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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马戏衰落之后,老虎该何去何从?

薯饼饼 三联生活周刊 2021-09-18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马戏人不能理解,传承了上百年,曾被列为“非遗”的驯兽手艺,如今为何成了“虐待”;动物保护人士也无法接受,这种违背了“动物福利”的行为被称为“艺术”。两种文明观念的冲撞背后,是国家对野生动物管理方式的变化,也是一个个乡村马戏团的命运沉浮



记者 | 吴淑斌

编辑 | 陈晓
骑虎难下

“你可别害怕。”尹福利的手搭在一扇略有些斑驳的铁门上,侧身叮嘱我进了院子后紧跟着他。

尹福利今年55岁,中等身材,偏瘦,穿一件简单干净的衬衫和牛仔裤。他是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一个大型马戏团的团长,跟动物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管理着一家接近200人的马戏团,还有一个养着各种野兽的大院子,就在那扇斑驳的铁门后面。
铁门后的世界很安静,却让外人心惊。院子中间留出了一米多宽的通道,两侧是不锈钢丝绳搭起的笼舍,每间笼舍十平米左右。一头黑熊、一头狮子,还有二十几头老虎关在笼舍里。老虎体型偏瘦,头圆耳短,金黄色皮毛谈不上有光泽,但配着浑身的黑色横纹和幽绿眼光,仍然透出不可冒犯的威严。置身其中,能明显地感受到十几双老虎眼睛同时盯着你。不知是看到了熟悉的尹福利,还是被我这个陌生人的进入所惊扰,几只原本慵懒横卧在地上的老虎慢慢站了起来,踱步到笼子边,其中一只龇开牙,从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嘶吼声。尹福利走到它跟前,伸手进笼舍摸了摸它的头,老虎安静下来。院子里的老虎都是尹福利一手带大的,短则养了七八年,长则十几年,“送来时都还小,我一只只抱着喂过。”

《虎兄虎弟》剧照

只从外形上看,尹福利的家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一栋位于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桃沟乡的普通农家院。只有从房子北边绕过去,才能发现那个藏熊卧虎的院子。继续往后走,还有一片空地,用铁丝网围出一个圆形驯兽场地。在当地,这种模式几乎是马戏团团长的房屋标配。
村里人都知道尹福利的家。安徽宿州市埇桥区被称为“马戏之乡”,马戏在这里已经发展了上百年,尹氏马戏则是有名的世家,传到尹福利时已经是第八代。他在1982年创办了东方大马戏团,无论规模还是效益,在当地都是数一数二的。八月暑假原本是马戏表演的旺季,往年,尹福利和妻子、儿子会分成不同的队伍,带着演员和动物奔赴各地演出。但最近两个月,全国疫情反弹,这家人不得不暂停表演,把队伍拉回村里休整。三个两米多高的集装箱就堆在院门口的路边,箱体上喷涂着手持魔术杖的金发魔术师和一只正在跳火圈的老虎的图案。

广州动物园结束了和黄迎志的马戏团持续24年的合作。动物园里,4岁的猩猩从铁笼子里伸出手来和驯兽师交流(图源| 视觉中国)

老虎表演是每个马戏团的招牌项目之一,也是一场上档次马戏表演必不可少的,人们对“百兽之王”的好奇和热情高过其他动物。
而如今,昔日的明星动物却成了马戏团的“累赘”。尹福利告诉本刊,老虎从繁育地向外迁移,都需要国家林业局办理运输行政许可,但在2018年10月,国务院发布通知,要求严格管制老虎及其制品的利用经营活动,此后,宿州市林业部门再也没有审批过涉老虎运输及展演的经营性许可。如何安置这些无法演出、无法运输的老虎,成了团长们“骑虎难下”的头疼事情。
尹福利算了笔账,雇佣两个饲养员负责清扫虎舍和喂食,每个月共需要工资六千多元;每只老虎每天至少吃十几斤肉,一般是活鸡,每半个月吃一次牛肉补充营养;如果生病了,还有额外的治疗费用。算下来,每个月花在老虎身上的钱就是好几万人民币。这笔开支让尹福利头疼。他有些赌气,“不让演出也可以,就这样放在家里,谁有钱天天喂着?要是动物园愿意收,白送过去都行!”
共生

