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里的“超级普京”

12月1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召开了一年一度的大型记者见面会。这是普京就任总统以后第13次记者见面会，恰逢他第四次宣布参选，到会注册人数1640人，达到历史之最，来自世界各国的记者们挤满了莫斯科国际贸易中心大厅，举着五花八门的标语，恍如大型粉丝见面会。

半个月之前，就在我奔赴莫斯科前夕，莫斯科Artplay现代艺术中心开了一个名为Superputin的展览。上一次见到广大民间艺术家集体以总统为题材搞创作还是川普当选那会儿了，但和美国人的口诛笔伐不同，据说这场展览是为了展示俄罗斯人民对总统别具一格的“热爱”。

展厅设置在一栋独立建筑中，我弯弯扭扭将整个艺术中心转了个遍，才发现一扇藏在院内的铁门，霓虹灯拼成的SUPERPUTIN字样闪闪烁烁，指向一扇斑驳的铁门。也许是雨雪天气使然，厅里除了我，就只有一位披着翠绿皮草的中年女士四处张望，似乎不太能适应展厅里的后现代迷幻配乐，很快便出去了。

平时作为前卫艺术中心的展厅颇有工业废墟的氛围。有趣的是，展厅中的作品基本可以划分为两类：肌肉男普京和动物之友普京。

凸显总统力量感的作品占了大半，是中国网民喜闻乐见的战斗民族王者传奇——一个跆拳道黑道、开战斗机、上天入海、武艺高强的前克格勃形象，但大多以模式化的美国英雄想象糅合而成，正呼应了从Superman化来的展览名。

半张面孔戴着美队面具、穿着超人制服的普京，端着火箭炮骑着摩托车，胸肌爆出，肱二头肌闪闪发光；血红的背景上，身着蝙蝠侠全套制服的普京以他标志性的微微颔首的姿态，压迫性地逼视着来者。玻璃展柜里还有一套空置的超级英雄制服，胸前喷涂着“超级普京”字样，似乎随时等待他们的总统换装。

关于普京最为戏剧化的想象出现在两张巨幅美式连环画中，情节一目了然：西装革履的总统正在和高官们开会，街头突然出现了身绑炸弹的恐怖分子，一位善良小哥勇敢地扑向炸弹，眼看就要同归于尽。会议中的总统遥知此事，说声“我去去就来”，立即变身身披超人式红斗篷和铠甲的英雄，一拳锤爆了恐怖分子。嘉奖完善良小哥，总统拍拍衣服又回到了会议中，深藏功与名。

如果不是连环画上写着俄语，盔甲上还有“超级普京”字样，这一幕如果融入超人漫画书里，恐怕Sheldon也一眼难辨。

那些关于这位超人身份的细节，都隐藏在画作边角的克里姆林宫红墙或者虚化的伊萨基夫斯基大教堂圆顶和海军总部的塔尖里面，仿佛在一场激烈的动作戏下面打上不显眼的字幕：made in Ruassia。

如果不惮作一点过度阐释，那么俄罗斯年轻一代对美国复杂的敌对情绪也无意识地隐藏其中——他们头脑中的东西已与美国文化难分彼此，却又幻想着口风强硬的总统能够奇迹般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作品中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心理。

而那些褪去超级英雄制服、展示普京真容的正面像画作，则统统以马赛克式的字母平铺，或者以粗放的马克笔刷手法，掩去他真实的表情肌。这位正宗俄罗斯男子狭长双眼中的情绪，全都隐藏在“运动”“伟大”“俄罗斯”“力量”“总统”等字样背后。只有在那些他抱着狗、豹子和马的油画中，普京的脸上才有清晰的神情。

如果说这些平铺直叙的作品过于简单粗暴，那么位于展厅最深处的粉色小厅则有点难以捉摸的意思。

在一堆堆喷涂为白色的、屏幕上画着苹果图标的显示屏中，粉色的迷幻灯光弥漫，电子乐叮咚作响。环视四周，在废弃的耳机、电脑、轮胎、油漆桶和苏联招贴画中，挂着几幅椭圆形的古董肖像，总统被换上带肩章的罗马元帅似的的斗篷，偶尔还戴上一副墨镜，无论你望向何方，都有一位普京元帅静静注视着你。

离开展厅的时候，我问那位欢脱的前台姑娘：那间粉色的屋子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似乎难以解释，最后说，“那展现的是一种时空，在循环之中，普京总是在那儿。”

弗拉基米尔·普京作为一个政治偶像的文化意义似乎在拿着手机刷Facebook和Instagram的俄罗斯年轻人手中有点跑偏。在这一点上，他们和爱用表情包表达对政治人物戏谑式喜爱的中国年轻人颇有共鸣。而他们这位最高领导人善于利用这种粗鲁的亲切感。在刚刚过去的新闻招待会上，普京开场便遇到一个有些难堪的问题：当了这么多年总统，都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不觉得无聊吗？

普京指了指大厅角落里一个举着牌子的姑娘：“我想让这个问题更尖锐点儿，看看那个举着‘普京拜拜’的姑娘。”虽然他马上承认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图片来自作者）

⊙文章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转发到朋友圈，转载请联系后台。

点击下图

订阅 2018年《三联生活周刊》（52期）

▼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周刊书店，购买更多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