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Story | 小老虎：当说唱歌手坐上邮轮，大海就成了他的唱片
采访/撰文：李紫嫣 图：小老虎
上次见小老虎是在去年九月底。
秋去春来，大半年过去了，我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而他的生活却转得像个马达：去了日本、纽约，求了婚，领了证，发了新歌，还搭乘歌诗达“大西洋号”邮轮，完成了一次南太平洋环游……
在一艘载着2800人的大船上生活46天，探访9个国家、12座海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 出 海 -
小老虎的奇幻漂流
小老虎，北京爷们儿，Hip Hop歌手。长着一张玩世不恭的嘻哈脸，却有着诗人般细腻敏感的内心。
当他知道自己被邀请去参加一次长达46天的海上航行时，内心其实是很挣扎的。因为在很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眼里，邮轮旅行就是“老龄化旅行”的代名词：在一个巨大的、漂浮着的海上社区里，吃饭看海唱歌跳舞，上船睡觉下船看景……
对于老年人来说，这可能是一生难得的五星级体验；但对于小老虎这样满世界跑、随性洒脱的Hip Hop歌手来说，定点吃饭、规律作息的邮轮简直就是一座“军营”：“日复一日，面对着枯燥、一成不变的海，吃饭、睡觉、发呆、锻炼……像在部队里一样。”
上船前，他特地在行李箱里装了很多书，其中包括两本厚厚的词典，一本中文，一本英文，“不是查词用的，是逐页阅读打发时间的”。
他还在手机里下了很多歌，带了两个蓝牙音箱。他预想自己将在船上“做一些苦行僧一样的塑造”。
然而，上船之后，“大西洋号”上丰富的娱乐设施让他目瞪口呆，停船靠岸的次数也比他想象中的多，他在水下邮局寄了明信片，登上了一座活火山，潜下了一座海底断崖，还认识了不少文明以外的朋友……
显然，这是一座“假军营”。
小老虎在瓦努阿图的水下邮局寄明信片
- 看 海 -
比海还宽的脑洞
在他搭乘的“大西洋号”邮轮上，游泳池、跑道、篮球场、游戏厅、剧院、影院一应俱全，但他除了偶尔到甲板上转转、打打篮球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码字，认真记录着被他称作“海上扯淡”的航行日志。
船上的朋友纷纷笑他：“你看起来也不像个好学生的样，每天窝在房里干嘛呢？”小老虎对此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海上的东西不要带到陆地上来，脚一落地，写的东西就变味了。”
说唱歌手的语言功底，加上清奇的脑洞，让他的航海日志有趣又动人。
看海的时候，
「 每天撒那么一大把目光到海里，不是打水漂，更像是投游戏币，不知道续到多少才能有个惊喜。 」
——《小老虎的奇幻漂流·第五日》
想家的时候，
「 岛屿于茫茫大海，好像加油站之于高速公路，思乡之愁一泡尿一样倾泻。 」
——《小老虎的奇幻漂流·第七下八上日》
喂鸟的时候，
「 船尾有鸟，有人抛出一块面包，在空中被大卸八块。 」
——《小老虎的奇幻漂流·第十二日》
可能是每一笔都写于当下的缘故，他的文字充满了想象力和生命力。
而这些充满个人色彩的感情经历和精妙比喻，下船前他再回过头来读，也不太能理解了：“我当时琢磨嘛呢？怎么写出这句话来了？”
“离陆地越来越近的时候，脑子里的很多想法都被潮水收走了。”
- 侃 海 -
海上的瓷
“瓷”，北京话里“哥们儿”的意思，他常把这个字挂在嘴边。
小老虎在世界各地都有瓷，他们往往是跟他一样喜欢Hip Hop、在嘻哈文化浸润下长大的潮人。
“跟一群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好聊的？”坦诚地说，小老虎本来对船上的社交没什么期待。
然而，有趣的人总能在人群中保持高辨识度。在这艘大爷大妈云集的邮轮上，他竟然渐渐认识了一群有趣的年轻人——哪怕他们在生理上已不属于“年轻”的范畴。
比如老飘飘和土摩托，这两个已过不惑之年的老男人是小老虎这趟航行的重大收获，据他描述，“其精彩程度不逊于我到过的任何的一座岛”。
「 船上真是有扯淡的味精，聊天越聊越香，越聊越馋。话像浪一样荡漾，起了就收不回来。 」
——《小老虎的奇幻漂流·第六日》
他跟老飘飘的相识，始于一次漫无边际的“扯淡”。