嘴上说着要“白送”老虎,尹福利还是叮嘱工人,仔细盯着一只状态不太好的老虎。做了一辈子马戏,即使动物已经成了“负资产”,尹福利也是舍不得抛弃的。

和动物打交道的上百年里,埇桥人早就习惯了和动物共生。最早,动物表演是当地人赖以生存的一门手艺。历史上的埇桥地区战火不断,蒿沟、桃沟又地处偏远,经济更加萧条。每到农闲季节,农民常常进城卖艺糊口,慢慢开始简单驯化动物,带着小狗、小猴一起表演,取悦观众。很快,蒿沟乡附近就出现了一大批民间艺人,他们把亲戚族人拉拢进来,搭起草台班子四处演出。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展演动物,熟悉动物习性后,当地人渐渐训练出《猴拉车》《狗熊骑车》等节目。悟性高、学得快的动物是人们的救命稻草,“人都要饿死了,带着羊和狗去表演,挣点钱,还能一起活下去。”蒿沟乡67岁的驯兽师郑国伍说。
长年累月的相处中,马戏人对动物的情感是复杂的。它们是谋生的工具,是被驯化的对象,也是培养出了感情的家人。郑国伍告诉本刊,驯兽是相通的,不管哪种动物,培养感情永远是第一步,“让动物熟悉味道,觉得你的存在是安全的,才愿意和你互动。”他比划着给我讲解如何训练老虎跳火圈。食物奖励是最常用的手段。驯兽师反复轻抚老虎的背部,将一块肉放在架高的椅子上,用指挥棒不停敲打椅子示意。老虎想吃肉,自然会跳过去。接下来,驯兽师用指挥棒敲打下一个凳子,当老虎跳完三个凳子后,才喂食一次。最后,指挥棒指向高处的铁圈,老虎完成跳环动作后,再给食物奖励。反复多次之后,才在白天给铁圈点火,避免夜晚的火光刺激老虎。跳过一个火圈后,再逐渐增加火圈数量。
也许是觉得凭空讲解不够到位,郑国伍带我到院子里,拉来一只山羊做演示。他拽着套在山羊头上的绳子,牵引它走独木桥。这只山羊还不熟练,颤颤巍巍地交替着四条腿,来回走完只有一蹄宽的木板。从架子下来时,山羊后腿踏空,踩进楼梯缝里,身体一下子倾倒楼梯架上。我有点着急,怕山羊被铁架子划伤,本能地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扶它。郑国伍却示意我不动,“让它在这里歇会儿,下台阶就稳妥许多了。”果然,趴了一会儿后,山羊重新站了起来,颤抖着走下了架子。
驯兽师对动物的理解和情感都不同于普通人。他们有自己应对动物的方式,和动物相处的独特经验和情感。这种经验和情感,让他们既可以驯服山羊,也可以驯服猛兽。尹福利给家里每只老虎都取了名字,威威、阳阳、昭昭,“它们和人一样,没有名字不行。公的可以起一个威武一些的名字,娇小的母虎起一个灵活的名字。”老虎认得他的味道,他也能闻着气味就分辨出哪只是自家的虎。
郑国伍牵引山羊走独木桥(作者供图)
“都是从小和你在一起的,都有感情,它还给你出力,立下了汗马功劳。要是死一个,真是会哭出来。”
黄金岁月

