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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性生活

王有有 三联生活周刊 2021-06-26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王有有

性生活去哪儿了



早上刷微博,看到一个贴子,评论里集结了一些家长群里的奇妙言论截图。其中一个截图,是一位小朋友的妈妈,她在群里连发三遍“我一个月没做爱了!我一个月没做爱了!我一个月没做爱了!”,振聋发聩,堪称当代已婚有娃女性最发自肺腑的心声。
我到底又是怎么失去性生活的?好像就是从交了一个男朋友开始的。
脑洞大开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此时的生活被直播,弹幕里肯定会有这样一些漂亮又恶毒的句子:“年纪轻轻守活寡!”,“性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性的爱是万万不能的”,“这还不分,留着过年?”
有一天晚上,我福灵心至,抱着铺盖去了隔壁房间,获得了睡眠质量最好的一晚,从此就没有再回去。慢慢地,我把卧室里的东西也一点点搬去了小房间,床头摆上台灯、植物,多买了两个枕头,温馨地像回到了自己爱自己的单身时代。男朋友对此不发一句评论,不提一点异议。甚至有时晚上回来,见我没睡,还会敲门,站在门口客客气气与我聊上几句。相敬如宾,堪称当代情侣楷模,二人合力,默契地将关系的属性从情侣嬗变为室友。

《合租屋妖怪》剧照

“身体没有接触,心灵的距离未必变得遥远”。你可能会这样想,毕竟有千千万万有了小孩的夫妻性生活频率会骤降。实际上,我的情况是,距离就是一点点变远了。一开始是亲吻没有了,再后来拥抱没有了,再后来身体和身体之间构筑出一道屏障,互相之间已经发不出信号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事儿,是不会发生了。
跟朋友交流,也是景象万千。有的说,老公工作压力巨大,每天十一二点才下班,回来就黑着一张脸,求他施舍,不如自己找点别的乐子。有的说,什么年代了,谁还整那玩意儿,睡前刷刷抖音不香吗。有的说,我手机里有10个可以提供服务的小姐姐的电话——你不会也想试一试吧。(以上朋友性别都是男)
还有快要四十岁的男性朋友说,想要获得性生活,大体也很容易,付出一些关爱,一些精力,一些金钱,大体就成了。但说出口“爱”这个字变得没那么轻而易举,跟二十多岁的时候比,性生活没那么重要。他说,“到了这个年纪仍有超强驱动力的,我们可以称之为天赋异秉”。
问问周围的朋友,好像真没有谁在积极演练性生活。那这个世界上的性生活到底是谁在过?那性生活去哪了?它们是消失在无尽的黑洞里了吗?
物理学家有云,世界上特定范围内的性生活总量是守恒的,当一部分人缺失,势必有另一部分人需要多出力,为那些落后份子吭哧吭哧补量。或者反过来讲,像某一类流量明星,游走在一个“宝”和另一个“宝”之间,大量性生活溢出了,有些人的配额势必被攫取了。
笑话放一边,我就想问问,没有性生活的生活能叫生活吗?

如果你试图使用交友软件



如果你问我,那你怎么解决呢,想没想过注册交友软件?我告诉你,不只想过,还颇有使用心得。
一位男同事传授我经验,他说,tinder这个国外软件上的人比探探这个国内软件上的人素质高,因为tinder需要vpn,这是一道天然筛选。后来我发现他的误会很深,实际tinder也不需要翻墙。不管怎么样,男同事在tinder上实现了成功率!尽管成功率生活在一座遥远的南方城市,并且最后还给黄了,但遥远的过气的成功它也是成功啊。
在上述成功率的鼓舞下,我也注册了tinder。第一天竟然就刷到了男同事!我克制住了自己右滑且调戏男同事的冲动,对他选择照片的思路和文案的逻辑进行一番研习并有所收获后,还是左滑了。

《全裸导演》剧照

刷tinder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不是人,而是一个毫无情感的滑照片机器。如果说有比左滑/右滑更枯燥的事情,那就是跟一个配对成功的陌生男人聊天。晚上11点发出一个“你好”,运气好的话,第二天早上8点会收获一个“你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有时你会获得一两个直白凝练的疑问句,短到只有两个字:“约吗?”就算碰到热情聊天的,也需要从零开始不断地重复自我介绍,发出同一批问句。这不是交友,这是在流水线上重复同一个枯燥的动作要不怎么说世界大同,你我都是数据工人呢。
很快你就会发现,交友软件实际上是把男男女女规训得了无生气,你几乎见不到那种朴素、有活生生气息的正常人类,大部分用户都是一个只会回复“你好”的异化了的人。由于长年累月的无效与重复,这种意兴阑珊其实也很能理解。当一个兴味盈然的新用户,遇到一个意兴阑珊的老用户,结果大概率都是被同化。起码这样二人算是拥有了共同点:大家都是死气沉沉的同类。

