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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条》看不懂?换个打开方式吧

宋诗婷 三联生活周刊 2020-09-15
 

文|宋诗婷 

诺兰没拿过小金人,同样地,他也向来不是个那么讨影评人喜欢的导演。
克里斯托弗·诺兰
没被至高荣誉认可,主流媒体、影评人没太待见,但电影票房一直居高不下,且有大批铁杆粉丝簇拥,每出一个作品就能搅动起一场正反两派的口水大战。
哎?这套路,诺兰不就是导演领域的流量明星吗?
在新作《信条》里,这位“流量明星”依然人设不倒。“看不懂”、“得三刷”、“看诺兰前必读”……把各大公号标题里的“信条”两字去掉,换成“盗梦空间”、“星际穿越”、“记忆碎片”等诺兰的其他电影,似乎都能成立。

《信条》剧照
依然是关于“时间”的议题,二十年过去了,诺兰对这件事还是着迷。《记忆碎片》把时间切割得支离破碎,《盗梦空间》让时间下沉,创造了多维时空。《星际穿越》里时间变成了实体,可以扭转、可以回溯。《敦刻尔克》一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战争片,诺兰也要玩转时间,将一周、一天、一小时三条不同的时间线压缩在同一部电影里。到了《信条》,诺兰开始玩时间旅行了——太不新鲜,被评为烂梗。
《信条》还接住了网友和影评界对《记忆碎片》和《敦刻尔克》的批评。这是一部形式大过内容的电影,诺兰花了150分钟,用了各种花活儿,讲的就是一个美国特工回到过去,搞砸俄国人的阴谋,拯救人类世界的事。只不过,帅气007变成了不那么招女人喜欢的粗线条直男,这直男还顺带着嘲讽了“007系列”里英国绅士的老派讲究。
和《敦刻尔克》《盗梦空间》这类编剧栏里只有“诺兰”的作品一样,《信条》也被认为是一部人物写得极差,情感线很糟糕,观众难有情感共鸣的电影。一部技术宅的作品,把相当一部分女性观众拒之门外。
在前两次走进《信条》时,我是个女性观众,也是个写电影的记者,基于以上两点,我很认同刚刚提到的所有评价。但第三次走进电影院时,我在朋友的建议下,做了两件事:
首先,重看了《记忆碎片》。
十九年前,《记忆碎片》是诺兰和“时间”死磕的开始。和各种解读、指南相比,要理解《信条》,《记忆碎片》是最好的预习材料。
一个是讲男主角患有短期失忆症,依靠纹在身上的碎片线索、纸条和拍立得照片,用碎片化的信息寻找杀妻凶手的悬疑故事。另一个是主角穿越时空,拯救世界的科幻故事,看起来八杆子打不着,但两部电影的结构、叙事手法,甚至是一些人物设置都是极为相似的。
《记忆碎片》剧照
还记得那个电影开头吗?在当年,那是倒带式的手法。拍立得照片渐渐褪色,回到相机里。子弹回膛,血液倒流,人死而复生……《信条》科幻世界里的世界观设定,曾在《记忆碎片》的片头呈现过。
在叙事手法上,两部电影也是一样的。《记忆碎片》用黑白和彩色两种影像来区隔,作为对观众的提示。黑白影像是按时间线正向叙事,彩色是倒叙,黑白和彩色影像穿插,彻底打乱了电影的时间线。《信条》的时间线也分为正向和逆向,但概念和手法上做得更极致。不再只是剪辑上下功夫,在科幻的设定下,正向发展的故事和逆向穿越回过去发生的事可以在同一空间里出现,当前的电影技术手段也让诺兰能做到这一点。
可以用最极致的一场戏举例子,那场在机场仓库里的戏,同一个时空里曾出现过三个主角——一个是正向叙事里的,一个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还有一个戴着面罩,与正向时间线里的主角相遇的,那是正在逆时间执行任务的主角本人。本来应该分三屏讲的故事,导演给压缩在了同一个画面里,这大概是时间旅行“烂梗”下,诺兰的创新之处。
