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摇滚乐迷在听什么?
带着这些问题我开始了寻找“90后”乐迷之旅。北大中文系资深摇滚乐迷徐博诣出生于1997年,在答应我的采访后,她连夜整理了一个网易云歌单给我。打开的瞬间,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袭来。最久远的单曲有来自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和脑浊的《Ambulance of love》;也有陪伴“80后”成长的Joyside、Snapeline、哪吒、惘闻、刺猬、宠物同谋、腰乐队⋯⋯剩下的乐队则进入了我的摇滚盲区:丢莱卡、缺省、梅卡德尔、City Flanker、落日飞车和卧轨的火车⋯⋯时间跨度之大,让我开始审视起这篇文章是否是一个伪命题。
徐博诣是四川姑娘,离开家乡到北大求学之前,一直生活在小城泸州。她坦言,她的家庭并没有人听摇滚乐,父母秉承着“棍棒底下出人才”的教育理念对她严苛要求,希望有朝一日女儿能出人头地,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父母眼中品学兼优的徐博诣内心中滋生出“中国式青少年叛逆”——一方面做个乖乖女,在学业上维持着父母的期望,另一方面开始产生自我质疑的独立意识。
徐博诣在高中听到的第一个国内乐队是好朋友推荐的万能青年旅店,那时的她喜欢苏打绿和张悬(介乎在大众流行和民谣的边缘),她当时的好朋友会“安利”她好的音乐,还和她在操场一圈一圈散步,谈论王小波和李银河,谈论自由、权利以及理想与未来的婚姻。
她形容第一次听万能青年旅店的感受:“当时感到类似小行星撞击一般‘炸裂’,原来音乐可以以这样的形式呈现,在一个商场里循环播放《夜空中最亮的星》的年代,听到《在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后半部分漩涡般袭来的轰鸣与噪声,产生一种近乎自恋的骄傲和满足。尽管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对听觉的破坏与挑衅,却在各类金属般的音色中获取了‘小众的’‘另类的’价值感与存在感。”徐博诣心里暗暗想,“这么牛×的音乐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听”。这种被摇滚乐突然“唤醒”的经历,我感同身受,这是摇滚乐的意义所在,不一定是万能青年旅店,或许是别的乐队,它产生于青春期,一旦产生质疑、思考、与众不同的想法去对抗日常生活中的平庸,就仿佛推倒一个多米诺骨牌,开启全新的生活。
“80后”获取摇滚乐途径的历史,伴随着打口磁带(90年代初)、打口CD(90年代末)、刻录VCD、MP3、MP4、苹果iPod、电驴下载、博客电台、付费下载到免流量共享,历经多年。我记得每一次有听音乐的新产品出现,都得厚颜无耻地向父母伸出双手要钱买装备,就跟打游戏升级一样有门槛,购买不同媒介的播放器一直是我青少年时期最大的开支。而徐博诣说第一次接触到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专辑《月之暗面》是因为网易云当时做了一个专题,推出“摇滚史上最伟大的100张专辑封面”的歌单。一旦他们被某个乐队的歌曲或歌词触发情绪,顺藤摸瓜便能将这个乐队“一网打尽”。
我已经开始理解一个事情,曾经风靡一时的乐评人言论在“90后”乐迷之中已经起不到太多作用。他们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及对音乐审美的独立性。那些曾经让“80后”乐迷翘首企盼的点评,已被他们独立的“耳朵”消灭。当问及《乐队的夏天》众人你们“90后”是否喜欢盘尼西林乐队时,我获得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那是你们‘80后’喜欢的乐队!”老铁又被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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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博诣第一次看摇滚现场是2017年的秋天,一支校园乐队“曳取”在DDC演出。作为“80后”乐迷,我自然没有听过这个年轻的乐队。记得,我告别摇滚乐现场的时间是2012年,和几位朋友去了School酒吧的演出现场,为的是找回青春感受,最终却“被青春撞出了门”。刚进门,先是被失真效果器搞得头脑发涨,然后被年轻的身体肉弹撞飞到门边,备受宠爱的胃也跑出来反抗那里的啤酒和鸡尾酒太过于潦草。总之,格格不入的感受被放大,年近30岁的身体本能地意识到自己“老”了,只要有乐队就能“撞”起来的“80后”,成为了曾经自己看不上的“矫情”中年人。
年轻的身体需要在拥挤的现场碰撞,这一点倒是和过去我们熟悉的D-22和Club13相似。2019年7月末,“90后”人气乐队丢莱卡刚在School酒吧举行了他们的首次专场演出。徐博诣也在,她向我详细描述了当晚现场的情况。原本定于9点半的演出有些推迟,白皮书和浅川药店作为暖场,暖了将近一个半小时,那些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年轻人呼喊着丢莱卡的名字,11点半乐队才开始了他们的演出。她说:“小涂(主唱)搭配得特别有范儿,戴着旧时军队的帽子,穿着露腰的长袖衬衣,扎了领巾,脸上还有小闪电的彩绘,一出场就是一个明星,School现场挤满了年轻人,都没法POGO,只能用‘上下摩擦’的蹦来形容。”
丢莱卡的现场是“90后”乐队里最“躁”的
丢莱卡乐队成立于2016年,乐队核心成员主唱涂俊南和吉他手李堂华都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最早演出时还在上大学。成立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们的现场控制力和台风在“90后”乐队里是独树一帜的。徐博诣十分推崇这个乐队,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作为一支‘90后’新乐队,非常罕见地能冲破乏味、庸俗的感知,在网络时代下已经丧失改变热情的年轻人会在他们的现场重被激活。”
见到缺省乐队,是在他们按小时租来的地下排练室。房间不大,地上摆满了各类效果器,这是一个无比年轻的“95后”乐队。主唱屹然是哈萨克族,一米九的大高个却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娃娃脸,乐队五人除了吉他手九十外都来自新疆,四人关系很有意思,不是高中同学就是大学同学。因为同在北京求学和对音乐的非凡热爱,让这个乐队像一个“乖孩子俱乐部”,他们的乐队不耍酷,不玩票,只要音乐停下来,讨论的都是有没有更好的音色处理。屹然让鼓手Looper把刚才那一段鼓声换个拍子重来,贝斯小E对屹然的一个效果器音色提出疑问,刚加入的键盘手Edine对一段哼唱有自己的看法⋯⋯这应该是我见过的最有商有量的乐队排练。
缺省乐队的成员大多来自新疆,是“90后”乐队里自赏风格最细腻的一支。缺省乐队正在排练室排练(方铱霏 摄)
成立不过3年半的时间,缺省乐队已经出了一张EP《加州星云》(California
Nebula)和由生煎唱片发行的全长专辑《真空生活》(Life is
Vaccum),在“90后”乐队里属于勤勉的好学生,但和自己较劲儿的屹然觉得他想表达的音乐还不够精准。“我们最近一直在反思,应该朝怎样的方向走,我不想被定义为只是自赏风格,它生发于此却绝对不仅仅在这个标签之下。”屹然日常生活一切皆“佛系”,但只要和音乐沾边,他立马变得兴致勃勃,采访中他说,写不出音乐的时候会在家里扇自己大嘴巴。
当这次采访接近尾声,我触动极深。我预设了许多的概念在提问之中,然而,它们早已不再是一个问题。
(本文原载《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32期,点击文末封面图即可一键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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