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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做作的野餐指南

丘濂 三联生活周刊 2020-09-06
文|丘濂
眼下这波野餐的热潮是伴随着春天的到来出现的。跌宕起伏的疫情让人抑郁,如期而至的春色抚慰人心。餐厅里无法聚集,户外草坪上三三两两的聚会则被默许。3月底4月初,我的朋友圈里零星出现了野餐的场面。这一切都在疫情防控降级后,于“五一”期间达到了高潮。 
《我们相爱吧》剧照
“五一”当天,算上我自己参与的一场野餐,朋友圈里一共有六组野餐在同时进行。如果再看看一些生活方式分享平台,简直就会有种全民都在野餐的错觉。并且这些发出来的照片里诸多元素都何其相似:柳条编织的野餐箱、格子花纹的野餐布、鲜花、气球、英文报纸等等。网红博主们提供的野餐清单里会包括每一个道具细节,淘宝商家则把它们打包进行销售。同样参数的相机滤镜设置,千篇一律地把英文报纸盖在脸上再躺在野餐布上。似乎能够拍出一张小红书上的同款照片,就是野餐的全部目的了。
图@周扬青
这种由Instagram传过来的野餐视觉风,想要营造洋气复古的味道,传递的是野餐最初在欧洲流行时的状态。虽然人们很早就会在室外用餐,但中世纪时动辄有几百个仆人出动的皇家狩猎餐,或者户外劳动者在工作间隙来吃饭,都不算是现代意义的野餐。英文“野餐”(Picnic)一词来自法文单词Pique-nique,17世纪出现时是一种室内用餐形式,需要前来光临的客人自带菜肴和酒水,共同拼凑成一桌宴席。
用餐从室内转向室外,和18世纪英国工业革命后,城市的迅速发展与乡村的凋零有关。人们在室内的封闭环境中从事重复性的工作,于是会产生逃离的愿望,对广袤的乡间充满向往。此时,浪漫主义运动兴起,也将“返归自然”作为一种主张。那些原始的山间与旷野,不再被视作荒蛮之地。它们蕴含了特殊的审美价值,人们应当与之建立连接。
《触及真心》剧照
这个时期的文艺作品中不乏对野餐场景的描绘。简·奥斯汀写于1814年的小说《爱玛》里,提议进行野餐的博克斯山(Box Hill)至今仍然是个风景如画的野餐胜地。只不过小说中人物还要要求在户外摆放桌椅、仍然有仆人服侍左右,鸽肉派、冷羊肉等食物还太过正式。很快人们就习惯直接坐在地上野餐了。对这样用餐习惯最为直接的反映,应该是法国写实派与印象派画家爱德华·马奈(Édouard Manet)在1863年绘制的那幅颇为惊世骇俗的油画——《草地上的午餐》。一位裸女与两位绅士一起席地而坐,目光坦然直视观看者。旁边是一只倾倒的野餐篮,酒、樱桃、桃子、无花果、面包、乳酪和牡蛎散落在淡蓝色的野餐布上。
《草地上的午餐》
野餐装备也逐渐从一只简单的篮筐,升级成更为精巧的柳条野餐箱,里面有皮质搭扣固定刀叉和骨瓷餐盘,有分割的空间放置酒杯,还有盐和胡椒的调料瓶——今天拍照的宠儿多半是去复刻这样一款。英国食品公司福南梅森(Fortnum & Mason)是最早提供装包含食物在内的野餐箱的商家。他们早在18世纪30年代就给那些定期要前往乡间寓所的客人供应一种食物箱,因为沿途旅馆提供的吃食都差强人意。等到去郊外野餐成为时尚,他们也就自然过渡到野餐箱的业务。一份1849年福南梅森推出的商品目录就表明,它们的野餐箱里也能够包括有多种奢华美味:小牛肉杂烩、孟买芒果、瓶装松露、切好的龙虾和野鸭,以及上好的红酒和烈酒。

时至今日,福南梅森仍在出售这种传统野餐箱,但他们同时也有另外一项很受欢迎的野餐服务。比如你想和闺蜜在户外的环境下享用下午茶,那么就可以在线下单,到时去自提一份包括了三明治、司康、德文郡奶油和草莓果酱,茶或者咖啡的双人野餐套餐。这些,都装在易于携带的手提纸质包装盒里。印有首字母F&M的蓝绿色盒子让人依然能联想到那款经典野餐箱。

