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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袁娅维丨明星

2017-03-16 张明萌 南方人物周刊

袁娅维固执地唱着依然小众的灵魂乐,有些波折,有些坎坷。这条河道,有点窄、有点挤,但她不在乎,对一条固执的鱼来说,只要有水,想去哪儿都可以


参加《歌手》竞演期间,袁娅维很喜欢节目组制作的一组中国风海报,每位歌手对应一个意象,她的意象是一条鱼,这颇似她心目中理想的唱歌状态:鱼跃入水中,随顺灵动。


第一次感受这种状态是17岁时在北京的爵士酒吧。黑人歌手Bigmama拿着无线麦克风,楼上楼下游走,明明演出是即兴的,乐手却默契得像排练过好几年,她的声音像一根绳子,整个乐队都在绳子上跳舞。在语言陌生、自在肆意的歌声里,袁娅维热血沸腾——她听到了自由。“她打破了我理解的常规的音乐,想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这是什么音乐,怎么这么感人?”从此她开始听外文歌。那根能跳舞的绳子,成为故事的源头。


类似的状态在自己身上最为极致的表现,是三年前的一次表演。原本以为只是一个通告,临时通知要唱歌,她选了《蒙娜丽莎的眼泪》,录制前一晚还在学唱,心想,去现场再改编吧。表演时,积累多年的音乐技巧像流水一样,音乐给什么刺激,她就唱什么音,声音成了那条鱼,游得无拘无束,歌里的转音、Solo、哼唱……全是即兴的。音乐博主耳帝如此评价这首歌:“炫技派的华美大倾泻。层次分明,每一段都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独立篇,翻过山又是一条河。将原作的神秘、压抑、内心闭塞的感情臆想唱成了大胆、直白、性感的‘幻想体’。”这个被他列为2013年华语乐手精彩现场第五名的表演,远没有想象中的精心准备,甚至演唱时,袁娅维还因为记不住歌词,不得不一直45度仰望提词器。


进入这种状态,歌词已经不重要了,惟一有意义的语言是音符,就像17岁时听到Bigmama的歌声,明明一句英语都听不懂,她却深感每个音符迸发的激情。


如今,袁娅维固执地唱着依然小众的灵魂乐,有些波折,有些坎坷。这条河道,有点窄、有点挤,但她不在乎,对一条固执的鱼来说,只要有水,想去哪儿都可以。



“你懂那种感动吗?”


17岁北漂的袁娅维毫无防备地沦陷在灵魂乐的世界里。陪伴自己长大的流行歌遇上了极具风格的异国曲调,已成规矩的音乐认知被击得粉碎。灵魂乐为这位湖南小镇姑娘带来了想象力。她疯了似的听歌,站在卖打口碟的小摊前挑选,一盘接一盘,不喜欢的换掉,喜欢的带走。几年下来,存了好几百张。“这里面和弦、节奏、编曲……色彩很丰富,让我吃得特别饱,先给了我巨大的想象力,接着让我拥有了创造力,在音乐里慢慢探索。”她开始自学编曲,组建阿卡贝拉乐队,还尝试民乐和R&B的结合。


那时她去一家唱片公司试音,对方给出的评价是:你唱得挺好的,可是你的歌不卖钱,你看梁静茹的歌多火,你要不换个风格?她回家听了一晚上的歌,“我觉得我做不到梁静茹那样,也不会有第二个梁静茹。不行,我要做我喜欢的事情。”她拒绝了那家公司,但还处于只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的阶段。


2006年,她因在一次Live上用民乐改编了玛丽亚·凯莉的《My All》被一个日本星探发现,接到赴日学习的邀请。彼时日本音乐产业世界领先,规范的唱片市场营造了良好的环境,各国音乐人齐聚一堂。袁娅维看了大量的Live演出,听Roy Hargrove、Joss Stone……不看演出、没有培训的时候,她就在公寓苦练,消化平日Live里出现的新元素,再试着融进自己的音乐中。在日本三年,日语没学会,英语倒练得顺溜。她形容那段日子“像干海绵扔进了海里”。也正是在那时,未来的音乐方向有了雏形——唱灵魂乐,在这个基础上探索更多的音乐可能性。


