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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暇赴死》（No time to die）是第25部“007”电影，是英国演员丹尼尔·克雷格（Daniel Craig）所主演的最后一部邦德片，这也是配乐师汉斯·季默（Hans Zimmer）入行近40年首次接触“007”电影，他觉得这部电影让他无法拒绝。关于“007”这个角色，每个人都有很多想象，在配乐期间，季默说他最得意的“乐手”是丹尼尔，他说音乐中的所有灵感都和这个神秘男人有关。
电影的开篇仍旧是典型邦德式的，导演凯瑞·福永（Cary Fukunaga）曾经执导拍摄过《真探》，如同那部经典电视剧一般，开篇线索，似乎也蕴藏在那些几何图像之间。此外，你还可以清晰地听到那段近60年前诞生的经典旋律，对“007”的主题曲，汉斯·季默并没有做出太复杂的改动。结尾处，带有压缩和失真的吉他扫弦，被季默视为一种“回归”，他想让电影回归到过去的节奏里，像是对前24部邦德片的致敬；在英伦摇滚的吉他声中，他也想让电影回到它的初始地——伦敦。似乎很难界定季默，定向他的音乐类型。他有超强的学习能力，他的音乐有极高的适应度。他崇拜许多大师，却又和那些大师不同。他涉猎多种电影和音乐，很少留下一致的痕迹。他的音乐没有浓重的个人色彩，却作品无数。
季默在青年时期曾在欧洲多地旅居，最后迁居伦敦。上世纪80年代，英国传统乐队和流行电子音乐盛行，在那里，他曾经想成为一名电子音乐人。第一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是梅尔斯（Stanley Myers），电影《猎鹿人》的配乐师。在梅尔斯的引领下，季默开始尝试着给影片做配乐。凭借着几部小成本独立片，季默幸运地获得了两部电影的配乐工作——《雨人》和《为黛西小姐开车》，两部电影均获得了该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季默说，给《为黛西小姐开车》配乐时，他手里只有一台罗兰合成器，那个乐器无法弹奏出真正钢琴的声音，却犹如钢琴一样悠扬。
1993年时，季默接手了电影《狮子王》的配乐，起初他有些抵触，觉得自己或许不适合动画电影的音乐工作。“我记得当时我女儿五六岁，我无法带她参加我参与电影的首映式，你知道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的电影都是脑袋炸开的画面，她还太小。于是我陷入了沉思，我是不是要考虑做一些温情的、毛茸茸的配乐。你知道，狮子王讲述的是一个失去父亲的故事，我的父亲在我6岁时就去世了，我突然想到，卡通片不是只有欢乐和美好的一面，后来我就接了《狮子王》，那些音乐也是我送给父亲的安魂曲。”随后，《狮子王》击败了亚伦·史维斯查的《阿甘正传》，获得了奥斯卡最佳配乐。人们开始注意到这个德国名字的年轻人和他的音乐陈述。在随后的电影《赤色风暴》（Crimson Tide）和《细细的红线》（Thin Red Line）中，季默开始使用大量的电子音乐取代管弦乐编制，也由此开启了他的下一个工作阶段。在《角斗士》《黑鹰坠落》《汉尼拔》《最后的武士》《马达加斯加》《达·芬奇密码》《辛普森一家》《功夫熊猫》《天使与恶魔》《加勒比海盗》和《福尔摩斯》中，都有季默的参与。很多人觉得那是他最高产的一段时间，他的紧跟剧情式烘托，从听觉上塑造了当时的电影语言。在诺兰导演的《黑暗骑士》中，他谱写过一段诡异的大提琴，他想让小丑的出现放松和别人不同，他说：“所以我写了一段让人听起来很讨厌的音乐。”在拍摄《福尔摩斯》时，季默花了300美元购买了一台走调的钢琴，当时剧组人员都觉得他疯了，但随后这个“古怪”而又“复古”的声音确实打动了导演，让福尔摩斯变得诙谐、逗趣。
毫无疑问的是，在近10年的作品中，季默注入了更精湛的演绎，从《为奴十二年》到《星际穿越》再到《敦刻尔克》，季默开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为画面服务，他说这是音乐的“新语言”，也是“潜台词”。
