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尔:友谊的小船是如何打翻的?
真正打翻友谊小船的不是站队与否,而是一场已经持续7年、以小搏大的地区权力争夺战。
一天之间,卡塔尔似乎就要成为阿拉伯世界的弃儿。埃及、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巴林、也门和利比亚,相继以干涉内政和支持恐怖主义活动为由,宣布断绝与卡塔尔的外交关系。而友谊小船在十余天前就显示出了倾覆的预兆。
5月23日,卡塔尔新闻社的网络主页上突然出现了一系列据称来自该国埃米尔(君主)塔米姆·本·哈马德·阿勒萨尼(Tamim bin Hamad Al Thani)的争议言论,包括“伊朗代表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地区伊斯兰力量,对其怀抱敌意是不明智的”,“哈马斯才是巴勒斯坦人民的代表”等。而就在两天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刚刚在利雅得和沙特、阿联酋、埃及、卡塔尔等50多个阿拉伯伊斯兰国家的领导人举行了峰会,会上,特朗普号召阿拉伯国家领导人“孤立”伊朗。
塔米姆·本·哈马德·阿勒萨尼
尽管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卡塔尔新闻社就更正称所有消息都是来自黑客攻击的结果,第二天,卡塔尔政府通讯办公室主任表示,卡塔尔新闻社的网站“遭到了不明实体的黑客入侵”,“一份被归于本国埃米尔塔米姆·本·哈马德·阿勒萨尼殿下的假声明被刊发了出来”,但事件已经无可挽回地发酵。巴林、沙特、阿联酋和埃及立刻封杀了半岛电视台和其它卡塔尔媒体。沙特报纸《欧卡兹》指责卡塔尔“脱离”海湾合作委员会国家的队伍,站到了“敌人”的一边。
5月27日,卡塔尔埃米尔直接致电伊朗总统鲁哈尼,对后者成功连任表示祝贺,更是做实了各国的指责,将这次乌龙危机推向了高潮。
事实上,与伊朗保持良好关系并不是卡塔尔新做法。现任埃米尔塔米姆·本·哈马德·阿勒萨尼的父亲哈马德·本·哈利法·阿勒萨尼,1995年上台之后就一直与阿拉伯国家宿敌叙利亚和伊朗关系良好。真正打翻友谊小船的不是站队与否,而是一场持续7年、以小搏大的权力争夺战。
卡塔尔位于波斯湾西南岸的卡塔尔半岛上,与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接壤,国土面积11,437平方公里,大约仅相当于北京市面积的2/3,人口约230万,是阿拉伯世界中名副其实的小国。1971年独立后,卡塔尔在很长时间内并没有明确的外交政策,只是地区大国的追随者。1995年,身为长子的哈马德·本·哈利法·阿勒萨尼发动宫廷政变,推翻其父,成为卡塔尔第9代埃米尔。哈马德不仅在内政上颇有野心,也不甘于在国际舞台上扮演群众演员。为了让多哈获得远远超过国土体量的影响力,哈马德采取的策略就是另辟蹊径实行全方位的外交。他一方面是美国的坚定盟友,积极参加伊斯兰会议组织、阿拉伯国家联盟和海湾合作委员会,另一方面也让卡塔尔成为唯一和以色列保持正常经贸关系的海湾阿拉伯国家 44 34185 44 15232 0 0 3271 0 0:00:10 0:00:04 0:00:06 3271他不但靠近叙利亚和伊朗,甚至还出席过在古巴举行的不结盟运动第14次首脑会议,与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和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会面。
哈马德执政时期,依赖均衡外交编织的广阔关系网,小国卡塔尔的影响力蒸蒸日上。伊拉克战争前,卡塔尔主张萨达姆主动下台流亡海外,是第一个派外长前往伊拉克斡旋的阿拉伯国家。2006年8月,哈马德成为黎以冲突爆发后首位访问黎巴嫩的国家元首,并在访黎期间,与黎巴嫩商议对黎的“援助问题”。同年9月,卡塔尔航空公司的班机飞抵贝鲁特国际机场,卡塔尔成为第一个冲破以色列对黎封锁的国家。卡塔尔还是第一个宣布参加联合国黎巴嫩维和行动的伊斯兰国家。2007年,哈马德亲自访问处于冲突中的也门政府和胡塞派武装,说服双方停火,并于次年在多哈签署了正式和约。2008年,卡塔尔联络各方在多哈召开阿盟会谈,促成了美国所支持的黎巴嫩执政联盟和真主党所领导的反对党之间的《多哈协议》,结束了黎巴嫩长达18个月没有总统的政治僵局。2009年,为解决达尔富尔问题,卡塔尔邀请苏丹政府和反对派组织前往多哈会谈,最终达成一份谅解备忘录。多哈调解地区事务的积极态度和能力,赢得不少国际赞誉。
现在居于卡塔尔王位的塔米姆·本·哈马德·阿勒萨尼是阿拉伯世界最年轻的领导人。他出生于1980年,其生母莫扎王妃是哈马德最宠爱的妻子。