带着找到愿景的喜悦,袁娅维回国和崔健的鼓手组建了R&B乐队Sou lSide,正式开团创作。每周排练,袁娅维得以迅速将所学付诸实践。没隔几年,她又组了灵魂乐队Tha KnutZ,成员有英国、美国、多米尼加和巴西的留学生,都是灵魂乐爱好者。“当时并没有被大众熟知,但对我来说,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都是带着Soul基因出生的人,和他们交流,提高了我在音乐上的状态。”


2012年之前,除去乐队Live演出,袁娅维还帮一些歌手编曲、制作和声,她甚至参与了奥运会主题曲《我和你》的R&B版小样录制。她甚少抛头露面,有演出也仅仅是唱唱Live。乐队并不赚钱,袁娅维的音乐也不迎合市场,她北漂的日子并不轻松。


袁娅维在《歌手》节目中演唱


那段苦日子袁娅维不愿为外人道,但苦尽甘来的时刻值得与所有人分享。在东京学习的时候,她迷上了Joss Stone,第一次听到白人将灵魂乐唱得入骨,也幻想着有一天能与她合唱。2015年上海爵士音乐节上,Joss Stone压轴,上台前,她邀请袁娅维去她房间,希望认识一下这位唱灵魂乐的中国姑娘。Joss告诉袁娅维,“我特别喜欢你的《Love can fly》,我们一起唱一唱吧。”她还没回过神来,Joss已经唱起来。


明明是自己的歌,袁娅维却像回到了在东京的时候,Joss在台上唱歌,声音发着光,她在台下痴迷地听着,跟着光游走。眼前的Joss正唱着中文,时不时看看有中文注音的歌词的笔记本,恍惚的从前和确切的现实重叠,“太美好了,你懂那种感动吗?和偶像坐在一起唱歌,遇上了知音,对我来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呢?”


两人合唱完,开始即兴,用音乐对话,袁娅维用英文唱“我七年前就爱上你了,我是那么的爱你……”Joss回“Who knows China will be a singer like this……”


“很多外国人不知道中国也有这样的音乐,你用这样的表演方式才能和他们交流,真的唱进灵魂。可能还有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那样唱歌,但是(经过这件事),我觉得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我,我诚实地面对自己,够了。”


那条鱼又出现了,固执,自由,不妥协。



吃瓜人不懂种瓜人的苦


2012年,袁娅维接到《中国好声音》的邀请。导演先后找了她四次,她觉得自由的音乐不应该去比拼,自己也不是比赛型选手。最终说服她的理由是:导演希望这个舞台除了流行,还有更多种类的音乐。“日本和欧美的音乐市场分类明显,分众有的喜欢吃西瓜,有的喜欢吃黄瓜,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比赛,但我又希望更多人能听到不同的音乐,或者能够知道我在做什么。”


考虑到观众的需求,袁娅维并没有唱外文歌。《中国好声音》盲选时,她改编了《弯弯的月亮》,获得四位导师转身,此后她接着改编了《渔光曲》《滚滚红尘》等老歌,将灵魂乐以老歌新唱的方式带到了大众舞台。同样的风格延续到了《中国之星》,她先后改编了《爱》《月牙泉》《蒙古姑娘》等歌曲,一路杀进决赛。这些极具个人特色的改编为她吸引了大量关注。长长的赛程里,她也会夹一些“私货”,《中国好声音》时唱的《AtLast》和《Crazy》,《中国之星》里唱的《Soul Food,So Good》,让看惯她唱老歌的观众眼前一亮。“听英文歌相对还是少部分人,但我也唱不出老歌的范儿。我生活的不是那个年代,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和状态,把老歌唱出新的味道,这也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这位专注的音乐人渐渐为更广泛的大众熟知。她收到了《歌手》的邀请。在乐评人和歌迷的预设中,她似乎应该扮演“黑马”的角色,将那些资历丰富的老歌手挑落马下。事与愿违,这次袁娅维的表现有些不尽如人意:仅仅唱了四首歌,她就离开了舞台。


那条鱼不见了。


第三场她原本准备了《问情》,但导演洪涛考虑到观众的接受度,又十分喜爱袁娅维曾经演绎的《蒙娜丽莎的眼泪》,希望她再唱一次。当年的临场发挥更像神来之笔,复刻几乎不可能。原本改编到极致的歌要全新编曲也来不及,这次表演有些遗憾。同样的困境也发生在第一场《阿楚姑娘》和第二场《Love on top》上,演绎曾经改编的作品,尽管情感把控更加准确,也加入了新的东西,但连续几场靠后的排名表明观众并不买账。