哦对了,《信条》对时空的正反向也有提示色,红色是正向,蓝色是反向。无论是最后决战时大家胳膊上的标志,还是电影过程中时间机器里的光色,都在用颜色给观众做出提示。怕观众还是看不懂,没有这些红蓝光存在时,诺兰就让逆时间里的人戴上了氧气面罩,面罩的戴与摘能直接提示人物所处的时空状态。
就像电影英文名《TENET》,《信条》的开始就是结束,结束就是开始。这也与《记忆碎片》一致,故事走过了一个环形,最终回到起点。
从观看方式上来说,《记忆碎片》提供了极好的走进《信条》的方法。
接下来,我做的第二件事是,给自己换了个角色——不再是传统电影观众,也不是总想预测下一步剧情走向的评论者,而是一个观看游戏直播的观众。或者,干脆把自己想象成主角,走进这个游戏。
在我有限的观影经验里,《信条》的主角是唯一没有名字的主角,他就是Protagonist。而且这个人没有前世今生,没有亲人朋友,导演也没像很多注重叙事效率的好莱坞电影一样,人物一出场就用最高效的镜头、台词和表演展现角色的个性和前史。他就是个Protagonist,诺兰放弃了对这个人物本身性格、经历的刻画,彻彻底底放弃了。
所以,他可以是约翰·大卫·华盛顿,也可以是别人?在这样的推测下,或许可以把Protagonist看作玩家,用游戏带入的方式来看《信条》,完全说得通。一开场,Protagonist要了解自己所处的“游戏”,接受游戏的世界观设定,从小白开始,一件件学习最基础的技能,获得装备。
比如,一开始尝试通过扣动扳机让子弹逆向流动,回到弹膛里。比如,学习如何进入逆转时间,了解时间运行的规则。再比如,第一次进入逆向时间,第一次感受如何在逆向空间里呼吸、走路、开车,甚至打斗。
学习完这一切后,Protagonist才会迎来最后的通关大战。在《信条》里,这场大战就是最后夺回算法盒子的那场“时间钳形行动”。
玩游戏和看电影相当不同的一点是,玩家和观看比赛的人不是全知全能的视角。这也与《信条》的叙事方式类似。电影几乎全部以Protagonist的视角进入,和他捆绑的Neil更像个带领Protagonist推进故事的NPC——他了解这个游戏运行的一切,但不能透露给玩家。反派也是“工具人”,他们只出来制造麻烦,只在和Protagonist的交锋中才能透露些个人信息,整部电影几乎没有反派一方的单独戏份。观众获取的所有关于目标和任务的信息,都是和主角共同完成的。
这种叙事方式,对站在上帝视角的观众挺不友好的,但从《记忆碎片》到《盗梦空间》,诺兰一直在使用类似的方式,只是《信条》把这种叙事做到了极致。如果用传统电影的叙事和人物塑造来看,《信条》做得相当失败,但很可能,它为观众提供了一种新的打开电影的方式。
《信条》真的那么难懂吗?时间线真的那么难捋清楚吗?其实也没有。只是按照传统的观影习惯,我们太执着于在电影中寻找人物动机、人物弧光了。也太喜欢站出来共同追踪多个人物和视角,构建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同时,预测故事走向和情感走向。《信条》让这些我们习惯的观影方式都失灵了,因为这些习惯,我们(至少是我)又没跟住主角做任务的进程,以至于时间线一再错乱,在红蓝之间、现在与过去之间跳进跳出,把自己弄晕了。
《信条》拒绝这些思考和预判,它强迫观众像玩游戏一样进入Protagonist,进入整个任务。
这是在指责观众,要求观众的吗?当然不是。观众当然可以大骂电影故弄玄虚,按“好电影”的标准要求《信条》,并拒绝接受诺兰的pua,让他反思自己是不是老了,让他承受电影失败的代价。
但也可以尝试接受,尝试换个方式进入一部电影。毕竟,这几年,技术的快速发展让创作者和观众不得不重新思考电影的可能性,甚至重新定义电影了。詹姆斯·卡梅隆在做这件事,李安也在做(尽管似乎并不成功),《信条》也可能是诺兰的尝试。
在拒绝和接受之间,我选择尝试接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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