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妇产科医生，她被迫对 1000 名妇女进行处女检查

作者：西西歪

医院，解剖室。

22 岁的年轻医生，站在一个年龄 18 岁的女性尸体前颤栗不止。

颤栗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他觉得自己的研究更有意义。

医生对这位少女的死因不感兴趣，他想研究更有争议的东西：

阴道瓣，也就是俗称的处女膜。

「并非所有所谓的处女都有阴道瓣膜」，他记录下自己的解剖成果。他不知道这是医学史上对阴道瓣相对正确的最早描述之一。

然而他写下的第二句话却是：

即便如此，完整的「处女膜」仍是值得称赞的贞洁证明。

膜与贞洁，交织着女性的血与泪，就这样互相折磨了千年。

贞洁检查：一项没有任何临床意义的检查

贞洁检查，顾名思义，是对女性贞洁的一次检验。也是一次对处女膜的检验。

贞洁检查是确定一个女孩或妇女是否为处女的检查方法。这种检查方法原始、野蛮：就是用两指插入阴道来测量阴道开口的大小或阴道壁的松弛程度，从而确定是否有过性交。

但得到这个结论的前提假设是——处女膜只能在性交时被拉伸或撕裂。而在医学领域，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阴道瓣，阴道外口周围的皱襞薄膜。普遍认为，处女膜不具有特定的解剖或生理功能。

有文献统计，部分女孩出生时没有阴道瓣或者阴道瓣小，在贞洁检查中表现并不明显。而且每个人的阴道瓣都不尽相同，根据阴道瓣开孔形状，可分为圆形、椭圆形、环形、筛形、伞形、分叶形、星形、中隔分离形、月牙形、半月形、唇形等 30 余种。单纯通过手指的触感根本无法判断。

阴道瓣种类（YouTube 视频截图）

此外，阴道瓣也不是仅仅会在性生活中拉伸撕裂，如骑自行车、骑马、运动或使用卫生棉条都有可能导致。

2017 年，明尼苏达大学的研究人员发表了一篇荟萃 1269 项「处女测试」研究的系统性综述，发现贞洁检查「不是一个有用的临床工具。」2018 年，联合国人权，联合国妇女署和世界卫生组织（WHO）声明没有任何检查可以证明女性发生过性行为。贞洁检查是一个痛苦、屈辱和创伤性的做法，必须予以废除。

消除贞洁检查呼吁

图源：WHO 2018 年《消除贞洁检查:跨部门声明》

然而即便贞洁检查已经被国际公认没有临床意义，但这仍然无法阻挡某些宗教者、强权者以贞洁之名，将手指伸入女性体内。

如果不是处女，我会死

「被发现不是处女后，会发生什么？」CNN 记者曾采访一位阿富汗少女。小女孩面纱下的嘴唇轻启，稚嫩的颤音溢出难以想象的恐惧：

「不能嫁人，被关监禁，家族蒙羞，我可能还会死。」

她不知道，在她隔壁的村庄，一名比她大了两岁的女孩因为没有通过处女检查被认定为道德犯罪。当地法律规定，没有通过处女检查的妇女会被监禁三个月不等。而为了不让家门受辱，这个女孩亲友被长辈以清扫门户为由暗中杀害。

并美其名曰「荣誉杀人」。

WHO 曾调查显示，全世界有近 20 个国以官方形式实施贞洁检查。而贞洁检查的普遍社会理由是，未婚女性的贞洁体现了她的道德品质和社会价值，这个价值将决定一个女性的婚姻资格、性侵犯评估、就业申请甚至生死。

WHO 文件截图

南非的某些宗教社区会对学龄女孩进行贞洁检查，目的是阻止婚前性行为和减少艾滋病毒流行。在印度，这项测试成为对女性强奸受害者进行性侵犯评估的一部分。在印度尼西亚，女性在当警察之前也会经历一次贞洁检查。不是「处女」者会被无条件淘汰。印尼人力资源警察局长认为，这样能维护警察队伍的纯洁性。

此外，WHO 还发现，随着全球化进展和移民增加，贞洁检查甚至出现在以前没有相关习俗与历史的国家，如加拿大、西班牙和瑞典等。

然而不管理由说的如何冠冕堂皇，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

所谓贞洁检查，只是用一种毫无根据的行为来肆意定义女性的一生。

面对贞洁检查，那些医生的抵抗与顺从

2016 年，休斯顿贝勒医学院、康奈尔大学等医学院校在数百名妇产科医生中开展了针对贞洁检查的临床调查。10% 受试医生表示他们至少有一次被患者或者患者家属要求进行贞洁检查，34% 的医生说他们做过贞洁检查。

伦理学家认为，当医生被要求进行贞洁检查时应该拒绝。因为该检查违反了医疗行业的三项核心道德——保护病人隐私，尊重妇女自主权，以及公正对待每一位患者。

但在现实情况下，是否为患者开展贞洁检查，往往由不得医生自己。

在英国，贞洁检查是一片灰色地带。很多妇科诊所都进行着贞洁检查和昂贵的处女膜修复手术。

BBC 新闻截图

BBC 曾经采访过相关医生，有医生表示他们进行这些检查和手术的目的是保护那些特殊宗教的少女们。据匿名医生介绍，2014 年一名留学摩洛哥少女哀求在诊所进行贞洁检查，如果发现破损还希望进行修复手术。

「在摩洛哥她的贞洁检查没通过，她的父亲甚至找杀手杀她，她只能逃回伦敦。」

妇产科医生胡赛尼说，多年的从医生涯中她发现要求做贞洁测试的妇女主要有两个目的:

一是担心处女膜由于其他原因被撕裂或磨损，导致不会在新婚之夜流血。二是患者需要医生签名的文件以证明自己是处女。

因此她依然会按照患者的要求进行检查。只不过她不会直接告诉病人「是不是处女」。而是仅对阴道瓣进行客观医学描述。在她看来，这是尽可能地保护贞洁检查需求妇女的最好选择。

然而，在贞操检查最泛滥的阿富汗，有这样一批医生在用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是生命反对着贞洁检查。妇产科博士 Akbari 对媒体说，曾经她也是一名顺从贞操检查的医生，被迫给 1000 多名妇女贞洁检查。但一个女孩的惨死彻底刺激了她：

2014 年，一名 18 岁女孩被带到 Akbari 诊所，因为她家人在一家餐馆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在一起。「女孩涉及通奸指控，我被警察要求进行贞洁检查。」Akbari 说：「我发现她的处女膜完好无损，并写在我的报告中。」

阿富汗的妇产科医生出席废除贞洁检查听证会（YouTube 视频截图）

然而，女孩家人根本不相信检查结果。「他们带着枪威胁我。」Akbari 说：「我躲在罩袍下逃离医院，整整一个月我只能戴全脸面纱问诊。」

后来她才知道，当晚女孩因伤势过重死亡。

抗争 5 年之久后， Akbari 们的抗争取得了阶段性成果：2018 年，阿富汗总统宣布禁止医院和诊所未经女性同意进行贞洁检测。

废除贞洁检查，不能仅对医生施压

发表于 Reprod Health 的一篇 meta 分析发现，贞洁检查因为是一项侵入性质的手段，除了会对女性生殖器造成不适合疼痛外。还会导致心理创伤和长期的不良影响，包括且不限于焦虑、抑郁、丧失自尊和自杀意念。

此外，研究发现贞洁检查的医学证据与医学教育和培训之间存在明显断代和滞后。某些国家的教科书甚至仍将贞洁检查作为评估性侵犯的标准程序。

ELSEVIER 截图

「贞洁检查是一个社会、文化和政治问题。」WHO 在一项声明中表示：「消除这种做法不能仅依靠临床医生的努力，还需要公共卫生部门、社区人员、法院等各方面的支持。

想将贞洁检查全面禁止并非易事。美国纽约州曾有议员呼吁立法机构颁布应类似的禁令。然而《纽约时报》却对禁令表示担忧：「定罪并不意味着它就会消失。」该报道认为法律禁令可能会使暗中的黑检查黑手术滋生，反而会对妇女儿童造成更痛苦和更具伤害性的结果。

CNN 新闻截图

雄关漫道真如铁，虽然立法上禁止贞洁检查困难重重。但从好的一面看，贞洁检查隐藏在约定俗称的阴暗角落，而更多的公众讨论起码可以将这种野蛮行为暴露于阳光之下，让世人看见这里的落后、愚昧与暴力。

中东地区一保护妇女的国际组织创始人塔赫里曾表示：「贞洁检查的结局只有一种就是全面禁止，但显然我们现在做的还不够。」

「如果能扭转社会观念和偏见，这些检查又哪里有立足之地呢？」

致谢：本文经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妇产科博士 李晓寒 专业审核

【注】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妇产科博士 李晓寒 审核意见：

处女膜本质上是阴道外口周缘覆有的一层较薄的黏膜皱襞，每个人身体发育状况不相同，其形态存在个体差异，甚至有先天处女膜缺如的情况。而且处女膜撕裂并不能判断有无性生活，因为骑马或某些剧烈运动也可能会导致撕裂，所以这种贞洁检查并无意义。2018 年联合国人权高专办、联合国妇女署和世界卫生组织明确表示必须终止这种医学上不必要的检查，且往往具有羞辱和创伤性。此外，2016 年《柳叶刀》[1] 发表的观点也指出基于慈善、自主、和正义的伦理框架下，处女测试是不可接受的，不符合妇产科专业道德，医生应拒绝为处女测试的目的进行体检。

[1] Moaddab A, Mccullough L B, Chervenak F A, et al. Virginity testing in professional obstetric and gynaecological ethics[J]. Lancet. 2016, 388(10039): 98-100.

题图来源：电影《急诊》截图，与本文无关

参考文献

1.Independent Forensic Expert Group Statement on virginity testing. J Forensic Leg Med. 2015;33:121–4. doi: 10.1016/j.jflm.2015.02.012

2.Khambati N. India's two finger test after rape violates women and should be eliminated from medical practice. BMJ. 2014;348:g3336–g36. doi: 10.1136/bmj.g3336.

3.Olson RM, García-Moreno C. Virginity testing: a systematic review. Reprod Health. 2017 May 18;14(1):61. doi: 10.1186/s12978-017-0319-0. PMID: 28521813; PMCID: PMC5437416.

4.https://www.vox.com/2019/12/3/20993734/ti-virginity-test-hymen-new-york-daughter

5.https://undark.org/2019/08/21/against-virginity-testing-afghanistan/

6.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health-virginity-ethics-idUSKCN0UT221

7.https://www.buzzfeed.com/ginarushton/heres-everything-you-need-to-know-about-virginity-tests

8.https://www.bbc.com/news/newsbeat-55078634

9.https://www.bbc.com/news/health-51189319

10.https://en.wikipedia.org/wiki/Virginity_test

11/https://www.bing.com/search?q=Virginity+test&qs=n&form=QBLHCN&sp=-1&pq=virginitytest&sc=7-13&sk=&cvid=DAC75CEC1F86433690B570C57F6DFC4C

12.https://www.issm.info/sexual-health-qa/what-is-virginity-testing-why-is-it-used-and-what-are-its-potential-effec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