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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即将被消灭的疾病,差点消灭了我

李光 果壳 2019-12-20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患上一种在中国即将被消灭的疾病;更没有想到,我会跨越三个大洲,把这个疾病带到宝岛台湾;万万没想到,甚至险些因此影响了两岸关系……


不是埃博拉,是疟疾


故事要从2015年说起。2月下旬,我因为工作原因去喀麦隆东部出差。当地向导把我带到一家每天70元人民币的“高档酒店”时,我有点不敢相信——且不说房间的昏暗和简陋,床上连个蚊帐都没有。非洲的蚊虫传播疾病是很厉害的,所以我果断要求向导带我去镇上“最好的酒店”。


他兴冲冲地把我带到另一家酒店,每天80元。虽然环境并没有显著改善,但至少床上有蚊帐,虽然是一个有好几个破洞的蚊帐。我摸了摸书包里的风油精,算了算要待的天数,顿时捶胸顿足。


尽管每天省抹俭用,风油精还是提前用光了,我不可避免地被喂了些许非洲蚊子


图 | 大琳砸


结束出差回到北京没几天,就赶上公司组织到台湾集体旅行。从抵达台北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发烧,不过到了晚上烧就退下去了。我也没当回事,觉得就是感冒了。第二天又开始烧,吃了退烧药倒是降下来了,可是晚上又烧起来。到第三天的时候,烧到39度,领导坐不住了,知道我刚从非洲回来,生怕我是感染了埃博拉病毒,让台湾导游叫了救护车。


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但是能确定肯定不是埃博拉,因为我去之前就查过喀麦隆不是疫区。但不管我怎么说,别人都不信。直到台湾导游跟专业人士打电话确认后,才反过来安慰我:“兄弟,我确认过了,喀麦隆没有埃博拉,你放心吼。”


我当时真想跟他说:兄弟,这个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


尽管如此,急救人员到了之后,还是如临大敌,命令我穿上笨重的防护服,戴上厚实的口罩,一溜烟似的把我就近送到六七十公里外的南投医院接受治疗。我已经不记得是当晚还是第二天一早,总之很快,就通过血液检测确诊我得的是疟疾,而且是恶性疟


治疟疾的经验越来越“不丰富”,但这是个好事


疟疾是一种由疟原虫引起的虫媒传染病,根据疟原虫的不同类型,可以分为间日疟、三日疟、恶性疟及卵圆疟四种。你并不需要掌握这四种类型的差别,只需要知道疟疾的主要表现是发冷、发热,并带有周期性即可。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是说疟疾应该感觉忽冷忽热吗,为什么我没感觉到冷,只感觉到热?后来才知道,恶性疟的周期不明显,有时不发冷只发热。


医生说我体内的疟原虫含量已经非常高了,好在送来得还算比较及时,没有生命危险。我自己一直没觉得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反复高烧,总是担心自己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变得更加愚钝,因为我第一次觉得发烧可以烧到脑子空荡荡的。还有就是,一想到自己体内有这么多寄生虫,还是觉得挺恶心的。


疟原虫经由按蚊感染人类的简化经过 | Mayo Clinic


虽然我当时的行李箱就有去非洲之前备好的青蒿琥酯片,但医生显然不会同意让我回酒店拿药,于是给我用了奎宁加另外一种药物治疗。


第二天,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就找我来做流行病学调查,主要了解我的行踪、接触过哪些人,最后用浓重的台普对我说:“我们台湾呢,自(治)疗疟疾的经验不四(是)很丰富,每年子(只)有十几例苏(输)入性病例,就四(是)像你这种,但四(是)你放心,你的自(治)疗方案四(是)我们和‘卫生福利部’讨论过的哦。”


其实,中国大陆治疗疟疾的经验也正在变得“越来越不丰富”,但是这绝对是一件好事。2015年当年,大陆只有40例本地感染病例。到2017年,大陆首次实现了全年无本地疟疾感染病例报告。如果能够保持到2020年,中国就可以申请世界卫生组织的“无疟疾”认证。要知道,在20世纪50年代,中国每年还有3000万疟疾病例。消除疟疾对于一个发展中国家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成绩。 