刚上船那天，船方组织大家一起吃饭，看似沉稳的老飘飘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有没有人在海上拍到过UFO啊？”小老虎立刻接了茬，话匣子由此打开。南非的巫师、蜥蜴人统治地球、玛雅文明的空中漂浮技术、史前文明……越聊越刹不住车。
一顿饭过后，他俩成了瓷。
小老虎跟瓷一起，在船上玩光绘
刚从南极回来的土摩托曾经是一名记者，知识渊博，为人爽直，小老虎跟他一见如故，多次相约下船玩耍。
在大溪地，他们报了一个当地的环岛tour，大爷大妈看年轻人会玩，就跟着他们一起报。
又唱又跳的波利尼西亚混血导游，古老的木制旅行车，《叛舰喋血记》的取景地，库克船长修建的、测量金星凌日的灯塔……漂亮的风景配上土摩托的生动讲解，处处都让小老虎大开眼界。而同行的大爷大妈却异常烦闷，到哪儿都很不满，对导游的讲解一知半解，还冷嘲热讽。
大溪地的导游
导游带着一把小吉他，一边讲解一边弹琴。他教大家说当地语言：“呼卡尼卡！呼呀！”意思是“大家一起来！”车上一老头就指着人家鼻子说：“忽悠！”车里其他大爷大妈跟着一块又笑又喊：“忽悠！”
「 我有点想小便，想尿在车里的这些皱纹上，浇灭那些极不友善且自作聪明的喊声。 」
——《这一天叫大溪地》
就在小老虎怒气值满格快要爆发的时候，土摩托一语道出了他的心声：“你看看这帮人，不求甚解，到哪都相当于没去，因为他们只能看见自己！”
话虽说得重了点儿，但最后土摩托还是拿出了手机，心平气和地给大爷大妈们讲起了各个景点背后的故事……
努美阿的动物园
在海上交到这样三观合的朋友无疑是幸运的，但小老虎在与他们交往的过程中，从来没有“要用一次聊天榨干你的有趣”的感觉。
老飘飘跟小老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起了啊？”
小老虎跟老飘飘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诶，起了。”
“赶上了就聊会儿，聊着聊着就散了。”能在一起谈天说地，也能保持舒服的距离感，“其实海上的关系挺淡的。”
- 闹 海 -
Hip Hop之夜
与两名来自成都的DJ不期而遇后，他心血来潮，决定在邮轮上办了一场Hip Hop演唱会。
“我不想在大剧院办，1000多个座位，人多了没意思；我也不想用船上那大喇叭广播，喂喂今晚有演出，哗哗大爷大妈全来了，听两句又都走了。”
所以他决定发传单：“我们跟船方商量，印了150份传单，见着年轻人就塞一份，也不说别的，就招招手，说‘29号，你来’。”讲到这里，他得意地眨了眨眼，“那种特酷的party都是地下传播的。”
小老虎演唱会的传单
12月29号晚上10点，演出正式在“大西洋号”的迪斯科厅正式开始。“该来的都来了，灯光也对，音响也对，一下就走起来了。”地板是震动的，巨大的LED屏变换着灯光，小老虎专注地说唱着，节奏震碎了全场……
“当你热舞到东倒西歪，会猛然想起，你是在大海的中央，你是在一艘船上！”这种感觉让小老虎激动不已，“这是我说唱过的最梦幻的位置！”
图/谢焱
演出结束后，喜欢他音乐的朋友跟他说，这是这趟旅程中最快乐的一夜。
- 登 岛 -
文明外的朋友
漫长的航海日里，小老虎是喜欢思考、专心码字的“阳光宅男”。
下了船，小老虎瞬间变成了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虎，到处转悠，跟当地人搭讪。搭讪的结果有好有坏，有的是惊喜，有的有惊无喜，都为他所津津乐道。
在瓦努阿图，小老虎到黑车司机Boris家作客。
Boris递给他一种叫KAVA的魔幻饮料。“找村里最漂亮的妞，把草药混泥水一样的东西包在衣服里，当着你的面从衣服里挤出来。墨绿色的，像泥浆一样。抿一口，先是苦，然后整个舌头都麻了。”
“我还说喝一口就完事了，一帮黑人开始打节奏，叫我finish，我眼睛一闭，就一口闷了。”看着一整杯KAVA落入虎口，村民们兴奋地拍手大喊。但他觉得夜色越来越黑，声音越来越远……
「 后脑一片云雾，月晕巨大，孩子们的笑声比月亮更亮。 」
——《小老虎的奇幻漂流·第十三日》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海岛居民都那么淳朴可爱。2017年的第一天，小老虎差点儿被巴布亚新几内亚人顺走了音箱。
小老虎和土摩托、摄影师王源宗一起爬山。看到两个当地黑人坐在一辆汽车上，其中有个叫Amos的小哥会说英语，小老虎就跟Amos愉快地聊了起来。
小老虎给他递烟，说：“这特别好抽，带爆珠儿的。”
Amos觉得特别新奇，连说：“Wow，it’s COOL.”
