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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俐身边的男人,是制造幻境的“外星”音乐家

聂阳欣 南方人物周刊 2019-06-02

巩俐和让•米歇尔•雅尔


“我天真而又大胆,醉心试验,却不是为了谋生,而只是出于一种激情和上瘾。”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实习记者 聂阳欣 

编辑 | 杨静茹 rwzkyjr@163.com

全文约4179字,细读大约需要9分钟


5月18日,戛纳电影节会场上,巩俐与让·米歇尔·雅尔(Jean-Michel Jarre)携手亮相《痛苦与荣耀》的首映红毯,让这位享有盛名的法国电子音乐家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


雅尔是中国的老朋友了,早在1981年,他就受邀来北京和上海举办音乐会。当时邓丽君的甜蜜情歌还没有风靡大陆,台湾的校园歌曲刚刚传唱开来,狂歌劲舞的迪斯科也仅在小范围内兴起,雅尔的音乐会不仅开启了国人对电子音乐的认识,更向那个流行乐刚刚起步的年代展示了音乐更多的可能。


2004年,中法建交40周年,雅尔在北京故宫前举办音乐会,用最先进的西方电子音乐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拉开了促进中法文化交流的“法国文化年”的序幕。


雅尔被誉为“电子音乐之父”,他是这个领域的开创者、范式的制定者,也是一个持续的探索者。



声色大梦


雅尔的音乐会像一场声色交织的梦境。


让·米歇尔·雅尔演奏激光竖琴。


他非常喜欢在音乐会上使用激光模拟电子音乐的琴键或琴弦,配以五光十色的灯光,环绕夜空的盛大烟火,营造出迷幻而令人神往的场景。


投影也是雅尔的音乐会上必不可少的装置,他经常用投影机映射出巨大的图像来丰富整个演出的场域。最夸张的一次是在1986年的休斯顿音乐会上,他采用两千台投影机在建筑物和1200英尺高的屏幕上点亮了图像,再配上烟火和激光,这场纵情的声色大会吸引了150万观众,人群为之疯狂,导致周围的高速公路不得不暂时封闭。


1986年休斯顿演唱会上的灯光


一场音乐会就有150万到场观众,这对于大多数音乐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然而对于雅尔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第一次音乐会的观众就突破了百万级,打破了当时的吉尼斯记录——那是在1979年的巴黎,一百万人从协和广场一直排到香榭丽舍大街。此后他频频打破自己的记录,1990年的巴黎音乐会现场有250万观众,1998年的莫斯科音乐会观众人数达到350万。


激光、投影、烟火、外场和巨大的观众群体……这些成为了雅尔音乐会的固定元素,也构成了电子音乐演出的一种范式,但决定要做成这样的音乐会并不是雅尔天生喜爱热闹,谁能想到,在他的幼年时期,甚至有幽闭恐惧症,并且害怕人群呢?


尽管一开始的计划并不明确,但雅尔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电子乐器与电吉他或小提琴不同,它们不是为了在舞台上单纯地演奏而被创作出来的,“站在合成器的后面可不是一件性感的事情”。因此他开始探索一种能够在舞台上表现电子音乐的“语言”,他想到了利用巨大的投影、建筑物的闪动、户外的气氛和激光,他想用这些视觉元素,使得电子音乐同样能够传达情感。在他之前,没有人这样尝试过,即使是滚石乐队,当年也只在舞台上使用了几盏灯,而当雅尔第一次演出之后,视觉效果成为了摇滚乐队普遍的追求。


2011年摩纳哥港演唱会上的烟火


在对声音的创作上,雅尔更是展现了法国人的浪漫和想象力,为了用电子合成器更加逼真地模仿自然的声音,他没有用通常的系统做记录,而是选择更贴近自然的方式,“我们出去录下风雨的声音”。


