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沙特迎来强人王储
年富力强的穆罕默德成为沙特王位第一继承人,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埋下伏笔。强人政治席卷全球的潮流,在中东再度获得了应验。
2017年6月21日,沙特国王萨勒曼(左)正式决定将其子穆罕默德(右)确认为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当东方的吃瓜群众们正忙着为一条一句话的新闻浇灌口水时,全世界的中东问题分析员——包括笔者——如释重负地关闭了电脑里的某个文件夹。在6月21日这一天,沙特王国第二副首相、国防大臣、宫内省秘书长兼经济发展委员会主席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亲王终于正式升格为王储:而这一天早就应该到来了。
自从2015年4月29日被确定为沙特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以来,出生于1985年的穆罕默德亲王在出镜率和影响力上就远远超过了他的堂兄、正牌王储穆罕默德·本·纳伊夫。力主发动干涉也门内战的“关键风暴”作战,大张旗鼓地推出倡导产业结构多样化的“愿景2030”规划,登上《彭博商业周刊》封面,先后会见奥巴马和特朗普两任美国总统,公开赞成对伊朗采取强硬姿态……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塑造一位个性鲜明的改革强人形象,从而为顺理成章地接班其父萨勒曼国王做好了铺垫。相比之下,中庸低调、长期掌管内政部的穆罕默德·本·纳伊夫亲王虽然有“反恐先锋”的美名,但从一开始起就存在一项先天不足:他的父亲老纳伊夫·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亲王一度有望继承其兄阿卜杜拉(2005~2015年在位)的王位,却在2012年死于心脏病,将继承权拱手让给了现任国王萨勒曼(老纳伊夫之弟)。而今年已是81岁高龄的萨勒曼,在继承人问题上显然更偏爱自己的八儿子小穆罕默德。此番夺嫡之争尘埃落定之后,纳伊夫父子不幸成为了沙特历史上唯一一对曾先后被立为王储、最终却未能如愿接班的龙子龙孙;而倘若没有发生新的意外,由开国国王伊本·沙特钦定的“兄终弟及”模式,将在小穆罕默德这一代暂时中断,变为子承父业。
31岁的新王储素来是欧美媒体青睐的那种“新人类”。他推崇乔布斯、扎克伯格和比尔·盖茨,曾经公开拒绝加入伯父阿卜杜拉国王的内阁,并宣称“我可以创造像苹果公司那样的传奇,而未必要去当别人的雇员”。从沙特国王大学获得 44 33958 44 15231 0 0 3648 0 0:00:09 0:00:04 0:00:05 3648学士学位后,亲王一直在协助自己的父亲、2015年正式继承王位的萨勒曼国王修订全国公司法和商业监管条例。2011年10月,这位莽撞的年轻人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因为在利雅得省政府任职期间企图精简办公流程,并排除当地部落酋长的干扰,一批自觉受辱的王室亲贵在阿卜杜拉面前对穆罕默德进行了攻讦。国王随即下令:禁止穆罕默德出入其父萨勒曼的办公室,也不许他再在政府机关任职。
时年26岁的亲王重新恢复了自由身。接下来的6个月里,他在父亲创办的一家私人基金会工作,任务是为解决国内住房问题提供经济和法务建议。他还创办了一家基金会,培养沙特年轻人的创新和领导能力。私营经济的巨大潜力与效率低下的国企之间的反差,令穆罕默德感到既惊讶又兴奋。2012年6月,阿卜杜拉国王最终与自己的侄子和解,他提名萨勒曼亲王为王位第一继承人,穆罕默德则重新成为父亲的办公室主任。阿卜杜拉还责成他从速制订一项改革国防部办事流程和采购体制的方案,并在当年年底正式付诸实施。
改革国防部的行动见证了穆罕默德亲王的新思维和执行力:他重新强化了法务部门的作用,对所有执行中的采购合同进行再审核和修改,并聘用博思艾伦和波士顿咨询两家国际咨询业巨头为沙特重建在军火采购、承包、信息技术和人力资源方面的整个运作流程。籍由这一系列工作,亲王和军方建立起了密切的关系,这对过去80多年间沙特的实权王子们都是一条必由之路。结束在国防部的业务后,穆罕默德还担任过不到一年的东部省省长。2015年1月萨勒曼正式即位后,立即任命这个儿子为国防大臣、宫内省秘书长兼国务大臣,同时下令组建由穆罕默德领导的经济发展委员会。那时人们就已经预料到:他的上位只是时间问题。
