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寻梦环游记》：圣塞西莉娅节颂

2017年11月，Pixar的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又一次在全球引发了爱的狂潮。关于音乐梦想与亲情的艰难取舍，人性的不堪与伟大，使无数观众泪奔不止。

这部在内容、情感与制作上都堪称“波澜壮阔”的影片，实际上却只集中于短短的一天：圣塞西莉娅节，也正是许多人观影的前后，11月22日。

看过影片的观众，都无法忘怀节日的盛大热烈。充满南美风情，却又带着普世的虔诚。

故事为什么会在这一天？

绝不是偶然。

Saint Cecilia Wymondley

圣塞西莉娅节，顾名思义，是为纪念圣塞西莉娅而设。这位美丽的女性，本是为信仰而殉道的圣女，英文写作Cecilia，中文通译塞西莉娅，正式译名则为“则济利亚”或“采琪”。

11月22日是她的瞻礼日，经过历史的变迁，亦成为原本崇信罗马天主教的墨西哥人载歌载舞的民俗节庆。

她是音乐的主保圣人，是音乐家的守护者。

她是关于Coco的整个叙事中，最最核心的内在源泉。

不仅仅是米格、埃克托、伊梅尔达放声歌唱。

百年来，从德莱顿到布莱迪，从普赛尔到亨德尔，许多诗人与音乐家都为圣塞西莉娅留下了作品。而其中，亨德尔的《圣塞西莉娅颂》就是极动听的一部。

“什么热情是音乐不能燃起和抚平？”

一如其中的这首咏叹调所言，一如米格一家向我们所呈现：

音乐，这份上天的馈赠，圣塞西莉娅的珍宝，将使爱它的人——

彼此相爱。

聆听亨德尔的《圣塞西莉娅颂》

1739 年，亨德尔根据17世纪下半叶英国最伟大的诗人、剧作家和文学评论家约翰·德莱顿 在1687 年写的颂歌《圣塞西莉亚节之歌》，创作了清唱剧《圣塞西莉亚节颂》(作品编号HWV76) 。

John Dryden Reading one of HisPoems Before the Court by Adrien Ferdinand De Braekelee

圣塞西莉亚传奇

圣塞西莉亚(Saint Cecilia，？-176或230) 是公元2-3 世纪古罗马皇帝亚历山大·塞维鲁统治时期的罗马早期基督教著名的女殉教士之一。但史学界历来对她的历史真实性议论最多。西方最早关于圣塞西莉亚的记载出现在公元5 世纪的 《圣哲罗姆殉教者名册》中，由早期西方教会中学识最渊博的教父、《圣经》学家、拉丁文《圣经》的译者圣哲罗姆所著。相传圣塞西莉亚出身于一个罗马贵族家庭，是一位高贵的贵族女性，但从年龄上说，其实是一个少女。她从年幼时起就向上帝发贞洁愿，献身耶酥基督，后来被迫嫁给了圣徒瓦莱里安，但瓦莱里安尊重了她的誓愿。在圣塞西莉亚的劝导之下，丈夫瓦莱里安与其弟也皈依了基督教，后来一同殉教。由于圣塞西莉亚拒绝崇拜罗马诸神，并把财产分发给穷苦的人，触怒了罗马行政区的地方长官阿尔马齐乌斯，于是他下令逮捕并处死圣塞西莉亚。罗马行刑者曾试图将她烹煮而死，然而火刑伤害不了她，于是，罗马行政官决定将她斩首。但是刽子手连续三次都没有将圣塞西莉亚的头砍下来，惊恐而逃。受重伤的圣塞西莉亚又继续活了三天，在她生命的最后三天里，她的双眼始终凝视着围在她坟墓旁的家人和朋友们，最后闭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这时，人们知道圣塞西莉亚已经升天成为圣徒。后来她的头骨被作为圣物保存在威尼斯的托赛罗岛上的大教堂内。传说圣塞西莉亚殉教后不久，当人们检查她圣洁的身体时，发现她一只手伸出三个手指，另一只手伸出一个手指，这被看做是她一直到死都坚信着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的基督教信仰。

