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读物 | 皮影男子

朗读：刘剑

我很小的时候，村里就有皮影戏。而且是我们队上的，他的真名叫廖俊喜，父母早亡，他脑子灵活，人也勤快，得到很多人的同情和喜欢，他学过很多手艺，独独对皮影戏格外执着，夜以继日的制作他的皮影戏。

他没有房子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在那个废弃的破窑洞，他执着于一件事，做他的影戏菩萨，这是我们这里的土话，管皮影叫影戏菩萨，他做得很认真执著，稍微次一点的残品，决不会留下备用，而是大方地分给村里的孩子玩，对演戏的内容，也是格外精益求精，一个人扯着噪子在破窑洞里练习，大人们常常不无讥讽地说他肯定是中了影戏菩萨的毒了。

因为他做的影戏菩萨精致且美，十里八乡的口碑都不错，每逢生日嫁娶新屋落成，他都会带着他的皮影戏出现在大家的视野。搭台子的活他也不含糊，一定要选那种大又宽的木门板，屏幕仿真露天电影那个长宽，所以他要借去的木门板和板凳也就特别多，我们这帮小屁孩很乐意为他效劳。

他演的节目一般不会得复，除非人们自愿点他哪个哪个节目，在台上，他就是一个修炼多年的演员，看戏的老年人，总是附合着他唱一段，我们小孩子则更专注于影戏菩萨的表演，每一次一个影戏菩萨跳空飞走，另一个影戏菩萨紧追不舍，台上传来重重的抖门板的声音时，我们都会哄笑着用脚抖地。

中途，大人们都会纷纷小心议论：你包了多少红包，然后说着的人附耳耳语一番，听的人作幡然醒悟状，点头笑合，我们明白了，又是一起对我们毫无意义的打家关曲目了，在大们看来，整个看场最轰动的时候，就到打家关的必经时刻，打家关是我们这里的土话，实际上就是借助影戏菩萨的“嘴”，点名点姓地对全村的男人及他的家庭恭维一番，说些祝福的话语，被点名的人心里是喜悦的，因为祝福的话语说得委婉动人，红包似雪片飞到他的手里，他每一次打家关都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男主角，连村里最默默无闻的五保户帝爷爷，也被他夸到天上去。

但是一场一场的演出，并没有让他富裕，他还是住在那个废弃的砖窑洞，孤身一人，而且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大人们替他不值，有人说他长得这么帅，应该成个家，有人说他被影戏菩萨勾魂去了，可能同某个影戏菩萨结婚了……

早几年，我突然在县城的街上见到他，他的面前摆着一本相书，有一个中年妇女正拿出一双手放在他面前，他已经衰老的脸上，眼睛还是囧囧有神，嘴巴里不停地在讲着什么，跟他年轻时演出的神情差不多，我偷偷地在他面前坐下，他不认识我，拉过我的手仔细揣摩一番，然后说一通我所不知的行话，讲得头头是道，引经据典，说到动情处，还会抓起旁边的书，指点行目，让我观看，以证明他都是有书可循，并不是瞎编。

我弱弱地问他，厚厚的几叠书，每天都带过来吗？他不以为然地说，这几本书哪够，我家里藏的黄帝易经，手相方面的书都有上百本了，他说完继续解读我的手掌，事业线，爱情线，婚姻线，同时，他还提醒我，说我的胃不怎么好，掌甲这一块有淤青，视力也要担心，无名指对应着的掌线有刚刚出现的岛纹，他还提醒我心脏也要注意，中指下面的生命线上，也有岛纹在暗暗出线……

我突然对他心生敬畏，我以前从不会帮衬这些路边摊，今天也是想跟他叙叙才坐上去了，但是他讲的三观同我很合，他说的一些人生哲理，对我很有教育意义，他指出的我身体的问题，确实存在。

他这一生，上半生给人快乐，下半生给人心理安慰，他执着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份职业，每一个细节都心存敬畏。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很多人为了几个铜板，坑蒙拐骗。为了五斗米，不惜蹲下身子，厚颜无耻。又有几个人对自己的职业心存敬畏呢？

（读者投稿：封小凤）

新媒体编辑：杨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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