巴布亚新几内亚阿洛淘半山腰的孩子们
过一会儿，村里的人聚了过来，一个戴帽子的黑瓷想连他的蓝牙音箱，小老虎欣然同意，还兴奋地发了条朋友圈，毫无防备地转头继续跟Amos聊天。谁知再一眨眼，村里的人都消失了，戴帽子的人在人群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顺走了他的音箱。
土摩托觉得不对，拉着小老虎就走。小老虎站起来，把半盒带爆珠的香烟递给Amos，说：“你那哥们儿喜欢我的音箱，就送给他好了。”
谁知Amos急了：“不不，他不是我哥们儿，那音箱是你的！”Amos转头跟另一个不会英语的小哥啪啪说了几句土语，那人就跑下山了。再过一会儿，几个人把那戴帽子的提溜回来，把音箱还给了小老虎。
回来一打听，那天船上好多人丢了东西，但小老虎的音箱失而复得了。
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他登上了一座2014年刚喷发过的火山
- 懂 海 -
把大脑扔到海上
对于一个常年在陆地上看海的人来说，海永远是180°的，当他坐上邮轮，第一次体验 360°看海，他的思想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小老虎形容这次航行是“把一个个大脑扔到海上”，虎脑也是其中之一。
在这46天中，他看海，想海，写海，渐渐地懂了海。
南太平洋平滑得如同巧克力酱
“海看着看着就看明白了。每片海域是不一样的，在太平洋无风带，就真的一点儿浪也没有，只有一点儿褶。但有些地方的海浪却汹涌无比，连大西洋号都忍不住要微微晃动，在甲板上跑步东倒西歪。”
“看着海我就会想起纽约，因为它们反差太大了：一个特自然，一个特不自然。海上的阳光没有任何东西的遮挡，而置身于曼哈顿的钢铁丛林中，一丝阳光都让你觉得得到拯救。”
这些念头都被他存进了脑海里，说不定哪天就出现在了他的歌里。
汤加的海喷泉
46天的船上生活结束的时候，小老虎的奇幻漂流也收尾了。
长时间的漂流并没有让他对海厌倦，反而还有一丝依恋，他说以后会带媳妇再坐一次邮轮。“当我老了，回忆一生，会想起歌诗达邮轮大西洋号，曾是我的一个家。”
「 只是想到一句自己的歌词，写的时候像是句诳语，豪迈得有点心虚。而此刻，我感觉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大声说出来了——即便你能说尽天下词哪又怎样？还不如掀了这桌麻将一起听听海浪。 」
——《小老虎的奇幻漂流·从大海到人海》
对 话 小 老 虎
Q：像你们这样的、在多个国家停靠的邮轮旅行，签证是如何办理的呢？
A：每一次下船前，签证都是船方准备好的，你不用操心。无论法属、美属……都各有各的办法。邮轮的签证比较特殊，平常护照都是船方收着的。
Q：所以每到一个港口，就下船自己去玩？
A：也可以报船方组织的旅行团，大爷大妈们喜欢报，我们年轻人都自己玩。
Q：瓦努阿图的水下邮局真的能寄明信片吗？
A：能啊，寄了一张给我媳妇，她已经收到了。
Q：有看到鲸鱼、海豚吗？
A：有一天下午5点，我到甲板上，看到两个摄影师朋友架着机器在那儿守海豚，打了个招呼，他们就下楼拿吃的去了。我刚躺着歇5分钟，忽然听到甲板上有人大喊。我抬头往海里一看，一头鲸鱼正好跃出水面，翻了两个身，不见了。那是46天的航行里我唯一一次看见鲸鱼，海豚也只看见了一次。
小老虎拍到的海豚群
Q：在海上一般听什么歌？
A：喜欢听一些氛围音乐。管平湖的古琴曲集，《Music for Airport》《the Ship》也很适合在海上听。
Q：有买到什么好玩的纪念品吗？
A：我在路边摊看上的小木雕都不好看。快上船的时候偏巧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人，怀里揣着一个包袱，一个劲儿说“not expensive”，打开包袱一看，是一对男女做爱的原始木雕，特别漂亮！是他自己刻的，一问才2、3美元，我没零钱，给他10美元就买了。
在阿洛陶，我跟当地一瓷换了帽子。我看他戴着一顶树皮做的帽子，我问他哪儿买的，他说周末的市集上才能买。我的帽子是在努美阿买的军帽，他觉得我的帽子好看，他说“we change”，就换了。
关于小老虎和音乐的那些事儿，戳《对音乐上瘾 | 小老虎：只有猛兽绅士，才能做出刀不见血的Hip Hop》，想知道更多关于航行的细节，请点击【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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