尹福利的黄金岁月,都是和动物一起度过的。

他从小混迹在父亲的马戏团里,13岁就开始学驯兽。1982年,18岁的尹福利意气风发,筹借了一万五千元,买回两只狮子、一只狼、一只狗、一只羊和一匹马,创办了自己的马戏团。团长要操心的事情多,招募演员、安排节目、联系业务、疏通关系,全都需要亲自过问。业务还不熟练时,也赔了不少钱,最艰苦的时候,他曾经睡过陌生农村里的厕所。
不过,迈上正轨后,马戏人的收入可观。妻子马海英记得,九十年代初的夏天,马戏团到东北演出,三个月能挣两三万块钱,“别人一年也就搞个两三千块钱,我们走路都有劲儿。”
那时候,人们可选择的娱乐活动不多,马戏是其中价格最低廉的一种。尹福利拉着马戏团从安徽出发,沿着海边一路往下走,途中选定一个镇子或是县城开始扎大棚演出。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周边,有人主动找上门来,邀请他们去表演。在汕头演出时,不到一块钱的门票,一个多月卖出了30多万元。观众的反应也让马海英满足,“他们听到广告还不信,‘能把动物驯成这样,是真的吗?’我们表演完,他们就心服口服了。”

马戏团里的“明星”黑熊表演走双杠(图源 | 视觉中国 肖雄 摄)

城里人喜欢看人类驯服动物的成果,尤其是猛兽。马戏演出中的经典节目《狮虎大坐》,一群张牙舞爪的非洲狮、东北虎被带入表演场,在驯兽师的指挥下,猛兽们逐个跳上半空中的铁架。一声令下,狮子、老虎服服帖帖地地坐下;又一声令下,猛兽们两只前爪抱拳,向观众致意。《虎口喂食》《头入虎口》等节目里,演员把手、头伸入老虎的口中,取出后,沿着表演场奔跑一圈,给观众展示毫发无损的身体。
世纪之交,整个埇桥区的马戏行业一片火热。“宁走三江口,不过蒿桃柳”,埇桥区的蒿沟、桃沟、柳沟被同行视为马戏巡演需要避开的地方,甚至一个村就有几十家马戏团,家家户户都在门口驯猴子、小狗。郑国伍拿出一本《宿州马戏》,书上几页有折角,上面印着他在村里训练猴子倒立时的图片,一群村民围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年长的马戏人回忆,当时的马戏团所到之处座无虚席,甚至需要动用公安和部队的力量,维持现场秩序。宿州唯一一个集体性质的马戏团是“安徽明星大马戏团”,副团长张宏伟告诉本刊,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明星大马戏团的工作是个香饽饽,有太多人想要托关系进来,“能出去见世面,工资还是其他工作的好几倍。”
2010年前后,埇桥马戏发展到了巅峰。2007年,埇桥区被中国杂技家协会授予“中国马戏之乡”的称号;2008年,埇桥马戏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10年埇桥区共拥有马戏团体400多家,从业人员2万余人,年创收入4亿多元,在埇桥区蒿沟和桃沟两个乡中,近三分之一的农户吃“马戏饭”。
2010年,埇桥区举办了轰轰烈烈的第二届国际马戏艺术节。承办这次艺术节的,正是尹福利的马戏团。那是尹福利马戏生涯里的高光时刻,他特地找了北京的传媒公司负责策划包装,并邀请了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五国联合的马戏团共同上台演出,来了一场“国际马戏大融合”。
受阻

