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与欧洲在此交汇，上百年黄金地段曾衍生黄赌毒，如今人空货稀

巴黎圣母院前有著名的花神咖啡店，

威尼斯圣马可教堂前

有50欧一杯咖啡的佛罗里安咖啡馆

……

而他们的同款，

广州一德路圣心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

只有拉面、木桶饭和酸菜鱼

……

很多慕名前来的游客本想假装在欧洲，

却悻悻而归，

眼前的画面却清晰地告诉你，

这里是一德路批发市场。

石室大教堂前的拉货人。

当“双十一”号角吹响之际，曾名闻全国的广州一德路批发市场却陷入深深的寒冬：近三年来，半数商户撤场，互联网转型未见明显成效，一些商铺长期空置。一德路商圈内的食品、玩具、包装、鞋类批发市场，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有识之士担心，若批发市场被赶出一德路，还有更好的业态来填补这里的老城空心化吗？

一德路-长堤商圈

是以广州一德路为中轴、南到沿江路、北至大德路、东至北京南路、西至人民南路。

历史上的一德路，曾是明代南城墙所在地，南面是长堤外密布的水运码头，北面是果、菜、油等农副产品的集散地。如今一德路周边的卖麻街、油步巷、果菜西街等地名，默默记录着当年商业的繁华。直至1919年，广州拆除这段城墙筑起了一德路，这段宽阔的马路又成为海味、咸鱼、糖业的批发场所。

建国后，一德路成为了国营糖烟酒、粮油、副食品公司的所在地，广州市海味干果行业商会秘书长伍惠汉认为，一德路撑起了食在广州的招牌。半个多世纪以来，从广州到全世界的粤菜酒楼入货，都离不开一德路。

长堤-一德路曾撑起粤菜酒楼

走在一德路的骑楼下，元贝、蚝豉、干鱿等海味混合成粤式高汤的气味，扑鼻而来。

很多人称一德路为海味街，其实并非全部都是批发海味。这里容纳大大小小52个批发市场13000多商户，经过多年发展，自然形成西段以玩具文具、包装材料为主，中段以海味干果、餐料副食为主，东段以礼品精品、节庆用品为主的多个批发市场。其中，海味市场垄断了全球鲍、参、翅、燕70%的销量和定价权。

而与一德路平行、相隔不到200米的长堤大马路，与一德路一起，共同引领大半世纪广州的饮食风尚。

老广州曾先生记得，上世纪80年代末，长堤大马路从人民南路起往东，就有新华大酒店、大同酒家、大三元酒家、东亚大酒店、爱群大厦、胜记酒楼等十多家粤菜酒楼。在酒楼门口展示干鲍鱼翅，是象征一个酒楼档次的最好标签。

上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天河逐渐取代越秀成为城市的消费娱乐中心，长堤大马路的上述酒楼逐一凋零，如今仅剩下大同、胜记、爱群等几家粤菜酒楼以平民化消费来支撑。

老城区空心化

夜间一片乌灯瞎火

对此，不少人将此归咎于老城区的交通设施问题——没有停车位，高端客人都不愿意来。可以说，成也交通，败也交通！近百年来长堤、一德路，借助靠近十三行稳占广州航运中心的优势，影响力遍及全国及东南亚。如今随着水路运输被陆路运输所取代，塞车成为阻碍一德路发展的重要瓶颈。

“不能任由这些批发市场在老城区野蛮生长，他们占道作业，其实是占用了公共资源来牟利，专业市场的存在，只会让老城区空心化进一步加剧。”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人士提出，应加快专业市场升级改造。

确实，在一德路老街坊温志坚看来，白天熙熙攘攘的批发市场，到了夜间一片乌灯瞎火，巷内除了拉货的小车，鲜有居民在此居住。

一德路的批发市场小推车横行。

而老城区的空心化也可以从片区小学生源的逐年萎缩找到力证。有学校反馈，一德路-长堤一带的小学已经越来越难招到地段生。据真光小学的老师向南都记者透露，近年来一年级新生中本地段生仅十多人，而计划招收两个班，其余名额则分配给就近统筹的生源。

为此，自2013年起，政府各部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促进专业市场升级改造，如加大力度整治“非仓改仓”、占道乱停放等问题，同时对外迁的批发市场出台奖励办法等。

面对“马云们”

海味干果老板曾不屑一顾

可再多的有形之手整治，都抵不过市场这只无形之手施展的作用。

做批发市场的一德路走向衰落，则比相邻的做零售的长堤晚了20年。除了交通配套不足是共因外，压倒一德路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交易方式从现金现货转向互联网的发展。

2010年起，阿里巴巴旗下的1688就剑指全国批发市场，与淘宝一起实现市场的“去中介化”。面对“马云们”的来势汹汹，一德路很多海味干果老板显得曾经不屑一顾。很多在一德路安心数钱的老板，一朝醒来发现，原来厂家供应商都透过互联网找到了自己的市场，直接发货给客户，不需要再通过批发市场这个环节了。