三联生活周刊：很难想象，之前你从未参与过“007”电影的配乐。汉斯·季默：如你不小心搞砸了朋友的项目，这个朋友就做不成了。我有个朋友名叫芭芭拉·布洛克里（Barbara Broccoli），她是“007”多年的制片人。我们一直保持着谨慎的合作关系，直到有天半夜，她打来电话问我，你对“007”电影有没有兴趣？我知道，我没有选择只能接受这个邀请。我很喜欢“007”系列电影。我们第一次看《无暇赴死》的样片是在伦敦，当时有史蒂夫·马扎罗（Steve Mazzaro）他也是一位优秀的电影配乐师，还有比莉和她的哥哥菲尼亚斯。我们坐在桌子前讨论这部电影的音乐。每个人都有很多想法，那次聚会对之后的电影音乐创作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必须提一下，这是丹尼尔·克雷格出演的最后一部“007”电影，虽然他不是音乐的创作者，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想从他身上获取有关“007”的信息和创作灵感，他已经为这个角色付出了16年的时间。马泰拉（Matera）是这部电影的意大利取景地，十几年前，梅尔·吉布森曾经在这个充满历史的城市中拍摄了电影《耶稣受难》。当邦德驾驶着汽车穿越萨西狭窄的石头街道时，以这个城市命名的曲子“matera”悠扬地展示出那位硬汉的内心。
三联生活周刊：约翰·巴里（John Barry）早期为“007”所做的主题曲已经深入人心，那么你是如何对这一部电影进行配乐的呢？汉斯·季默：我的创作绝对忠于约翰·巴里，我也是他的音乐听众，我想我可以在创作的过程中重新认识一下我的这位老朋友。另一件事，就是我几乎认识所有为邦德创作过的音乐家、管弦乐手，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这部系列电影中音乐的变化。对创作者来说，音乐也是一种个人感受。“007”从“二战”后的背景一直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在变得现代，音乐也是如此，这实际上更贴合我想要做的音乐，这与我，以及马扎罗、约翰尼想要的不谋而合。
三联生活周刊：在电影《超凡蜘蛛侠》《盗梦空间》和最新的“007”《无暇赴死》中，我们都可以听到大量的吉他演奏。在之前的一次采访中，你经常合作的吉他手约翰尼·玛尔（Johnny Marr）曾经说过，《盗梦空间》的配乐改变了规则，但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吉他的声音都是被拒绝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汉斯·季默：我想这可能是从80年代开始的，在那之前，吉他被用烂了，成为了一种很可怕的电影素材。在1988年给《雨人》作曲的时候，那个年代冒出了很多公路电影，你会经常在里面听到一串吉他旋律，一个和弦，我觉得我要控制住这个声音，它会盖过角色，于是我就用了合成器和钢鼓，试图制造出一种新的情境。你知道我在创作《盗梦空间》的时候，我一直试图记录我脑海中的声音，我在我的工作台前坐了三天，最后，我意识到，那个声音不只是吉他，是约翰尼·玛尔，是他弹奏吉他的声音。这对诺兰导演来说是个挺难接受的事，他很想拒绝我的想法，他认为吉他和管弦乐队混杂在一起出声，对电影来说可能是个灾难，但是我想玛尔的吉他声不会，他真的会让电影画面折叠起来。
我和玛尔就是这样完成了《盗梦空间》的工作。过了一段时间，我问他，你能不能列举一部缺少吉他音色的电影？“007”，他的回答很快。我说咱们可以开工了。在开工之前，我们聊了不少莫里康内（Ennio Morricone）的电影，比如《美国往事》里的排箫，还有他的西部片《荒野大镖客》《西部往事》，我们在里面都听到了不少吉他声，比如鲁卡·斯帝卡诺丽（Luca Stricagnoli）演奏的《For a Few Dollars More》。
