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V 疫苗致 328 人死亡、2 千人残疾的谣言，是如何骗过你的？
编者按：
一看到名字里带着「澳洲」字样的公众号，先长个心眼儿，保准没错……
从前天开始，一篇声称宫颈癌疫苗导致大量严重不良反应和死亡的文章开始流传，其标题是这样：《一年内致 328 人死亡，2 千人终身残疾，5 万例不良反应！这种 HPV 疫苗来到了中国，百万女性高价接种……》。
这篇文章已经被微信公众平台标记为谣言
文章的阅读了迅速到了 10 万+，充分抓住了人性弱点，手法相当高明。
文章整体看起来还比较客观，几乎都是引用权威机构的资料，大篇幅谈疫苗不良反应，但又说要理性看待，最后的结论部分并不明确反对接种 HPV 疫苗。
甚至一部分同行都吃不准这篇文章是否靠谱。
我把这篇迷惑性很强的谣文贴到医生群里，马上有医生说被这篇文章吓到了，还竟然有医生声称：「我觉得文章没啥问题，相对客观，只是提醒大家注意，打了疫苗有可能带来一些风险。」
看看，如果连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但不是疫苗接种的内行医生）也会被这篇谣文吓到和为这篇谣文洗地，足以说明这篇谣文确有高明之处。
这篇谣文，是如何成功骗过百姓甚至医生的？
第一：你为什么会点开看这篇谣文？
我们再来看一眼这个标题：《一年内致 328 人死亡，2 千人终身残疾，5 万例不良反应！这种 HPV 疫苗来到了中国，百万女性高价接种……》
准确的数字展示+触目惊心的负面词语（死亡、终生残疾、不良反应）足以直击人性中偏好负面信息的弱点；再加上「百万女性高价接种」，似乎又契合某种阴谋论的预期；最后的省略号，让你不由自主地点开文章想看个究竟。
但是，这个标题就已经在造谣了，只是你无法察觉，关键在于这个「致」字。致，表示导致，即因为接种了疫苗而导致了这些负面结局，这就是一种因果关系判断，然而事实绝非如此。
比如，2013 年底，我国多地累计报导 17 名婴幼儿接种乙肝疫苗后死亡。最终调查组以毫无争议的逻辑和证据，证明这些婴幼儿的死亡大多数与乙肝疫苗不存在因果关系，仅 1 例存疑。
当年的新闻媒体在报导这一事件时，用词多数比较谨慎，多数表述为「乙肝疫苗死亡事件」或者「接种乙肝疫苗后死亡」，没有使用任何带因果关系判断的词语。
即便报导如此谨慎，但这种负面新闻不可避免地引发公众的极度恐慌，中国疾控中心在稍后的调查中发现，全国的乙肝疫苗的接种率一度下跌 30 个百分点，其他疫苗减少 15 个百分点。
第二：偷换概念，严重误导
在完成前面的铺垫后，谣文开始证明其文题中的 HPV 疫苗负面信息。
文中引用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其引用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 VAERS 监测数据。美国的 VAERS 始建于 1990 年，在全球范围内都非常著名，其本意是收集疫苗接种后的各种不良事件，为疫苗安全性研究提供线索。
但是，这篇文章把 VAERS 中收集到的健康损害案例直接等同于疫苗导致的健康损害，这是一个致命的概念偷换。
谣言文章截图，红字为作者标注
VAERS 的收录标准仅仅是：事件在疫苗接种过程中或之后发生，至于到底有没有因果关系，必须进一步调查判断才能定论。事件被 VAERS 收录，并不代表其与疫苗接种存在因果关系。
某人接种疫苗后发生不良事件，并不意味着就是疫苗导致了该事件。所有的疫苗「不良事件」，只有经过充分的调查，被专家们判定为与疫苗接种存在因果关系时，才能称为「不良反应」。
在 VAERS 主页上有一个常见问题解答，其中第 11 个问题就是问：
向 VAERS 报告的所有不良事件都是疫苗导致的么？
官方答复如下：
不是。VAERS 接受报告时，不对事件的因果关系或严重程度进行判断。有些事件或许是疫苗所致，但有的只是巧合，与疫苗无关。
设计 VAERS 不是为了判断某种疫苗是否引起了不良事件，而是监测不同寻常或者预料之外的事件特征，发现可能存在的安全问题并深入研究。
所以，该谣文声称 VAERS 报告一年内 HPV 疫苗导致 238 例死亡、51968 例不良反应，这是彻头彻尾的造谣。这就相当于在 2013 年的乙肝疫苗事件中，直接声称「那十几个婴儿都是被乙肝疫苗打死的」。
VAERS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所有人都可以通过网络向其上报自己认为的疫苗接种不良事件，导致其收集的数据质量无法保证。见下图：
任何人都可以很方便地报告疫苗不良事件，还可以免费下载所有数据。美国疾控中心已经按年度整理好数据库，非常开放和人性化。但是，下载的数据是为了分析利用的，美国疾控中心在数据解释指南中强调：
在评估 VAERS 的数据时，重要的是要注意：对于任何报告的事件，都没有建立起因果关系。
所以，谣文直接把 VAERS 收集到的报告例数当作疫苗不良反应，使用「导致」这个说法让疫苗接种与死亡或不良反应建立起因果关系，完全违背了美国疾控中心的重要提示。
实际上，该谣言稍后也提到美国疾控中心对 VAERS 数据的解释，这大概就是一些医生觉得该文还比较客观的原因。但是，谣文在此之前故意使用「导致」和「不良反应」这些明确因果关系判断的说法，就是为了吸引眼球而不择手段。
谣言文章截图
第三：设定负面议题，让你怀疑正确的选择
下图中，谣文一方面肯定了女性重视健康的时代进步性，另一方面又将重视健康的结果（即愿意接种 HPV 疫苗）设置为一种让人隐隐担忧的现象。
接着，又把女性争取接种 HPV 疫苗的努力定义为一种隐含盲目追风之意的「时尚」，让你不好意思那么浅薄地追逐时尚。
谣言文章截图
第四：诉诸个案，博得同情
在讲述完所谓 HPV 疫苗的不良反应概况后，谣文开始利用悲惨的个案故事+图片的方式，从感情上争取读者的同情，进而怀疑 HPV 疫苗的安全性。
这篇谣文在个案中使用的说法仍然是：「疫苗导致了……」
谣言文章截图
HPV 疫苗，到底能不能打？
能。
世界卫生组织在最新的 2017 版 HPV 疫苗立场文件中，通过对各国报告的各种宫颈癌疫苗不良事件进行分析，非常明确地表达了 3 点意见：
一、世界卫生组织的全球疫苗安全咨询委员会审阅了来自美国、澳大利亚、日本和其他国家以及疫苗供应商的 HPV 疫苗安全性监测数据，这些数据再次确认了疫苗的安全性，目前没有证据表明需要担心疫苗安全性。
二、之前广受关注的严重预防接种不良事件（自身免疫疾病、复杂性区域疼痛综合征和体位性心动过速综合征）都与疫苗没有因果关系。
三、世界卫生组织认为，某些国家基于很不牢靠的证据做出了停止推荐 HPV 疫苗的建议，这很可能损害到公众的健康（没有点名，实际是在批评日本）。
HPV 疫苗立场文件
本文作者陶黎纳，世界卫生组织培训的中国疫苗安全性监测国家级师资，在省级疾控中心从事预防接种管理工作多年，对于疫苗安全性及其监测有深刻的理解。
本文首发于陶黎纳医生个人公众号「疫苗与科学」（微信号：Vac-Sci），授权丁香园修改发布。责任编辑：刘冬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