《凪的新生活》剧照

用了几天,我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使用交友软件后,整个人变得更沮丧了。我跟一个不婚主义者朋友(男)讨教使用心得。他说,他一般就是早上在马桶上刷一会儿,充分利用碎片时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收到的“你好”们,都在早上八九点,因为这是上班族的如厕时间啊!我心想,我早上在马桶上的时候,都在支付宝里偷蚂蚁森林的绿色能量。看看别人是怎么利用碎片时间的,再看看你自己。
难道我对性生活的渴求还是不够强烈?起码不如在遥远的荒漠种一棵你永远见不到的树强烈。

消失的不只是性生活,还有亲密关系



有一回我去出差,市中心有座庙,庙里有个茶园。连续几天,每天中午吃过饭都去那里喝一杯茶。
茶园旁边有个放生池,建成有七八年,池里多半是鲤鱼和乌龟。平素时候,水面平稳,仔细去瞧,才能留意到乌龟爬满石头,慢慢地晒太阳。光看那乌龟的数量,也约摸能猜到池里有多少鱼。我想象,那一定是一群衣食无忧,温和良善,游走悠闲的鱼。有天来了一对男女,带着鱼食儿。他们站在放生池尽头的角落,往里丢鱼食儿。几乎就是眨眼工夫,整个池子的鱼都挤了过去,它们就像北京早高峰地铁里的人,一个个只得踮脚立足,鱼挨着鱼、毫无缝隙不说,运动能力强一点儿的,跃将起来,叠到另一条鱼身上。运动能力强的鱼还挺多的。就只见,不断有鱼从底层跃出,掉落,以便掉到最上层,离食物最近。如此往复。内卷之实景展演令人生畏。
但不论它们是什么姿势,在什么位置,共同点是个个张着血盆大口,争抢鱼食。我站在旁边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甚至,鱼们仿佛拥有人类般凶悍贪婪的眼神,十分骇人。
《我是大哥大》剧照
提起社交软件,就想起了这个可怕的画面。你看这些挤在一起的身强力壮、嗷嗷待哺的鱼,多像年富力强但没有性生活的年轻男女。那么交友软件的数据库,就是一个放生池,年轻人注册为用户,以为对性生活而言会是一条生路,实际池里一条条的全是嗷嗷待哺但死气沉沉的鱼。
一想到鱼和血盆大口的隐喻,我对社交软件彻底失去信心。注册前,起码以为还有个池子,成功率再低,多少也是一线希望,从此连这扇希望的小窗户也关闭了。
我于是尝试过“节制的生活”,就是柏拉图描述的那种节制生活。“在所有方面都宽容的、带有轻微的痛苦,宁静的快感,柔和的欲望与毫不狂热的爱情的”这种节制生活。但身体会提醒你。比方说,你清晨醒来,意识到,哎?好像做了一个春梦?你的男朋友就在旁边屋子里,你却做了一个春梦。如果春梦是花,每个春梦都有花语,有时它的花语是未尽的遗憾,有时是未曾抵达的彼岸,有时是未老先衰、欲语还休。大同小异,反正总结起来都是“哎?不爽!”。

我还梦到过这样一句话,“the only thing ever in my virgina is tampon!”不记得是从哪部剧里看到的,但委实是一位很有生活经历的编剧。
有一次在一个咖啡馆,偶遇好久没见的大学同学。她见到我也很高兴,热烈地过来拥抱我,很用力地紧紧地拥抱。长达5秒。被肯定、被关注、被爱,很多美妙的词齐齐涌进这5秒钟,我意识到,如果一个拥抱就让你获得这么多感受,那充分说明你对亲密关系的渴求达到了一个新高度。虽然美好的拥抱与性别、与性无关,却是你长期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亲密关系中的一个注脚。你不只该搬到另一个房间,你应该整个儿地完全地搬出去,开始新的人生,新的关系。
END
本文作者:王有有
微信排版:阿田

微信审核: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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