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妈妈：“我不知道见了陈世峰我会是什么样子”
2017年12月11日，也就是明天，江歌案将在日本东京裁判所开庭。
403天，一开口，江秋莲又准确地说出了这个数字。从女儿遇害开始，每过一天，江秋莲都会在日历上标上时间，她的日子是一天天数过来的。
开庭前一天，江秋莲接受了十余家媒体的采访。我们会面的地方是在日本浅草公会堂四楼的一家和室。地方并不小，有三四十个平方，挤满了前来采访的人。整个会场静悄悄的，甚至有些凝重的气氛。江秋莲双手紧扣着，手指不时地搓动着。她抬头望向旁边的志愿者，“面对这么多媒体，我有些紧张。”
这是江秋莲第五次来日本。她身上从头到尾都是黑色：黑色的发箍将头发笼得一丝不苟，显得苍白的面色有了一丝精神；大衣、毛衣、还有袜子也都是黑色的。这是人们熟悉的打扮，签名请愿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身，站在那里接受来自热心人一轮一轮的问候和拥抱。蓝色的双肩包放在一旁，左侧的口袋装着一个保温杯，右侧则是一包纸巾——尽管在尽力克制情绪，她还是会哭。
签名、请愿、接受媒体采访、换律师，一年多来江秋莲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判处陈世峰死刑。一年多前，在江歌居住的公寓门口，陈世峰用一柄长19.5厘米的水果刀杀死了只有24岁的江歌。
杀人后，他曾试图清洗染上血迹的衣服，并否认自己的罪行。但街道上的摄像头拍到了他曾出现在公寓附近：穿着深色夹克，背着书包，白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面部，走路匆忙。日本警方还掌握了更加关键的证据——他们在陈世峰的衣物里检测出了与江歌DNA一致的附着物。
江秋莲还记得女儿遇害后的模样：漂亮的头发没了，穿着手术服躺在那里，脸上还有淤青……
明天，将是江秋莲和陈世峰在案件发生后的第一次会面。然而，当被问到见了陈世峰想说什么时，江秋莲竟有些愣神，“我不知道见了陈世峰我会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办法去预测明天的状态，我都不知道。”
“那他的父母有联系过你吗？”媒体的进一步追问让江秋莲有些激动，“我要去联络他的原因是什么？我是受害方。我不知道还有这个法律程序，需要受害者去求着加害者吗？”
一直到现在，除了学校、户籍等基本信息外，江秋莲对陈世峰都不算了解。她在微博上贴满了陈世峰的照片，希望以此获得更多的信息，目前看来并没有起到效用。江歌遇害后，她的闺蜜刘鑫也没有告诉江秋莲更多关于陈世峰的信息，只说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陈世峰的父母也没有来找过她，唯一的信息还是来自与女儿生前的对话，“他（陈世峰）跟刘鑫会吵架，还有过暴力”，但具体的内容，女儿也没有提。
事实上，跟江秋莲一样，帮助她的人也不了解陈世峰，一位甚至形容他为“影子一样的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杀了江歌，但是找不到他更多相关的信息。甚至有人揣测他有着深厚的背景，所以才使得舆论将他忽略，并将所有矛头指向了刘鑫。
陈世峰与刘鑫结识于日本的大东文化大学，两人都是2016年刚入学的研究生，研究室在同一栋楼上，一个在五层，一个在六层。这是一所不大的私立学校，如果不是江歌案，很少人会知道这所没有名气的学校。校园不大，只有四五栋楼，中间是个类似广场的空地，走上一圈只要10分钟的样子。
尽管不知名，但这所学校的收费并不低。刘鑫的一位师姐告诉本刊，学校第一年的学费大约为6万人民币，第二年后是四万多。东京物价贵，每月的生活费也在六千元左右。所以，要想维持学业和生存，多数人在生活期间都会选择打工。陈世峰在学校附近的中华料理店工作，刘鑫则在地铁站旁边的拉面店。
陈世峰毕业于厦门的华侨大学华文学院对外汉语专业。在校教师李玉（化名）向本刊介绍，对外汉语专业是一个新专业，肩负着华侨大学国际化的使命，吸引着很多想要出国的学生。陈世峰就是其中一个。
华侨大学通过官方微博予以证实，陈世峰系该校华文学院2013届毕业生
毕业的时候，他原本可以考研，但是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陈世峰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去泰国孔子学院做志愿者老师。但后来因为贪污课时费，被学校撤掉。陈世峰只得回国求助于李玉。