因为逼真,他创造的声音画面感十足,听《磁场》(Magnetic Fields)时,我们仿佛可以看到大地繁忙的景象,各类家禽游走穿行,接着火车巨大的身影伴随着车轮滚压碰撞铁轨的摩擦声和铿锵声席卷而来,轰鸣过后,优雅的女子的倩影逐渐浮现,吟唱着缥缈如烟的歌。


他也喜欢去创造自然界甚至世界上还没有的声音,在《氧气》(Oxygene)中,自然界和生活中不和谐的声音与从未听过的奇异之音在新颖的节奏和音乐质感中呈现出来,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声响组合,激发起人的无限想象。


让·米歇尔·雅尔代表作《Oxygene 8 氧气 8》


斑斓多彩、富有冲击的视觉效果,广阔的音域,多变的音色混响……雅尔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幻境,邀请所有来到现场的观众进入他的梦。


这个梦奇异,梦幻,而又能将所有包纳其中的元素和谐地融合在一起,2004年雅尔选择在故宫前的广场上举行音乐会,一度引起怀疑:电子音乐怎么能搭配古老的传统建筑?这会不会是中法文明的一种粗暴拼贴?演出开始后,这些疑虑慢慢地被惊喜取代,雅尔用投影技术投射出法国的标志性建筑——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凯旋门和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虚拟光影中的法国建筑与其背后古老庄严的中国宫殿相映照,是两国文明一场穿越时空的“会面”。同时他根据故宫这一环境,重新编曲,用电子音乐与二胡等乐器共同演绎了《逛北京》与《渔舟唱晚》,传统与现代、中方与西方的乐器在雅尔的演出上,亲密地融为了一体。


2019年5月18日,让·米歇尔·雅尔和巩俐在戛纳电影节



追逐未来的音乐


“我所做的音乐风格是如此不同,以至于我被认为是一个外星人。”


雅尔的电子音乐带有神秘的科幻色彩,听他的音乐,人们很容易产生一种时间和空间的立体感。对于雅尔来说,音乐与科幻的契合并不是偶然,科幻电影是启发他做电子音乐的源头之一。雅尔曾说:“《2001:太空漫游》(斯坦利·库布里克执导,改编自亚瑟·克拉克同名科幻小说)对于作为音乐家和艺术家的我来说,非常重要。它发布时,我参加了一次放映,然后每天晚上都会再去看一次,我总共看了七次。从那以后,我的音乐就与科幻有关,它是在我对未来有一个积极的愿景的那一刻出现的。”


《2001:太空漫游》电影海报


很多年以后,亚瑟发布了续集《2010:太空漫游》,当雅尔兴冲冲跑到书店购买这本书时,发现自己的名字作为感谢的对象被赫然列在其中,时间流转,他,和他的音乐,反过来成为了亚瑟写作续集的灵感来源。他和亚瑟从此建立了联系,成了好朋友。


雅尔与太空的另一层连接是通过美国宇航员罗纳德(Ronald McNair)产生的,他曾是一位爵士音乐家,但梦想着到外层空间站去生活。1986年,罗纳德入选挑战者号七位航天员之一后,与雅尔一起计划了一次实验,一场史无前例的音乐会——他在失重的太空中吹奏萨克斯,与在地面的雅尔共同完成纪念NASA成立25周年的演出。


结果我们都知道,挑战者号坠毁了,雅尔本想放弃演出,但NASA的宇航员鼓励他继续完成这次音乐会,以纪念航天飞机的机组人员,雅尔同意了,并将曲目重新命名为“Ron's Piece”(Ron为罗纳德的昵称)


“我记得在起飞前,罗恩打电话给我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几周后见,你可以在电视上看我起飞’……我将永远记得罗恩的微笑。”雅尔多次回忆起这一段,仍然有些不能释怀。


挑战者号的失败让雅尔放缓了前进的步伐,而在2001年到来的时候,作为《2001:太空漫游》忠实粉丝的雅尔更加感到失望,它并不是人们曾经期待的样子,汽车不会飞,社会教育系统没有变得更好……



