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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张雨生 如燕盘旋而来的思念

2017-11-12 程磊 三联生活周刊

1989年夏天,我随母亲去三峡旅游,在奉节县城的街头,到处都有一个高亢的男声清晰地唱着“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张雨生。当天,我买下了人生第一张卡带。我问母亲,未来我会怎样?母亲说:未来就是,明年你初中,再过几年上大学。

今天是张雨生逝世20周年的日子,但他的人生在他31岁的时候便已停止——在对流行音乐的探索渐入佳境的时候,猝然离世,许多想法尚来不及去实现。


张雨生

即便是这样,他仍能被后世铭记并载入史册。一首“大海”似乎总是处于KTV华语排行榜前三,张雨生生前构筑的音乐世界还在绵延流淌,除却那些经典的、脍炙人口的歌曲,他许多并不流行的作品、大量没来得及发表的Demo,即使在今天来听,还是很打动人心。

作为一个在大学中以清新励志形象被发掘的年轻人,张雨生在80年代末以《我的未来不是梦》红遍台湾,当时定位是偶像派,他打球、游泳、弹吉他,天生的“阳光男孩”的底子。这个“偶像”不愿意去学习怎么微笑、怎么耍帅,而是喜欢读老庄,读西方哲学。他喜欢收养流浪猫狗,最稀奇的是他居然是学外交的,成名了还想去读历史系研究所。

在张雨生的年代,流行的是王杰、齐秦、姜育恒、张国荣这样成熟而有阅历的男声,他唱起“我的未来不是梦”时,所有人都被这种纯净高亢的声线吸引。他的音乐总是带有昂扬与朝气,带着勇往直前的决心。台湾著名曲作家翁孝良评价张雨生:“华语乐坛唯一一个能唱儿歌、卡通、民谣、抒情、摇滚、励志、英文,还能飙高音的音乐制作人。”他是张惠妹、郭富城这样天后天王级人物的音乐启蒙老师,制作人。


张雨生与“徒弟”郭富城

天赐他常人难以企及的高音,他嗓音辽阔,唱得高却仍能保持强大的共鸣和质量,这在华人世界里是少见的,他是精彩的发烧级人声,即便不用唱针也能享受LP唱片般极致美妙音乐。张雨生唱腔咬字非常清晰,声母韵母准确。他在歌里唱着懵懂无知、年少轻狂,唱着胸有大志、风花雪月。他的旋律有阳光明媚,有缠绵哀婉,他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地在词里写下他的喜乐伤悲,他以真实的同龄人心态写同龄人。

我感受着他的孤单、落寞、兴奋、恬静,以及独行的高傲,他影响了我对音乐、对文字的审美。鲍勃·迪伦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人们常常谈论起吟唱诗人这个词,我不了解迪伦,在我的心目中,张雨生就是吟唱诗人。他在《爱情的图案》里唱道:“请你给我一滴泪水,附着魔咒的甘泉,当我不慎任她下坠,赤道也叠起了雪。”多浪漫的词,如果你流泪,那么全世界都坠入了冬天。

他写《动物的悲歌》:“天不是他们的,地不是他们的,他们还拥有什么?山不是他们的,花草不是他们的,生命之泉行将干涸。”他写《没有烟抽的日子》:“手里没有烟,那就划一根火柴吧,去抽你的无奈。”

1988年,还是大四学生的张雨生发行自己的首张个人专辑——《天天想你》。这张专辑一出,当时便创下35万张的销售记录,成为年度唱片风云人物。《天天想你》的剧情关乎一群守护梦想的年轻人,在城市高速变化的时代背景下,如何找回自己曾经的勇气与愿望。已脱离小情小爱,进入家国历史的语境,在他当时的年纪,以此为创作背景,是令当代歌手汗颜的。现在歌曲,句句透着生计,哪里有梦想?

张雨生在唱片公司的的主导下发行了很多热卖又不乏传唱度的唱片和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大海》等至今脍炙人口的“代表作”带来的褒奖和光环,远不能概括这个被朋友和歌迷称作张小宝的男孩十年间的音乐之路。

应该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张雨生留给乐坛的第一首歌是他在Mental Kids乐团主唱的《Heaven on fire》,他用激昂的声音在这首作品中展现了台湾80年代摇滚乐的样子。在90年代初的采访中他说到自己“只想用自己的语言做一张属于自己的Rockinroll的唱片。”

1991年张雨生服完兵役归来,创作欲望喷涌不止,决定写自己想唱的歌,公司放手让他于次年推出了个人的首张创作专辑《带我去月球》,探讨着人类生存与现实,惨败。紧随其后的创作专辑是《卡拉ok·台北·我》,曲风横跨hardrock、r&b、古典等音乐风格,创作主题涉及受虐儿童、流浪动物及孤独生活的老人,继续远离商业化,再度被市场抛弃。什么是理想主义?不是年轻时很快被现实粉碎的热血,而是历经沧桑后仍然坚守的热忱。


服兵役时的张雨生

罗大佑评价张雨生说:“他做了我们这一辈人不敢做的事情。”在名声很大的时候,接连两张唱片几乎把他的唱片销售号召力几乎全部埋葬,弄得他自己都开玩笑说对不起公司。正式谈论这些创作时,他说:“我用了很多时间,了解做音乐的窍门,不过诚实而已。所有涵括在内的辛劳,所有闻听衍生的乐趣都由此来,随之去,而天马行空,而变化无穷。”在属于张雨生自己的专辑中,他的理想,天才的创作能力,对社会现象的揭露和讽刺以及弦乐重奏的尝试都远远的甩开了那个时代。随着时间推移,这两张独立制作的私人化的唱片中凝结的才华逐渐被体察并认可。

他这么解释自己的“不合时宜”:“现代人的通病是:得来不易的,极尽贪婪;行将绝迹的,极尽慌乱;名著于外的,极尽逢迎;利字当头的,暗通款曲。你想同其流吗?你正合其污吗?”如果歌手的精神气质、艺术造诣也有阶层、有等级,那张雨生,就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你可以从他的歌声中,听到他的丰富、松驰,以及对世界的关怀。

比如《永公街的街长》这首歌,他把自己的主张用自由随性的方式导入音乐,只受想象力的束缚,而不受结构的束缚。这是一个写尽孤独老人凄凉晚年、极其吊诡的一首歌:老戏念白的开场,充满回忆和叹息,9分52秒的时长,像一场旅行,一次从回忆到思考的过程。整个前奏,每个音符都精雕细琢,每个部分都耐人琢磨,奇异的填词叙事,尾声段的超高音吟唱,他用一种怪诞的方式讲述一个普通人的故事:歌词说的是一个附近的流浪汉,大家戏称他为“永公街的街长”,因为他时常在这里游荡。现在现代化来了,社会却容不下一个流浪汉,因为他是“文明社会的罪与罚”。没有文明社会的时候,流浪汉反而活的更好,人们似乎也更善良。现在,不知当初的流浪汉过得怎么样,去了哪里,是否依旧尚在人世?

时代的偶像永不应该只是一副皮囊。偶像,是对理想人生的剧透,他们的气质会让年幼时的我们隐约看到自己未来想成为怎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以及如何看待他人的生命。

人生第一张卡带,我仍留着,放到机器里,仍然会响。关于未来,我当然是依旧不知道时光还要带走些什么,又会带来些什么,这有点恐怖,但你也可以让它很有趣——这是张雨生教会我的事。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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