2013年8月24日,江苏盐城,崔健摇滚音乐会上,袁娅维与崔健合唱


 “我之前(参加比赛)的心态是不去想底下的人给我投多少票,把歌唱好我就很开心,但这次不一样,好像背负了很多期望和包袱,大家会期待我的改编,但不是每首歌都适合改编,不能为了改而改。还是那句话,吃瓜人不懂种瓜人的苦。”袁娅维将这几次表演的遗憾归结于心态,“我承载的不是我自己。别人对我的名次有期待,到了台上就会有紧张的气氛。每个人都紧张,我也给自己相对大的压力。我确实挺重视的,在舞台上想很多,普通听众会不会接受我一个新人来唱这些作品?不接受怎么办?我的命运决定在这些人手里。”


《歌手》返场表演环节,袁娅维唱了《Golden》,赢得了参赛以来最热烈的掌声。投票完毕导演组告诉她,她的得票是五季节目以来翻唱歌手里最高的。袁娅维再次深感心态的重要:“每个人都说那场我没有任何压力,好像看到我脸上有笑容了、放松了,但其实那并不是我最难唱的一首歌。”


在袁娅维高唱“Living my life like it’s golden”的时候,那条鱼又回来了。



做先锋不容易,但不做更没意思


唱《Golden》时,台下的观众会跟着节奏打拍子,但袁娅维发现,不少观众都打错了。流行乐大多用一三拍,爵士乐则是二四拍。《歌手》的现场观众已经经过精挑细选,有一定的音乐审美基础,这一刻袁娅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的音乐,要让大众接受还需要更长时间。


有时她会怀念十多年前的国内音乐市场,没有太多的资本进入,也没有霸屏的歌唱比赛,歌手能细细做音乐,出足够精致的唱片,放到市场上也有懂行的人买账。她遇上了富有挑战性的时代,一切都在飞速前进,稍不注意就会淹没在浪潮里。


参加了好几档热门节目,袁娅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除了运动和采访,她的时间都花在音乐上,有时是创造袁娅维的音乐,有时是把别人的音乐变成自己的音乐。在灵魂乐这条窄路上,她觉得自己像个裁缝,能把一块白布变成自己希望的模样。


《阿楚姑娘》唱完,妈妈发来短信,说自己很喜欢这首歌,听得流泪了。“我父母那代人没有机会。90后这一代比他们幸运,鼠标一点就能听到成千上万首歌,是跟世界接轨的。我们不要小看新一批听众的审美和听力,他们已经有着超高的审美意识和要求,那种普普通通的演唱可能已经不能满足这些人了。我既有80后的经历沉淀,也看到了最新的东西,为什么不能为他们去创作音乐呢?”


袁娅维毫不怀疑自己在音乐上的天赋。创作或改编时,除去岁月积淀、刻苦钻研吸取的技巧,更重要的是对歌的理解和颠覆,看到一首歌的可能性,而她认为她的天赋正在于此。这份天赋让她充满了使命感,这种使命感在于去做音乐而非被更多人认知。“用音乐赚钱无可非议,但更重要的是我选择做什么样的事情,我坚持这种风格和态度。我希望这一代人去接受和理解,(趋势)也应该是这样的,不能一直不变。我认为我是一个音乐革命者。有革命才有争论,才有突破和改变。没有争论可能就没有精彩了。”


如果用以往的经历来将这种观点具象化,那应该是去马布里旅行的时候,她没有去很多人推荐的金色沙滩,而是租辆车开到了海边的山顶,意外发现了一栋一千平米的房子,客厅全是大落地窗。她退掉原本的酒店,租下这套房子。在她看来,她的音乐,就是山顶上的房子。“不随大流,会发现更多。”


她又谈到了那张海报。除去动物意象,节目组还为每个歌手贴上了标签,袁娅维的标签是灵魂先锋,她说,做先锋不容易,但不做更没意思。


“你会不会想唱歌唱很久……?”


“没想,我想唱到死。国内超过60岁的流行歌手,你说有谁?”


“基本上没有吧。”


“把我算上。”


本刊记者 张明萌   实习记者 何钻莹  

编辑  翁倩  rwzkstar@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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