陈世峰一遍一遍地求李玉，“老师，我工作没有希望，我想去日本”，他将赴日考研视为自己的“新生之路”。“他跟我说，他连买一盒点心的钱都没有，但是以后一定会报答我。”“我就觉得他都这么穷了，还这么要强，想要混出个模样，所以我才帮他。”李玉告诉本刊，陈世峰读本科时，她就曾帮他找到一份教日本老太太教中文的工作，以补贴生活费。陈世峰从泰国回来后，她先后把他介绍到九州言语教育学院和大东文化大学。
陈世峰就读的大东文化大学
在九州语言学校的时候，李玉曾经收到学校老师对陈世峰的投诉。老师很生气地告诉李玉，说陈世峰“不好好读书”。后来，李玉才知道，陈世峰在日本打了好几份工作，用来交语言学校的学费，不过到现在费用还欠着。九州所在的区域被日本称为“农村”，并不好找工作，陈世峰日语又不好，更是难上加难。“他经济压力应该挺大。”
有媒体曾经去探访过陈世峰的老家陕西榆林定边县定边镇，他的父亲开了一家小小的文具店，因为失火的原因早已经关门。那是一座两层的自建房，看起来破败、萧瑟。大火后，陈世峰曾想回家看看，被李玉劝住了，“回去能有什么作用？”
在陈世峰的同学眼里，陈世峰很善于跟老师打交道。“只知道有学生讨厌他，就没听过有老师对他评价差的。”陈世峰的同学看来眼里，李玉也心知肚明。“他十分勤快，总是主动帮老师干活。”李玉告诉本刊，在中国，她帮陈世峰联络日方；在日本，那位日本老太太替他牵线搭桥。“他嘴巴还特别甜，称呼老太太为日本妈妈，有人甚至跟我说，老太太被迷惑了。”
不过，在同学面前，陈世峰则是骄傲和自负的。他曾经向同学炫耀，高中时就把女生的肚子搞大了。但他又说“看不起女生”，不能接受女生出轨。陈世峰的同学还记得，如果与人发生争论，对方不同意他的观点，陈世峰就会大声地叫嚷，“他会突然朝着电话那头的人莫名大喊大叫”。
刘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刚认识的时候，也觉得陈世峰“人挺好，斯斯文文的”。在陈世峰本科老师李玉眼中，陈世峰确实是讨人喜欢的类型，“普通话讲得比较标准，长相有模有样”。
凭借着不错的长相，陈世峰在大学有着不错的女生缘，大学一年级就谈了两三个女朋友，第二年也有几个。不过，这些女孩，都在没相处多久就同他分了手，“觉得他是‘花架子’”，“人很偏激、没有内涵、又很穷”。其中一个女友在网上发帖声称，分手后，自己因为一句话激怒了陈世峰，被拖拽到遮住监控的树荫下，使劲地踹在了肚子上。事后，陈世峰曾在人人上回应这件事，说“我打她没有错，她先侮辱了我，她活该。”直到那位女生的同学跑到他隔壁宿舍，故意把已经报警的消息露给他听，他才表露歉意。
在交往后的几个月后，刘鑫也发现陈世峰完全不是初结识的模样，“性格挺阴郁”“很消极，太消极了”。陈世峰每天谈论的话题都是“打工的前辈怎么欺负他，怎么瞧不起他”，刘鑫劝他去换地方，他又觉得麻烦。
陈世峰很执拗，凡事总是要分个对错。比如说两人一起看电影。陈世峰提到电影的特效是同一家公司做的，刘鑫说没看出来，他就会给她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要让我接受，非要给我灌输他的思想。”
刘鑫想要分手，她偷偷地去找房子，但被陈世峰发现了，并威胁她“你别以为你搬进来就能走。”两人的争吵爆发在8月份的一天。刘鑫想走，但被陈世峰拖住了，他怕刘鑫会求助别人并报警，还没收了她的电话，“他把别人想的太坏了。”
分手后，刘鑫并没有停止打工，不过她的工作时间发生了调整。原本她周三要从晚上八点工作到十二点，拉面店的一名员工还记得，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刘鑫下班时间变早了，他很好奇，店里的同事告诉他，“刘鑫搬家了。”
从陈世峰家里搬出后，刘鑫说自己就跟陈世峰见了两面，一次是在2016年10月12日，陈世峰给她送来了生日礼物，她勉强收下。另一次则是在2016年11月2日下午，陈世峰在公寓门口敲门，并跟赶回来的江歌发生了争吵，持续了20分钟之久，还惊动了隔壁70岁的邻居。几个小时后，也就在同一个位置，陈世峰持刀杀死了江歌。
江秋莲不相信，她有很多解不开的疑惑。她把江歌手机里和刘鑫的对话打印成小册子，一点一点地推敲可能的案情。她从江歌家到陈世峰家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测算两地之间的距离，乘车以及走路所需的时间，甚至包括走的速度会对时间有什么影响。明天，她就要见到陈世峰了，她说，案情都要清楚了。
（部分图片由《在日华人圈》执行会长邢俊龙提供，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文章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转发到朋友圈，转载请联系后台。
点击下图
订阅 2018年《三联生活周刊》（52期）
更多优惠请关注
《三联生活周刊》天猫旗舰店双十二活动
▼ 点击阅读原文，今日生活市集，发现更多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