Saint Cecilia and Saint Valerian

她，音乐家的守护神

然而，圣塞西莉亚之所以有巨大的声望，全在于她被称为是音乐的主保圣人和音乐家的守护神。但她是如何被后人与音乐扯上关系的，没人能说得清。根据16世纪以来的记载，圣塞西莉亚既会唱歌又擅长演奏乐器（据说她是发明管风琴的人之一，现存大量圣塞西莉亚演奏管风琴或其他乐器的绘画和彩绘玻璃，其中以拉斐尔所作圣塞西莉亚手持小型管风琴的一幅最为著名）。但是在15世纪以前，西方并没有出现过任何能够说明圣塞西莉亚与音乐有关的文献记载，直到16世纪下半叶，诺曼底最先出现了庆祝圣塞西莉亚节的音乐活动。在17世纪的英国，最早的圣塞西莉亚节庆祝活动是伦敦音乐协会的一样音乐家和音乐爱好者在1683年所创办的，以后成了一种惯例，每年的11月22日，音乐协会都举行这一音乐活动，并在这当上演新作，直到18 世纪初的1703年，这一传统才宣告结束。在同一时期的英国文学界，约翰·德莱顿先后为圣塞西莉亚节写了两部颂歌，第一部是1687 年写的《圣塞西莉亚节之歌》，当时由德拉吉配了曲：第二部是1697年创作的《亚历山大的节日》，由耶利米·克拉克作曲。而亨德尔在1710 年底到伦敦的时候，英国每年举办庆祝圣塞西莉亚节的传统实际上已经消亡了。1736年，亨德尔先将《亚历山大的节日》写成了清唱剧，并于同年首演：3年后才创作了《圣塞西莉亚节颂》。在英国，除了亨德尔，亨利·普赛尔在1692 年根据受尔兰诗人N.布莱迪的诗也创作过《圣塞西莉亚节颂》，埃尔加、布里顿等19 世纪末到20 世纪的英国作曲家也写过同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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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尔管弦乐作品（一）

应该指出的是，约翰·德莱顿的诗作《圣塞西莉亚节之歌》所描写的并不是这位古罗马著名女殉教士的事迹，而是关于音乐的，其中心思想源千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毕达哥拉斯的音乐一数学理论，因此更像是毕达哥拉斯理论的颂歌。毕达哥拉斯通过音乐表达数学关系，宣称数是万物之本源，宇宙的秩序、和谐的世界来自于音乐的和谐，指出音乐贯穿于宇宙，上帝用音乐从混沌中汇聚了原子，改变了宇宙苍穹，从而创造出地球，因此音乐是创造世界的核心力量。约翰·德莱顿根据毕达哥拉斯这一理论，借助纪念音乐的主保圣人、守护神圣塞西莉亚，通过在诗中描绘管风琴、里拉琴、小提琴、小号、长笛等各种不同乐器的个性特征，将早期基督教圣徒塞西莉亚的殉教形象化为无形的音乐，并赋予其一种人类情感的力量和创造宇宙的神秘力量，表现了音乐作为连接科学与艺术的纽带，作为介于科学与艺术之间的某种关联体所具有的神圣而永恒的奥秘。虽然是赞美音乐的诗歌，却也蕴含着哲学意味。

Domenichino, Saint Cecilia withan angel holding a musical score

清唱剧的核心

1739年11月22 日，圣塞西莉亚节当日，在伦敦的林肯因河广场(伦敦最大的公共广场) 的皇家剧院，亨德尔的清唱剧《圣塞西莉亚节颂》首次公演，同时上演的还有3 年前创作的《亚历山大的节日》和几首协奏曲。虽然这部新作有一些片段是从其他作品(如12首大协奏曲OP.6)中借用的，但仍然充满新意，首演获得了成功，当年的演出季内曾多次上演。可是人算不如天算，11月下旬以后伦敦进人了冬天，泰晤士河已经结冰，剧院里必须要生火才能维持正常的演出，这给继续演出带来不少麻烦和负担。特别是1739年10 月突然爆发的英国与西班牙之间的战争“詹金斯的耳朵战争”（起因于西班牙舰队对英国船只的海上暴行），一下子把英国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战事上来，《圣塞西莉亚节颂》没能延续上演的势头。