塔米姆很早就被送到英国接受教育,先后在哈罗公学、谢伯恩国际学校等知名学校读书,1998年毕业于父亲的母校英国桑赫斯特军事学院。2003 年,时年24岁的塔米姆就取代三哥贾西姆,成为新的王位继承人,从此开始深度介入国家的管理。2013年6月25日,哈马德主动让贤,将王位传给时年33岁的儿子塔米姆,并称“我完全相信他有资格担起这项责任”。
哈马德选择了一位和他一样拥有蓬勃野心的继承人。事实上,在权力交接的那几年里,父子两人合力完成了多哈的又一轮转身。
2010年中东发生剧变。在多哈看来,通过近十年的“调解”外交,卡塔尔不断蚕食埃及和沙特阿拉伯的地区权威,眼下的乱局恰好提供了一次完美的“超车”机会。在阿拉伯君主国家普遍受到政治冲击的情况下,卡塔尔的资本显得格外雄厚。2011年卡塔尔的人均GDP近9万美元,位列中东国家首位,其后的科威特仅是卡塔尔的一半。2010年“阿拉伯青年调查”的数据显示,卡塔尔只有三分之一的年轻人认为“民主体制很重要”,排在所有阿拉伯国家中的末尾,国内的社会稳定性很高。
多哈放弃了“调解人”的角色,以扶持代理人的方式介入地区动乱,一个温和小国摇身开始大刀阔斧地切割地区大佬的奶酪。
卡塔尔下了赌注,把实现中东权力重新分配的希望,寄托在了剧变中崛起的伊斯兰政治势力身上。穆巴拉克宣布辞职后,卡塔尔第一个对埃及示威者表示祝贺,并为穆斯林兄弟会主政的新政府提供约80亿美元贷款和资助,而军方2013 年7 月主政后,卡塔尔将军方接管政府视为政变,并为流亡穆兄会人士提供庇护。利比亚动荡后,卡塔尔是最早承认全国过渡委员会的阿拉伯国家,并出兵参与推翻卡扎菲政权,但其对利比亚反对派的援助也是有选择性的,明显偏向有穆斯林兄弟会背景的伊斯兰主义者。在叙利亚,多哈采取了同样的办法。
塔米姆一贯以出手大方著称。2011年担任王储期间,他主持通过卡塔尔史上最大财政预算,将卡塔尔人工资提高60%,部分军官和士兵的工资涨幅达100%~200%。2014年11月27日,卡塔尔足球队在第22届海湾杯决赛中以2:1 战胜沙特队夺冠后,塔米姆奖励每位队员200万卡塔尔里亚尔(约合350万元人民币),以及一辆路虎越野车。塔米姆还给亲赴现场的卡塔尔球迷每人奖励5200卡塔尔里亚尔(约合人民币9000元)。
中东剧变后,在多哈五星级酒店大厅高高挂起吊灯的天花板下,全世界来的政府、政党、公司和叛军组织代表们,急切地想要得到援助。四季酒店和丽佳酒店向来受到青睐;哈马斯领导人哈立德·梅沙尔(Khaled Meshaal)住在前者,叙利亚反对派住在后者。苏丹达尔富尔的叛军头子和苏丹政府谈判期间下榻在喜来登酒店。
这些情况并不是作为中东和伊斯兰地区大国的沙特乐意看到的。在“阿拉伯之春”前,美国在中东地区安全事务上主要倚重传统军事强国埃及,埃及在地区调停和干预活动中发挥着核心作用,与埃美关系良好的沙特也倾向于接受这样的安全框架而专心发展经济。“阿拉伯之春”后,美国放任盟友穆巴拉克政权在埃及的倒台让沙特感到唇亡齿寒。2013年6月3日,示威者们欢呼埃及军方罢黜穆兄会领导人穆罕默德·穆尔西,卡塔尔已经资助了其政府50亿美元。几天之内,沙特、阿联酋、科威特对军方支持的新政府表示欢迎,并许诺合计130亿美元的援助。此外,1793年,沙特国家统治者阿卜杜•沙特继任“伊玛目”职位,首开沙特家族政治领袖兼任伊斯兰教瓦哈比派教长的先河,确立了延续至今的政教合一政治体制。穆兄会等阿拉伯政治伊斯兰势力的崛起,直接被沙特等海湾君主国家视为对其政治合法的隐性挑战。
“阿拉伯之春”后,沙特、阿联酋和巴林都曾因为卡塔尔支持政治化伊斯兰分子而公开指责它,并威胁要关闭陆上边境或者暂停卡塔尔的海湾合作委员会成员国资格。2014年3月5日,沙特、阿联酋、巴林等海湾国家还罕见地同时撤回驻卡大使。同年9月,卡塔尔首次作出了妥协姿态,7名资深埃及穆兄会人员在卡塔尔政府的要求下离开多哈。
过去这些年,多哈与沙特等国一直没有撕破脸皮,一个关键的因素是它与华盛顿的友好关系。不管多哈的目的是什么,它解了华盛顿的燃眉之急。2011年春天,奥巴马想在对利比亚的空袭中站在后台,卡塔尔积极地在前台代表了阿拉伯世界的支持。在叙利亚,华盛顿按兵不动,多哈下了力气。卡塔尔在2012年到2013年间,派出飞机运输了估计有3500吨的军事装备,据报道得到了中情局的协助。2011年和2012年,华盛顿考虑从阿富汗撤军,想与塔利班进行政治接触时,也是多哈完成了牵线搭桥的任务。塔利班提出同意谈判,但需要一间办公室。很快,他们就在在多哈使馆区的一间大别墅里实现了愿望。
多哈的问题是,他们有能力介入,却没有能力实现地区的重新平衡,从利比亚到叙利亚,阿拉伯世界的权力争夺不但没有带来解决办法,反而制造着源源不断的麻烦。当特朗普政府开始重新规划它的地区政策,试图将海湾合作组织升格为中东版“北约”,与以色列联手遏制伊朗时,多哈从好伙伴变成了需要调教的坏孩子。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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