然而,原本计划每三年举办一次的马戏节,在第二届之后便无声无息地暂停了。如今回过头看,马戏人才发现,马戏的下坡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埇桥,几乎每个马戏团团长都知道“胡春梅”这个名字。她是“拯救表演动物”项目的负责人,日常工作是监督举报马戏团的演出,虽然生活在北京,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到外地调研动物园环境和马戏演出情况,“它们没办法说话,没办法拒绝,我们必须站出来帮它们。”
胡春梅三十出头,长相稍显稚嫩,留一头短发,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清脆温和,却有一股子执拗劲。说起动物保护理念和这些年的工作时,胡春梅滔滔不绝,聊到激动处时,还会发出一声惊呼,就像大学同寝室女生夜谈时一般亲切。这样的胡春梅,和马戏艺人口中胡搅蛮缠、颇有手段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告诉本刊记者,自己从小就喜欢动物,在中国农业大学念的是兽医专业。
2011年大学毕业后,胡春梅全职投入保护动物的公益项目,并在2014年接手了“拯救表演动物”项目。她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法:每天,志愿者们会在网上整理出马戏表演的广告,标注好时间、地点,等到演出日期临近时,拨打当地市民热线举报。目前,如果马戏团中有狮子、黑熊等野生动物参与表演,符合条件的,国家林业、公安、文化、工商等部门都会办理驯养证、运输证、演出证等一系审批手续,并对表演动物置入芯片跟踪监控,才可以进行驯养表演。不少民间马戏团并没有获得这样的审批。“打举报电话时,我们一般都会说,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第27条,进行动物展演利用的话需要获得政府部门的批准文件,希望您去核查一下。”胡春梅对法律和各种行政规定熟练得脱口而出。
日复一日的举报中,她感觉到监管部门态度的微妙变化。最早,接到举报电话的人显得很生疏,听完她罗列出法律规定,愣了一会儿,犹豫地回复一句“我们去看看”,还有人用茫然的语气反问,“你们该不是什么国外的势力吧?”但这几年,对方的态度好了许多,会记录下胡春梅所说的时间、地点,有时还会回电反馈处理情况。
她举报过的马戏团大多数就来自埇桥区。2016年,胡春梅来过马戏之乡,在埇桥拍了一部微纪录片《圈套》。“曝光”了马戏团动物的驯养过程。视频里,两只黑熊幼崽的脖子上被绑着短短的绳子,拴在窗户上,黑熊只能用两后肢站立着,躁动地原地转圈。驯兽场上的驯兽师挥动着鞭子,指挥三只老虎举起前爪,不时用棍子捅一只懒洋洋的老虎。
张宏伟心里也明白,环境正在变化。他坦言,三十几年前,驯兽中不可避免地会打动物,甚至有驯兽师在演出现场也会动手。“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如果观众席里有老外,就会站出来嚷嚷。”现在,打动物早就成了行业里的大忌,“别说观众看不下去,谁家里上手打,也要被同行看不起的。”
2017年7月,武汉东湖海洋乐园国际大马戏首秀,一只黑熊在表演吊环(图源| 视觉中国 苗剑 摄)
但马戏人不能理解的是,动物保护人士将所有的驯化称为“虐待”,其中包括他们认为正常的驯养方法。为了理解这种差异,2018年初,胡春梅曾经和一位安徽的马戏团团长黄迎志在电视节目上进行了一次对话。胡春梅觉得,马戏违背了动物的自然发展,人与动物的和谐相处是被营造出来的,她反复提到“动物福利”,要让动物健康、舒适、营养充足、安全,能够自由表达天性并且不受痛苦。“让原本四只腿行走的熊直立行走,它们天性会愿意做这些事情吗?鞭子在一旁抽得啪啪响,老虎心里怎么会觉得安全?”黄迎志则始终在强调,马戏团里的人和动物,就像穷人家父母和孩子的共生关系。“没有表演,动物和人靠什么生存下去?”“马戏团的动物有吃有喝,生病了给它看病,教它学东西,管教孩子不也是这样的吗?”
对话持续了35分钟,双方始终不能相互说服。但从社会管理层面,胡春梅的观点显然占了上风。曾经的非遗项目,在观念和管理上都成为不符合现代社会文明标准的行业。2010年和2013年,住建部两次要求城市动物园“杜绝各类动物表演”。2018年3月,全国300多家马戏团长实名发布了一封给住建部的联名信,抗议住建部要求暂停动物表演。联名信中强调,“驯化动物不是伤害动物……就像培养自己孩子一样。”“失去表演舞台的动物难以生存,狮子、老虎、大象等各类珍稀动物便失去了生存的主要物质基础。”
联名信没有收到回音,倒是在2018年10月,国务院发出通知,为了保护珍稀濒危野生动物,要求严格管制犀牛和老虎的经营利用活动。通知下发后,老虎不再能够运输、演出,曾经的“明星动物”成为马戏团里坐吃山空的“负资产”。
“曾经有这么个东西”

