委员，也是爱尔集团白内障学组秘书。为了表示重视，王勇让助理把自己的微信号推给艾芬，让艾芬直接和他沟通。短暂沟通后，双方很快定下置换晶体手术方案。由一位年轻医生领艾芬去做检查，其中有两项检查贺医生建议艾芬回中心医院检查，因费用更低，次日，艾芬将检查结果拍照发给了王勇。
据王勇回忆，这些检查并没有发现异常，但因为白内障的遮挡和外伤瞳孔有前粘连，瞳孔扩不大，检查范围不完整，因此并没有检查周边网膜。5月25日手术后，王勇告诉艾芬“手术顺利”。艾芬拆纱布后，王勇问她，有没有眼前一亮？艾芬说没有，并表示，手术后的右眼比左眼暗淡很多。当时对方解释，人工晶体肯定不会跟人本身的晶体一样颜色自然鲜艳。
艾芬回忆，术前谈话时，王勇没有告知瞳孔扩不大，没有办法检查视网膜一事。在几次术后复查时，爱尔眼科也没有提及艾芬的眼底情况。
艾芬在视网膜脱离术后照片
本该避免的视网膜脱落？
2020年10月，艾芬在自己就职的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检查，结果显示其右眼孔源性视网膜脱离，呈灰白色隆起，屈光不正（右眼高度近视），近乎失明。艾芬称，这说明右眼眼底严重变性，而爱尔眼科未按照常规流程，做晶体置换手术之前就该检查眼底。10月25日，艾芬进行了视网膜脱落的手术治疗。该手术是通过向眼内填充硅油的办法重新固定视网膜，但是术后3-6个月还需将硅油取出，取出后视网膜将无固定物支撑，非常脆弱，还有再次脱落的可能。
在询问了一位眼科医生后，艾芬了解到：如果能事先发现眼底病变，用激光治疗眼底变性，就不会丧失预防视网膜脱落的最佳治疗时机。她认为，是爱尔忽略了她眼底病变的情况，延误了她治疗眼底变性的最佳时机。11月18日，愤怒的艾芬向王勇接连发了多条询问自己的疑虑。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她选择爱尔眼科就是看着检查更为精密全面，但为何对影响视力最重要的眼底没有全面检查？二是如果术前确实有疏漏，为何发现术后视力没有恢复如预期，却没再找病因？“我不是一个不讲道理扯横皮的泼妇，我也是鼓足勇气思考再三才给您发这些信息的。贵院在我的诊疗过程之中存在着严重的漏诊误诊，导致了我今天身体和心理的严重损害，我有讨个说法的合法权益。”艾芬说。
11月30日，双方的信任进一步坍塌。艾芬向王勇索要自己在门诊看到一张显示自己术前白内障程度的照片，王勇发来一张照片后，艾芬称并非自己门诊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白内障已经非常重，没有看到虹膜粘连。”她强调，自己的白内障没有那么严重，虹膜粘连还在。12月30日，艾芬通过网络发声。12月31日晚，武汉爱尔眼科医院发声明称，“经核实，该患者的术前检查、手术和术后复查等各环节均符合医疗规范”。艾芬对此表示质疑。2021年1月2日上午，爱尔眼科医院集团发通告称，已成立集团调查工作组，于1月1日赶赴武汉，进行全面调查核实。
1月4日，爱尔眼科发布了本文开头的回应内容称：经核实，艾芬女士右眼视网膜脱离与本次白内障手术无直接关联。关于白内障术前、术后是否做了眼底检查：集团工作组检查了艾芬女士的手术病历，在病历记录上有术前眼底检查记录和术后第1天眼底检查记录。
这个锅究竟属于谁？
“年头侥幸躲过了病毒的侵犯，却在46岁生日的第二天没能躲过视网膜的脱落，右眼近乎失明。”艾芬医生说，她所接受的晶体植入手术，可用于矫正大范围的近视、远视和散光，目前较常应用于高度近视患者。多位眼科领域专家表示，确实很难界定手术和视网膜脱离的因果关系。如果就事论事，“从患者OCT检查结果来看，确实已达到了做白内障的标准。”但从更有经验的医生角度出发，以艾芬的视力下降明显的病情来看，应首先全面排查眼底。有医生表示，目前的白内障手术趋势不再像是以前那种仅仅为复明而做的手术，而是希望患者远中近都看得清楚。对于年纪较轻的患者，会首先推荐植入这种高级晶体。但重要的是，安装高端晶体前，必须全面检查眼底，否则也无法发挥高端晶体的作用。艾芬在今天的回应中指出，眼底变性是眼科一项常规检查，到了爱尔那为什么“不彻底”？“我有理由怀疑：爱尔在趋利。因为眼底变性治疗很便宜，白内障手术花了两万九千元。”
“现在就是整个回忆起来的话就是，我的这个晶体手术压根都不需要做，而是他们术前的话没有把我的眼底视网膜查清楚，只是为了换我的这个晶体，治疗视网膜可能只需要打激光，可能也就一两百几百块钱的事情，为了给我换晶体耽搁了我视网膜治疗的时间，影响了我的生活，影响了我的工作。”艾芬说。抗疫医生不幸遭遇医疗事故，她就诊的医院究竟是何底色？据棱镜新闻报道，爱尔眼科曾陷“莆田系”争议，虽然创始人并不来自于莆田，但其发展历程却与“莆田系医院”如出一辙——通过承包医院眼科积累了第一桶金，随后爱尔以高价值的设备投入为切入点，在2000年以前，“（爱尔）与国内多家医院开展白内障超声乳化和准分子激光治疗近视这二大项目的合作”。
后来，原国家卫生部启动清理“院中院”，爱尔曾因偷偷开展违规的“院中院”业务被相关部门调查。多年过后，爱尔眼科通过不断下到基层社区进行“筛查义诊”建立市场美誉度；不断与高等学府、知名专家强化联系，提高自己的权威性，在业内赢得了一席之地——自2010年上市以来，十年时间股价上涨近80倍，2019年公司的营业收入规模高达99.9亿元。12月31日，事件还未发酵，爱尔眼科股价当天创下历史新高，市值突破3000亿元。今天，爱尔眼科股价大跌，最低跌幅超过9%爱尔眼科表示，希望竭尽所能帮助艾芬女士解决眼部疾病问题，组织专家力量为艾芬女士提供最大的支持和帮助。希望与艾芬女士一道申请医学会和相关部门的检查和鉴定，给艾芬女士一个更加客观和公正的答复。然而，艾芬医生表示：“爱尔的两份通报，我丝毫看不出任何认错的态度，接下来，我会一一公布，用证据说话，用证据合理提出问题。我不是医闹，我是一名医生，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真相，为了防微杜渐。”
本文综合整理自新浪微博@急诊向日葵艾芬、上观新闻、界面新闻、八点健文、腾讯棱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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