“惊!游客发烧,初步排除埃博拉”


我放心了,但前两天和我睡一个房间的同事还没放心。后来我听说,我被救护车弄走以后,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他都特别孤独,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潜在的埃博拉病毒感染者,避之不及。直到我确诊为疟疾,并且明确知道疟疾不会通过空气或接触传播,他才能重新融入集体,气氛顿时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同事放心了,当地媒体还没放心我上新闻了!当地报纸以《惊!游客发烧,初步排除埃博拉》为题报道了“一名30多岁任职凤凰卫视的李姓男子”从非洲回来又来台湾旅游,期间因高烧而被送往医院救治,最后被排除感染埃博拉的经历。电视台也播出这位男子大摇大摆走进医院的画面,幸亏当时还戴着口罩。


图 | 大琳砸


得亏不是埃博拉,要不然如果因此影响两岸关系,罪过就大了。


不过回想一下,从喀麦隆回国时,我还在伊斯坦布尔转机停留了两天,然后回到北京,又来到台湾,经过十来天的潜伏,小小的疟原虫随我穿越了非洲、亚洲和欧洲——如果伊斯坦布尔算是半个欧洲城市的话——疟疾才开始发作。我算是切实体会到了为什么说“传染病无国界”。如果我得的是一个空气传播或接触传播的传染病,可能已经不知道传染了多少人。


我也成了消除疾病队伍中的一员


除了开头说到三个“没想到”,还有一个“没想到”,就是没想到后来自己会成为消除疟疾队伍中的一员。我现在在盖茨基金会中国办公室工作,基金会的重点工作之一,就是利用中国消除疟疾的经验帮助非洲国家抗击疟疾。


是的,疟疾已经快要在中国被消灭了,但根据世卫组织统计,全球半数人口仍面临疟疾感染风险,每年有超过2亿人患病,约50万人因此死亡,其中90%集中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而且大部分是5岁以下的孩子。因为得不到救治,有的人会反复感染疟疾,备受折磨。


中国控制疟疾的经验可以帮助那些亟需帮助的人们。我们的项目官正在和中国、坦桑尼亚疾控系统的工作人员一道,降低坦桑尼亚当地的疟疾病例。项目初步结果显示,经过本土化改进的中国疟疾防控经验,可以将当地疟疾流行率降低高达80%。


2018年,坦桑尼亚一个小镇卫生研究所内,科学家向记者展示中英坦疟疾防控试点项目中疟疾快速检测工具的使用 | 盖茨基金会


对于一个村子而言,这也就意味着,可能会有十几个孩子因此活下来,也就有十几个母亲不必承受丧子之痛。


但这还远远不够。世界卫生组织制定了“到2030年将全球疟疾病例发病率至少降低90%”的目标,希望可以在2040年彻底消灭这一疾病


一个即将被消灭的疾病,差点消灭了我;现在,我要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努力把它消灭。


盖茨基金会的韦晓宇高级项目官与坦桑尼亚合作伙伴Prosper Chaki高级研究员讨论项目进展,他们才是消除疟疾事业中真正的英雄 | 盖茨基金会(摄影:张璟)

 

友情提示,如果要去恶性疟流行区,特别是到非洲、东南亚等高流行区,需要注意:


(1)采取防蚊措施,如使用蚊帐、蚊香、驱蚊液等;

(2)可服用哌喹预防,每月服用1次,每次0.6g;

(3)在非洲、东南亚等恶性疟高流行区,如出现发冷、发热等类似感冒症状,应考虑恶性疟感染的可能,及时到医疗机构就诊治疗。回国后,应及时到当地疾控中心检查血液中是否仍有恶性疟原虫,防止再燃。


作者:李光

编辑:odette



这是『果壳病人』专栏的第23篇文章。曾与果壳er分享经历的作者有喝酒喝到做胃镜的,有因为打鼾被父母担心要猝死的,有多年纠结后终于做了痔疮手术的,还有因为痛经打120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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