不过随着后来科幻电影和人工智能的兴起,雅尔又渐渐找回了对未来的期待,“我们重拾了对未来的希望和兴奋,我们开始对我们的未来有新的愿景。”


雅尔对早期的一些经典曲目进行了新的编曲,赋予新的涵义,例如《昼夜平分》(Equinoxe)。它最初发表在1978年;2018年,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广泛使用的触动,雅尔决定创作它的续作,他选择以专辑的封面作为创作的起点。初版专辑的封面是法国艺术家米歇尔·格朗热(Michel Granger)设计的,重叠排布的是一个“观察者(wathcers)”的形象。


1978年《Equinoxe》专辑封面


“观察者”也许在观察人类、也许在观察着技术与环境。“‘观察者’总是让我着迷……我想过在过去的40年中这些生物可能会发生什么,我也在问自己,在未来的40年里它们会发生什么。”这关乎另一个问题:随着人与机器的联系越来越密切,我们与人工智能的关系是什么,人类通过使用这些将变成什么样子? 


问题的答案是不确定的,因此雅尔在专辑中呈现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并设计了两个风格迥异的封面。

2018年《Equinoxe Infinity》的专辑封面


其中一幅色调为绿色和蓝色,象征着永恒的友好的环境。另一幅火光弥漫,暗示了地球被人类与机器共同毁灭的未来。



“最初的时候,我们只是一群在奇怪的机器上制造噪音的疯孩子”


在接触电子音乐之前,雅尔学习的是古典乐,但在他的成长历程中,他所受到的音乐方面的影响并不是单面的。雅尔的祖父是双簧管演奏家,同时是早期音频混音器的设计者;他的母亲送他去巴黎音乐学院学习和弦、复调和赋格曲,却也经常带他去她好友开设的巴黎爵士俱乐部;雅尔在祖父那里最早接触到电子设备,在跟随母亲欣赏爵士乐时,第一次受到音乐的触动。


雅尔的家庭环境也许也是促使他转向电子音乐的另一重原因。他的母亲是法国抵抗运动中的一个伟大人物,里昂有一条街道便是以他母亲的名字命名的,他的母亲教会他做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性格开放的人。而他的父亲,著名的电影作曲家莫里斯·雅尔(Maurice Jarre)则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抛弃了他们母子,独自去往美国发展,父爱的缺席使雅尔感到痛苦和忧郁,使他不想踏入他父亲的音乐领地。独立和反叛的雅尔走向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1964年,16岁的雅尔在一支名为The Dustbins的摇滚乐队中演奏电吉他时,就喜欢在电吉他和键盘上尝试各种奇怪的声音,1968年他开始使用磁带环,收音机和其他电子设备,并且在一年后加入了皮埃尔·谢弗(Pierre schaeffer)的“音乐研究组”(Groupe de Recherches Musicales)乐队,在皮埃尔的指导下进行了更多的实验, 


“我天真而又大胆,醉心试验,却不是为了谋生,而只是出于一种激情和上瘾。”


这些实验之作刚产生的时候,欣赏的人并不多,连《氧气》都接连被几家唱片公司拒绝,“他们说‘这音乐是什么?既没有鼓手,也没有歌手……’”依靠着皮埃尔的另一位学生,《氧气》才得以在Disques Motors唱片公司发行。谁也没有料到,专辑大卖,雅尔迅速火了起来。


“我的成功来的如此猛烈而巨大,让我很没有实感,仿佛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自此之后,他的作品总能够得到人们的追捧和热爱。


从最初到现在,在机器上制造噪音的疯孩子成了“电子音乐之父”,不变的是他对创新和探索的热情,他的音乐永远走在技术的前端,近几年,他与TheWaveVR合作,试图创造一个基于《Equinoxe Infinity》的VR世界。


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像看连续剧或电影那样,去欣赏雅尔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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