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跨桥垮塌的后半夜

事故现场航拍图

凌晨2点左右，救援队救出了第一位被压车辆的乘客。凌晨3点半左右，围观群众逐渐散去。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钻机“嘟嘟嘟嘟”的声音也已停歇。凌晨4点左右，连续两辆救护车驶入医院，担架车上盖着蓝布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本刊记者 杨楠 发自无锡

      实习记者 邹露 何沛芸 包莉婷

编辑 | 周建平 [e-mail]

全文约2257字，细读大约需要6分钟

事故已致3人死亡

晚饭时分，无锡市民陈先生从接连不断的警笛声中感到出事了，“一辆又一辆救火车往一个方向去。”

10月10日晚6点6分，江苏省无锡市312国道上海方向K135处、锡港路上跨桥出现桥面侧翻，整体坍塌，桥面上的一辆卡车沿倾斜桥面滑落。

而桥下正在转弯通行的两辆私家车被压，另有一辆无人停放小车被压。在现场，黄色小车从前挡风玻璃处被压断，后半段车完全被压在桥底，而白色小车只露出一个被砸到扭曲的前车盖。

此跨桥位于城郊，路过的六成以上都为卡车和货车。但下午五六点正值下班高峰，行人难免多些。据目击者说，事发时桥下双向通行正是红灯，车流不大。

凌晨2点左右，救援队救出了第一位被压车辆的乘客。

一名参与前期救援的道路救援成员告诉记者，最初的救援设想曾包括，在被压小车下方挖出一些空间，通过巨型吊机与挖机的共同作用，拖出小车。但多位参与前期救援的工人告诉南方人物周刊，这一设想没有实现。据《东方网》的报道，至少需要8辆500吨级的汽车吊才能吊起事故中的侧翻桥体。

随后救援主力转为消防等，现场持续不断响起钻机声。据道路救援队成员推测可能是通过钻机打碎或是焊切割开侧翻桥梁的混凝土，再吊走碎石块或是挖出被压车辆。

11日0时许，救援现场一度响起广播声：“撤退200米，即将进行爆破。”但当夜未进行爆破。

凌晨3点半左右，围观群众逐渐散去。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钻机“嘟嘟嘟嘟”的声音也已停歇。 

凌晨3时51分，又一辆救护车驶入无锡市第二人民医院（东院），12分钟后，第三辆救护车驶入，停在急诊绿色通道门口。

两辆救护车推下的担架床上，均盖着蓝布。随车而下的医生，在刚下车的瞬间，小心将蓝布盖平。

据“无锡发布”消息，此事故已致3人死亡，2人受伤。一辆车上的2人死亡，一辆车上1人死亡。

10月10日晚9点半，已有消息称，有伤者被送往医院抢救。当晚10点许，亦有从上海华山医院集结的专家团队前往无锡。

晚上11点，记者在医院大楼外看到十多位徘徊的家属，三三两两散落开，或垂泪或抽烟。

11日凌晨0点39分，一辆专用车驶入医院，随后进入绿色通道，已有家属跟随进入。

其后，有家属问记者，为什么还不去问是谁让那么重的卡车上了桥。有事发现场围观者称，伤者是侧翻桥面滑落的车辆，并非被压车辆内乘客。

最初引爆网络的是一个正面视角的行车记录仪。车主在等红灯，一阵轰鸣，矩形钢筋混泥土砸了下来。这一视觉冲击迅速传播，也被放大。随后，不断有或远或近的小视频被发表在朋友圈、抖音或是微博上。

视频来源：央视新闻

超重的车与单墩的桥

一张现场拍到的卡车物料单照片显示，每卷轧钢的重量为28.535吨。而卡车上至少有四卷同等重量的轧钢，另有两卷尚不明确属性的黑色卷轴。

据我国城市桥梁建设的行业标准《城市桥梁设计规范》，一级公路设计荷载允许最大车重为55吨。也就是说，卡车至少承载的114.14吨轧钢，超过行业标准允许最大值的两倍。

2018年7月，有网友在苏州阳光便民网站发表投诉，内容直指312国道苏州段高架的拥堵与超载问题：此路段的车辆没有任何限制（警示标牌都是摆设），各种又大又重的车辆肆无忌惮往上开，交警部门也没见有过检查监督，请问当时设计此路段时的依据是什么？有没有向周边市民了解情况？有没有考虑到周边市民的出行、生活安全？

苏州高新区便民服务员的回复为：该段国道高架道路除行人、非机动车、摩托车不允许通行以外，其余车辆都可以上国道高架行驶。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深建筑科学工程师介绍，国内高速公路与干路连接的匝道大多是单墩，目的是充分利用地面空间，减少征地，降低成本。但一旦单墩遭遇远超设计荷载的重量，刚体更易被破坏，也更易倾覆。

事发后，交通运输部专家组赶赴现场指导事故调查，无锡市也成立事故调查组。经初步分析，跨桥侧翻系运输车辆超载所致。

据《财新网》对现场桥梁专家采访，事故或并非单一车辆超载所致。事发当时有多辆超载大货车，导致该路段桥面立柱的盖梁被破坏，桥面发生侧翻倾覆。

据《界面新闻》报道，从2000年起的12年间，中国发生的至少17起桥梁坍塌被指与货车超载超限有关。2012年8月24日，哈尔滨市三环路群力高架桥洪湖路上行匝道垮塌，导致4辆货车翻落，造成3人死亡、5人受伤。经专家组调查取证，导致大桥垮塌的直接原因是4辆货车严重超载。

无锡跨桥垮塌超载卡车所载的轧钢来自山东日照钢铁，这是日照当地的纳税大户，一家大型钢铁民营企业。

在事发高架桥两侧，分布着包括钢材城在内的多个大型批发市场，这是钢材贸易重镇无锡的一个微小一角。

视频来源：无锡网友Ritony.Chan

一位事发10分钟前刚刚通过跨桥的货车司机告诉南方人物周刊，312国道上多的是超载，“如果不超载他们就会走高速，就是为了超载才走那条路。”

312国道是绿色通道，这意味着，在此国道上，运输鸡鱼肉蛋水果蔬菜等农副产品的车辆，通过该路段，降低收费标准或不收费，正常情况下不予拦车检查，并提供必要的帮助。

这位司机心里很害怕，“没有出事我们天天开车走就也没事，出了事以后才知道害怕的。”但他又说了一句，“因为以后过桥装货不能超载。”

无锡跨桥垮塌的后半夜，每一位进入二院东院的健康来者，都会被保安询问是否是家属。

第三辆救护车到达后，几乎所有人都随着担架车进入绿色通道或急诊大厅。五分钟后，前一辆抵达的救护车驶离，一如既往闪着急救灯。

（感谢无锡网友Ritony.Chan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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