2021年8月底,本刊记者到达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时,刚下过一场雨。雨后的村庄静谧而萧条,偶尔有老人或是抱着孩子的妇女闲坐在家门口。村里看不到宣传册上“街头巷尾驯兽”的场面,人们也不太愿意提起曾经令人自豪的马戏表演。面对外人询问,总是摆摆手敷衍一句“早就不干那行了”。然而,不时从某一家高墙大院里传来的虎啸声,还有随意堆放在空地上的废弃大铁笼子,还是不断提醒着外来者,这里是“马戏村”,正深陷生存传统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之中。

一些承担不起养虎费用的马戏团开始寻求别的出路,把老虎出租给其他马戏团或是动物园。这种操作的风险极大,一方面是违规运输和经营,另一方面,脱离了熟悉驯兽员被放入陌生环境后,被租借的老虎频频出事。2019年9月6日,河南原阳县一个马戏团的一只老虎在表演时逃出铁笼,所幸没有人员伤亡,这只老虎正是租自安徽宿州埇桥区的某驯兽团。2021年的另一起事故就严重得多,埇桥区的一个马戏团把两只老虎租赁给河南南阳的某景区代养,但两只老虎逃出笼中,咬死饲养员,随后被击毙。
这些出事的老虎,一次次把马戏之乡推上风口浪尖,也让马戏艺人逐渐失去了重振马戏的希望。
2020年的疫情给马戏团的最后一击。各地纷纷停止了聚集性演出,不少马戏团处于完全停摆的状态。四十岁的陈洋就是这场巨浪中被冲垮的一员。二十年前,村里的马戏生意一片红火时,驯兽师出生的陈洋不再满足于跟着别人的马戏团跑,他从同村人手里买回两只小老虎、一只狗熊和其他小动物,招募几名杂技演员,拉起一个小马戏团。团的规模虽然小,陈洋有自己谈业务的路子:往小城发展,避开和大马戏团的竞争。房地产正在不断开发四五线城市乃至乡镇,搭上房地产商演的顺风车,陈洋的生意也很不错,直到最近五年,马戏团有三次演出被志愿者举报,随后被当地林业部门叫停。算上交通费、违约费,每一次都要损失五六万元。2018年老虎禁演的规定,对于陈洋这种深耕县城的马戏团影响极大,他的订单数量直接减少了一大半。
让陈洋最终放弃马戏团的,是2020年7月大连疫情形势的再次严峻。整个上半年,马戏团的演出次数为零,疫情反弹让陈洋几乎可以预见全年的颗粒无收。他遣散了八个演员,把猴子、狗熊“处理给动物园”,已经能演出的山羊和小狗卖给了其他马戏团。送走合作演出了十年的黑熊时,陈洋还掉了眼泪。但两只老虎没法运输,无处可去,只能继续养在乡下的院子里。2020年,政府曾给在宿州区域内人工繁育的东北虎每只每月750元、共计6个月饲养费用的临时补助,依然无法负担起老虎的支出。陈洋琢磨着,附近村子里如果有人愿意接收,“想想办法给他们”——毕竟,自己的村子里已经没有存活的马戏团了。
曾经红极一时的明星大马戏团也到了苦苦支撑的阶段,张宏伟数了数,团里的正式职工只剩下七八人,不到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无论甘心与否,大多数马戏人已经接受了马戏 “大势已去”的现实。谈起这项曾引以为傲的传统,他们没有了二十年前的器宇轩昂,也没有了三年前发联名信时的忿忿不平。张宏伟对未来的期望已经降到最低,“哪怕以后全国都不能演了,埇桥是全国唯一的马戏之乡,是国家级非遗。能不能在这边保留一个马戏城或是别的场地,把以前的街头艺术和后来的高档马戏全都保留下来,作个传承。好歹也让后来的人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个东西。”
(本文刊载自三联数字刊2021年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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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阿田/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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