那么连老牌供应商都在与时俱进了,你还非要为了拗造型去拎一只与你毫不相关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野餐箱么?淘宝上售价100多块钱的野餐箱,只附带两只盘子,两副刀叉,不够用不说,还要有空间浪费去放置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用到的调料瓶。再看看购买评价,除了自重大空间小之外,还有“差点儿没被柳条划破手”之类。与其买它,不如去来一个带有保温性能、又可以折叠收纳的布面野餐箱。而如果不是仅仅两个人的野餐,纸杯和纸盘是绝对需要的。都知道玻璃和陶瓷制品会更有品质,可是谁也不想野餐完毕后再抱回这些脏兮兮的餐具自己来清洗。并且有好看图案的纸做杯盘也很容易买到。价格低廉的塑料香槟酒杯能够反复使用,也能让野餐拥有碰杯一刻。 
关于野餐的食物,从来都有繁复和方便之争。美国20世纪著名的食谱作者詹姆斯·比尔德(James Beard)早就说过:“极讲究的野餐需要有上等的亚麻织物、水晶和瓷器搭配;最简单的野餐,则带上几瓶酒,并在过路城镇的熟食店买几样下酒菜即可。”你当然也可以选择在野餐地进行现场烹饪,可为什么要在极不方便的环境下来做饭呢?所以,假使不是有专业人员负责准备食物,便捷仍然是野餐需要考虑的首要因素。为了尽可能地少带餐具,可以提前制作或者选购能直接用手指取用的食物,并且最好这样食物口感的好坏并不会随着温度变化而太打折扣。
《大力女子都奉顺》剧照
综合种种考量,三明治仍然是地位不可撼动的“野餐之王”。它里面的内容能够包罗万象。普通款是面包夹火腿、煎鸡蛋和生菜;稍微增加一点口感,可以加上一层马苏里拉奶酪,用三明治机器烤过,吃起来有拔丝的效果。它也可咸可甜。我经常做一种涂满Nutella榛果巧克力酱、铺着香蕉切片的三明治。要是花生酱的爱好者,不妨试试海明威最钟情的那款——由花生酱、生洋葱和面包构成。这个奇怪的配方,被他写在晚年时期的小说《海流中的岛屿》里。三明治用保鲜膜或是精美一些的防油纸包好,防止在饭盒里散掉。野餐的意义不在于一口气填饱肚子,而在于能够持续不断地与周围朋友来做分享。因此可以提前把三明治切成小块,保证你胃里留出空间再享受其他。
网红博主们把颜值作为野餐食物的第一要义。好比她们会推荐用“梅森罐”(Mason Jar)来装沙拉。这是美国波尔公司(Ball Corporation)出品的一种用来保存食物的玻璃瓶。不同颜色的蔬菜层层叠叠铺在里面,十分好看。但这种自律型的食物似乎更适合办公室午餐,因为野外出游就要小小的放纵。我带出来的沙拉就彻底败给了另外同事带过来的中式熟食:蒜肠、松仁小肚和酱肘子切片。要知道在野外能吃到熟肉,更能给人惊喜满足的感觉,这大概是原始的狩猎时代沉淀在人类基因中的一种天性。颜值的任务就交给各式各样的水果吧,多带几种水果总是没错。吃之前还得削皮、吃起来汁水搞得到处是的水果就算了。名字里带着Berry的各种莓果就可以放入清单。不是说这类“超级水果”多么高级,而是它们取食方便,味道也不差。樱桃、葡萄和荔枝也都是挺好的选项。
总之,在野外用餐是可以冲淡食物的不如意的,因为风景也是体验的一部分。假如你是一个真正的野餐爱好者,那么就要既能欣赏湛蓝的天空缀满云朵的美丽,轻风拂动脸庞的欢乐,也要能接受时而蚊子苍蝇的拜访,以及沙土掉落食物中的可能。当我听到旁边野餐的人在抱怨蚂蚁的横行,阳光又会让皮肤晒深几个色号时,我知道她应该并不喜欢野餐。 
美国美食作家M.F.K.费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野餐拥趸。她在《野餐的乐趣》(The Pleasures of Picnics)一文中说:“带上一块面包和一个苹果,到户外的任何地方享用会让它吃起来特别可口。”想想我童年时代的春游和野餐,就算书包里是永恒不变的三件套:义利维生素面包、双汇火腿肠和摩奇桃子汁儿,一旦和同学们一同坐到公园的长椅上,心中就会洋溢出欢乐——一次野餐意味着能暂时逃离秩序,和同伴建立更深的认同感。即使没有照片记录下当时的野餐时刻,那种愉悦的感觉至今也留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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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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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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