德莱顿在诗中表现的核心思想是：自远古时代起音乐就是神圣和谐的象征。亨德尔为了表现出这神圣的和谐，在作曲时按照诗文的描述尽可能多池使用了当时各种乐器，以配合诗文，烘托情绪。全剧的篇幅并不大，由一首序曲和若干首宣叙调、咏叹调和大合唱共十二段组成的音乐先从法国序曲开始，最前面带附点节奏的若千叫、节具有鲜明的节日庆典风格，这段旋律出自亨德尔同期创作的12首大协奏曲OP.6之NO.5的D大调大协奏曲第一乐章，只是稍加变化之后引导出一段活泼的赋格：最后是气势恢宏的小步舞曲，直至曲终，其旋律同样源自上面的OP.6之D大调第五大协奏曲，所不同的是出现在第五大协奏曲末乐章的这段小步舞曲在配器上充满典雅的宫廷气质，而亨德尔在《圣塞西莉亚节颂》 的序曲中为这段小步舞曲特别加入了定音鼓等打击乐器，使整个序曲增添了一种盛大的节日庆典气氛和场面宏大壮观的音乐效果。

St Cecilia playing the organ by Claude Vignon

序曲之后就进人了演唱部分，唱词充满了对音乐的赞美，开头几句是由男高音演唱的无伴奏的宜叙调From Harmony，from Hea'nly harmony，然后进入有伴奏的宣叙调When Nature undermeath a heap。男高音的宣叙调结束后，音乐进人大合唱，唱词重复了前面无伴奏宣叙调的那几句。随后，亨德尔试图通过提高或降低合唱队和管弦乐队音响的强弱大小来解读德莱顿关于音乐和谐的诗句Through all the Compass of the notes it ran。合唱过后是一段萨拉班德曲式的女高音咏叹调what passion cannot music raise and queull!。亨德尔采用了独奏大提琴与女高音的声音进行搭配，以表现诗句When Jubal struck the corded shell。再下一段是男高音音的咏叹调和大合唱The trumpet’s loud clangour，一开始的独奏小号声音铿锵有力，男高音在隆隆的定音鼓声中发出了战争的警告：The double double double beat / Of the thund’ring drum，大合唱则通过进一步增强的力度、以表现战争的气氛，音乐也自然地过渡到下一段纯器乐的“进行曲”（March）。 “进行曲”之后是一首由长笛和琉特琴伴奏的女高音咏叹调The softcomplaining flute，以配合诗文中提到的长笛与琉特琴，旋律轻柔甜美，具有田园风格。接下来是一首男高音咏叹调Sharp violins proclaim，节奏活泼明快，随后的一首女高音咏叹调Butoh! What art can teach与前者在风格速度上形成了对比，前面一段管风琴独奏的引子似乎是在象征圣塞西莉亚演奏管风琴。再往下仍然是一首女高音咏叹调：Opheus could lead the savage race，伴随着鲜明的角笛舞曲的节奏，具有英国舞曲的风格。按下来，音乐进人全剧的最后阶段，先是女高音的宣叙调But bright Cecilia rais'd the wonder high’r，引出了对圣塞西莉亚本人的介绍和世界的和谐，然后是女高音的咏叹调和大合唱As from the power of sacred lays，女高音（象征圣塞西莉亚）每一句的赞美都有大合唱来回应，全剧最后在And music shall untune the sky的大合唱中结束。

Franciscan Sisters' SaintCecilia window inspires vocations at Saint Mary's Chapel, Holy Family ConventMotherhouse in Manitowoc, WI

刊于《爱乐》

2009年第5期

秦子超/文

小卯/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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