穆罕默德以沙特王室的改造者自居。在就任国防大臣之后不久,他发起了干涉也门内战的“关键风暴”行动,并公开表示沙特应当在稳定叙利亚局势中发挥作用。和那些深居简出、保持神秘感的老王爷们不同,穆罕默德从不惮于通过《经济学人》、《彭博商业周刊》等西方媒体展示沙特正在发生的变化。毕业于哈佛大学的穆罕默德·阿尔—谢赫被他任命为首席经济顾问,麦肯锡咨询公司则被请来为利雅得规划未来15年的产业转型方案。2015年5月,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在戴维营会见了穆罕默德,称赞他“学识渊博,非常聪明,有着远超过其年龄的智慧”。2017年3月,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同样在白宫与这位亲王相谈甚欢。
三个关键词构成了穆罕默德亲王的改革事业的支柱,那就是“愿景2030”、社会多元化和遏制伊朗。前者也被称为“沙特的撒切尔计划”,旨在削减财政开支、提高经济运行效率,降低对能源出口这一单一经济支柱的依赖。按照王储的构想,到2030年,沙特国民经济活动的35%将交给私人创办的中小企业来运行。国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不超过5%的股权将于2017年在海外进行IPO(首次公开募股),所得资金被注入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加上对其他大国企进行程度不一的私有化,PIF的资产规模将增加至2万亿美元以上,每年可以在海外市场稳定获取1000亿美元的投资回报。沙特女性将被允许单独外出和驾车旅行,宗教势力对学校的介入也将受到控制,以提升本地年轻人的教育水平和职业技能,降低失业率。外国资本将被允许进入沙特的石化工业、制造业和金融业,政府将在历史文化古迹、海滨等地区打造针对本国普通国民以及海外非穆斯林游客的特色旅游区,并允许外国人在沙特购买不动产。最后,在安全政策上,沙特将一如既往地维持与美国的友好关系,并作为海湾合作组织的领头羊、承担起对抗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新月”的长期任务。
没有人怀疑王储的魄力和雄心——自2016年以来,他已经陆续完成了大刀阔斧地削减政府开支、与日本软银合作建立450亿美元的科技投资基金、和美国签署1100亿美元的军火订单等多项任务,并撤换了拒绝安排OPEC一致限产的石油大臣纳伊米。然而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宏伟愿景能最终兑现:到2017年初,沙特只有130名专业基金经理在运营资产规模已经超过2000亿美元的PIF,其中70人还是在最近12个月里临时招募的。目前他们只有5%的资本已经投放到海外市场,而穆罕默德计划在3年内将这个数字提升到50%。他对沙特阿美的IPO估值也远远超过专业人士的意见,误差高达2到5倍之多。而预定将被建设成度假村的古迹和海滩,如今还被牧民的简陋帐篷、胡乱栓在木桩上的奶牛和临时从动物园运来的观赏用孔雀所占据着。
是的,穆罕默德或许的确是一位敢于壮士断腕的改革家,但他推动改革事业的方式与过去80多年里的传统沙特君主并无二致,都试图通过快速投资和强制性措施迅速改变国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却不曾意识到大批拒绝就业的青年人口(占比接近40%)本身就构成了对现任政权的软性抵制,并且可能孕育出危险的动荡因素。王储阁下也不会承认:恰恰是王室的长期诱导和高压政策导致国民成为了缺乏现代法律和科学知识的“非工作者”。政府依靠出售石油获得的巨额资金贴补国民的日常生活,使其服从于瓦哈比派教法、免于滋生事端;甚至以邻为壑地将国内的极端分子“礼送出境”,唆使其侵袭本地区其他国家。但一旦毫无预警地取消福利政策,又强迫专业技能不足的年轻人去从事低端体力劳动,不满情绪将立即滋长起来。而财政负担巨大的也门战争、以及和伊朗之间的广泛代理人战争,恰恰可能成为激化矛盾的导火索,导致内部动荡蜂起。
但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通过正式确认穆罕默德的接班人地位,健康状况不佳的萨勒曼国王将阿拉伯半岛的长期命运和这位果敢鲁莽的年轻王储彻底捆绑到了一起。这符合全球范围内强人领袖备受追捧的大气候,但也意味着任重道远的改革计划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伦敦国王学院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尼克·巴特勒曾经以悲观的口吻评价过穆罕默德:“这位王储属于那种可以让莎士比亚写出一部伟大剧本的人物,但该剧本绝不会以圆满的结局收场。”但愿这只是一句风雅的英国式拽文。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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