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年疑案：枯井里的女尸，到底是不是我姐姐？
《聊斋志异》里面有个故事，叫《张鸿渐》。故事是这样的：河北卢龙县有个赵县令，为官贪暴，民生受苦，有个秀才因为得罪了赵县令，被赵县令打死。
其他秀才义愤填膺，纷纷联名上书告他。有个叫张鸿渐的秀才，因为文笔出众，秀才们想找他执笔撰文，并邀他一起去上告。张鸿渐的妻子方氏劝他，这是个拼权钱的世界，你是孤贫之人，不要出头了吧。张鸿渐听了妻子的话，只写了诉状，没有署名。
赵县令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用巨款贿赂了上头，秀才们状告不成，反而得了个结党的罪名。赵县令按名单抓人，把署名的秀才都抓了，又追查写状词的人。张鸿渐害怕起来，连夜逃去。
太阳底下无新事。历史轮转，卢龙县成了秦皇岛，七百多公里外的邯郸市肥乡县，出了件相似的事情。
01
郭桂芳已经消失29年了。
1990年6月16日的晚上，在农牧局上班的郭桂芳值夜班。按照往常一样，她安顿好不到3岁的儿子，然后去上班。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第2天， 郭桂芳的父亲郭建民和爱人蔡朋娥就去了肥乡县公安局报案，但郭桂芳一直没被找到。
但3年后，即1993年2月，在距离郭桂芳家和县农业局大约2公里左右的油棉厂后侧的一个枯井里，蔡朋娥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这具尸体上还压着一个磨盘大小的石头。
蔡朋娥觉得石头上的皮带，以及身形和头发都很像自己的女儿郭桂芳，她赶忙回家叫老伴郭建民去公安局报案，但是，等当天下午她和郭建民再次去辨认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公安局收走了。
但后来，这么多年过去，郭家人一直没有接到有关部门的认定定论，也没有通知让他们前去辨认那具尸体是不是郭桂芳。
02
郭桂芳又是什么人呢？
1982年，肥乡党代会期间，时任县委书记意外落选。时任肥乡县常耳寨公社书记的郭建民发现选举中存在不正常现象，于是向新华社如实进行了反应，揭露了代表会的内幕和真相。
经过深入调查，在掌握了大量详实材料后，时任新华社记者赵德润写了一篇题为《肥乡县少数人用文化大革命手法把县委书记搞下台》的内参迅速上报中央，引起党中央的高度重视，中央领导为此作了批示，并成立专案组进驻肥乡。最终，几十名县乡级领导干部因此受到严肃处理。
在党中央的介入下，肥乡事件得到妥善解决，落选的县委书记恢复了职务，郭建民也被新华社记者称为“反腐英雄”，赵德润事后回忆道：“如果不是郭建民仗义执言，如实向我讲述肥乡事件的真相，就揭不开当年肥乡选举的黑幕，郭建民也就不会得罪那么多的领导干部。”
但反腐英雄并没有受到应有的赞誉。两年后，郭建民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停发工资。女儿郭桂芳因支持父亲反映问题并常帮父亲写材料，曾被所在单位辞退。1990年，郭桂芳失踪，至今毫无音讯。
2013年，郭建民向肥乡县农牧局（原农业局）申请认定女儿值班失踪为工伤，答复是登报寻女一年无音讯，法院裁定死亡再认定工伤。一年后法院裁定死亡，农牧局又变了卦：多年来一直认定“郭桂芳在农业局值班时失踪”，并三次出具证明加盖公章，却突然声称“查遍记录未有女职工值夜班先例”。邯郸市劳动社会保障局根据肥乡县报告不予认定工伤。
2016年10月底，郭家向当地公安机关申请公开那具枯井尸骨的鉴定信息，以此想确定尸骨的身份，但超过规定期限未获回应，后郭家以行政不作为为由向肥乡区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结果胜诉，但当地公安机关拒不执行。此外，当地公安机关否认郭的家人报过案，并至今不予立案。公安局还称，依据刑法规定，该案件已过了20年追诉期。
蛛丝马迹是一定会露出来的。郭桂芳的弟弟郭会增说，2018年8月7日，他曾和公安局有过一次对话。公安局局长告诉他，他姐姐是“被一辆黑色轿车拉走了”，她的腿还有点残疾。
听了这话，郭会增知道，一定有蹊跷，公安局一定有过调查。因为，他姐姐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但正常情况下与人无异，只有跑的时候才能看出来。
2019年，事情终于有了进展。郭会增调来挖掘机，在原来的枯井30米处挖出了7块骨头，疑似人骨。
图为郭会增挖出的疑似人骨
只是，郭会增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他带着骨头自发来到北京，试图寻求鉴定，后被告知需要通过当地公安局。但目前，他仍未将这7块骨头提供至肥乡区公安局。
03
在聊斋故事里，张鸿渐有了很好的结局。他在外逃的过程中遇到了狐仙，借助狐仙的力量，他虽然过一段落魄的时光，但也平稳无事，几十年后，他回到家乡，儿子中举，娶妻成婚，一家人终于等到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但书中隐而不举的，是张鸿渐出逃后，他的妻子和儿子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孤儿寡母，怎么应对流氓的骚扰，官府的催逼，经济的拮据，这都是想象力再丰富都写不出的细节。
更别提郭桂芳，只是帮仗义执言的父亲写了材料，就在上班途中神秘失踪，几十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想做个尸骨鉴定，都求路无门。
在漫长又痴苦的等待里，一家人跑遍了邯郸、邢台、秦皇岛、石家庄、北京、郑州等地，2015年8月，郭桂芳的母亲蔡朋娥去世，11月，父亲郭建民去世。
两位老人，到死也不知道，井里的骨头是不是郭桂芳的。而弟弟郭会增，曾被行政拘留7天，就是因为上访。
没有人知道，在这漫长的29年里，他们遭受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又凭着怎样的勇气和毅力走到了今天。
湖南新晃操场埋尸案受害人之子邓蓝冰说道：“虽然我们无法避免来自人性黑暗的存在，但我始终坚信世界上的公道与正义一直都存在，无论时光怎样流逝，真相终究会被昭告天下，这是所有信奉正义的人努力替我争取来的幸运，感谢所有网友们的关心和支持，感恩生活，感恩一切！”
因为有着这样的信念，张鸿渐，邓世平，郭建民等人，就算被摧残，被抹杀，也有着直面惨淡的人生的勇气；也因为有着这样的信念，邓蓝冰，郭桂芳，郭会增这样不屈不挠，在血色中寻找希望。
为众人报薪者，不可使其溺毙于风雪。我们无从知晓其中剉骨的煎熬与漫长的折磨，但我们信着“天道好还，中国有必申之理”，也信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太阳，终究会升起。
素材来源 | 新京报 上游新闻 凤凰网 《聊斋志异》
文 | 鼹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