不要忘记，“007”是一个出自英国的系列谍战电影，约翰尼·玛尔是英伦摇滚的传奇人物，他们二者之间有一种关联，一种戏剧感，一种类似英雄式的气质。三联生活周刊：在今天，越来越多的音乐人使用电子音乐来创作，你现在怎么看传统管弦乐？汉斯·季默：好吧，我是用电脑来制作电影音乐的“罪魁祸首”，哈哈，开玩笑的。一开始很多人确实认为我是传统管弦乐的敌人，直到他们意识到我也是很喜欢管弦乐的。三联生活周刊：是啊，在电影《细细的红线》里，导演泰伦斯·马利克在开拍之前就让你创作了6个小时的音乐，那首《The Journey to the Line》就是一曲很经典的创作，里面的时钟声最终变成了打击乐，4个和声的反复，一直在推进情绪，非常好的作品。和管弦乐手的合作是这样的，我的面前有很多技术精湛的音乐家，他们坐在我的对面，我要把我看到的故事和理解告诉他们，在他们面前摆放的不只是我写的乐谱，还有我的经历和表达。当他们开始演奏，你可以感受到100个人向你发射激光一样，这是非常非常特别的一种感受，甚至有一点危险，我怕其中会出现一些疏漏、一些错误。但如果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话，那些反馈是真实又直接的，很有力量，你能感受到那种力量，因为所有的体验有了新的演绎，有了更多人的演绎，这是一堆电脑也无法做到的。三联生活周刊：我在网上看到你巡演的视频，和很多音乐人一起，其中包括我喜欢的吉他手——“电台司令”（Radiohead）乐队的约翰尼·格林伍德。我看到新闻说你明年还要举办一场音乐巡演，是吗？汉斯·季默：没错。你知道这个计划还是法瑞尔·威廉姆斯（Pharrell Williams）启发我的，他说，你不能总是躲在幕后，你必须面对观众的眼睛。他说我得把自己的音乐变成现场，这样我就能感受到电脑和人的区别了。我最初一直在拒绝，直到约翰尼也跟我说，他可以为我弹吉他。我最近还在筹划我自己的音乐专辑，比如我现在有了6个半小时的音乐素材，但是为了唱片，我必须把它缩短为两个小时；还有我最近在和莱昂内尔·里奇一起制作一张专辑，他是一位非常伟大的音乐家。通过所有的音乐合作，我才发现，做音乐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我是说与不同的音乐人合作。我经常被问到，你要慢慢开始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收尾吗？这让我很惊讶，为什么要停下来呢？我有很多个人音乐项目才刚刚开始，我非常迫不及待地去做各种冒险。汉斯·季默：我听各种各样的音乐，无论它来自哪里，来自何种文化，由什么人来演奏。我想说的是，人们觉得音乐家只是在演奏，但是我觉得那样太缺少趣味性了。不管音乐家的年纪有多大，是哪里人，只要把他们关在一个排练室里，就会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他们懂得在音乐中互相欣赏。有一次，艾莉西亚·凯斯（Alicia Keys）跟我说，她发现了一位名叫肯卓克·拉玛（Kendrick Lamar）的年轻音乐家，让我们尝试着一起创作。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直到我听了他的音乐，才知道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我也不觉得比莉或是其他音乐人和我坐在一起弹钢琴时，会觉得我的年纪太大，在音乐面前，我们有太多可以尝试的东西。三联生活周刊：最后一个问题，莫里康内是你的职业偶像吗？汉斯·季默：绝对是，但不止于此，他不只是我的职业偶像，他还是一位真正的导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有一次，我和莫里康内一起去莱茵河畔一个名叫波恩的小城，1770年，贝多芬就出生在那里，我们去了贝多芬和舒曼的故居，我似乎能感觉到大师的存在。莫里康内一直在提醒我，要认真对待自己做的事，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所以我很认真地对待音乐。在他去世之前，他举办了一场演出，我在车里收到了信息：“Ennio在等你。”我还保存着这条信息。我想说，这位大师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他启发了我，也启发了很多音乐人。
排版：小风 西西/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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