以食品批发行业为例，一德路曾是全省最大的副食品、包装食品集散地，各种进口烘焙用品、零食副食、糖烟酒都是从一德路批发向全国。可随着跨境电商政策许可，进口商品直接越过批发商和零售商，进入终端消费者手上。

再加上近年频频被曝光的一德路“假鱼翅”、“冒牌年货”等食品安全事件，一德路的金漆招牌被逐年消耗殆尽。

“现在一德路正在经历一场大洗牌，过去靠串货生存的小批发商已经难以生存，仅剩下一些一级批发和厂家仍在坚守。”越秀区商会组织一名工作人员介绍，一德路以往活跃着五级渠道商，利用中间环节的消息不畅，往往中间环节的批发商靠这头拉到客户，那头马上去拿货还有盈利空间，在互联网大潮下，首先倒下的就是这批商户。

南都记者走访一德路发现，过去寸金尺土的临街商铺出现空置，而内街的仓库空置情况则更为严重，来自河南的拉货工老郑说，以往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现在只能躺在三轮车上晒太阳，他打算过完年就回老家谋生了。

裕丰中介的何小姐表示，以往卖麻街、晏公街、贤乐里这种一线内街的仓库可以租到200元每平方，现在降到50元每平方左右还甚少人问津。一些原有的住改仓出现长期空置的情况。

一德路商圈歇息中的商铺经营者。

历史建筑活化难

长堤曾衍生黄赌毒

这些空置的仓库，有些其实是历史建筑。从上世纪初开始，一德路-长堤地区因临近水运码头，一直是广州商业中心、商业中心和居住密集区。

长堤的八邑潮州会馆、豫章书院见证了中国近代洋务运动的兴起；民国中央银行见证了金融业在长堤的兴盛；仁济西、三府前社区等近代优秀历史建筑群，曾经是近代以来富人的聚居区，至今依然保留华洋结合的建筑艺术。后来由于这些历史建筑严重老化，绝大部分才沦为批发市场的仓库。

如今，这些历史建筑因做仓库积累了不少隐患，已不适宜再居住了。可推倒重建又违反历史建筑保护条例。

与此同时，人民街党工委书记叶文辉表示：“我们一直很担心，批发市场萎缩了，由此带来的老城区空心化问题，或许会更严重，如果不尽快注入新业态，可能会被更糟糕的业态填补这一空白。”像长堤大马路，曾是酒吧夜生活一条街，由此衍生的黄、赌、毒问题，就曾引起过公众关注。

在这种背景下，越秀区建设和水务局对区域内部分老骑楼、老民居公房纳入统一管理，并进行微改造，以果菜西街的老楼为例，消防通道不足的，拓宽通道；外墙剥落的，重新修饰，对供水排水等各项设施进行现代化改造，让百年前建造的老房满足现代人的使用需求。

2012年，越秀区获批在长堤建立全国首条民间金融街，促进民间金融企业集聚发展。据悉，该项目肩负起巩固广州区域金融中心的作用外，还承担着老城区更新改造和重塑老城区产业格局的使命。

民间金融街活化历史建筑。

如人民南路56号，是一座民国骑楼建筑，过去是十三行服装批发市场对面一家小宾馆。合约到期经过改造后，这座公房被重新改造并引入优家众创公寓。

还有长堤大马路248号，曾经是始建于1921年的广州第一家电影院羊城电影院，由于上世纪90年代后长堤商圈走向衰落，它于2010年关闭后成为一家仓库。据民间金融管理有限公司介绍，2012年经过重新改造，这栋百年建筑成为一家金融企业的总部。同时改造的还有长堤大马路其他临街骑楼，共计五万多平方米的物业。

成立商圈治委会

开展更新改造

今年6月，广州越秀区成立一德路地区商圈治理委员会。越秀区人民街道办事处有关负责人表示，与传统的管委会不同，一德路地区治理委员会除了建立政府各部门联席会议机制外，还强调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共治共管。

今年7月，为了改善一德路沿街乱停车影响通行的问题，越秀区撤除一德路附近5路段共142个咪表车位，一德路从双向两车道变成双向四车道，据悉，此举在充分征求沿街各批发行业商会组织等意见后实施，获得沿线商家等支持。

货物川流不息。

“很多老板都学会用面向货运的互联网叫车软件叫货车，货车随叫随到，不用再停在路边候客。”在一德路开专门帮客户淘货的微商店家麦先生表示，现在一德路交通比以前顺畅，做起生意也比以前高效了。

针对一德路食品安全问题，该治理委员会专门建立一个名为“一德路诚信平台”的微信公众号，进入该号即可查询各企业的诚信星级，纳入红名单和黑名单的企业一目了然，并且可以通过食品上的二维码溯源。

人民街党工委书记叶文辉表示，一德路位于广州市十三五规划中“一江两岸三带”中的核心，越秀区作为国家中心城市的中心区，将全力投入打好这场城市更新改造的攻坚战。这一轮改造，是落实“干净、整洁、平安、有序”的城市管理要求，通过交通、消防等环境整治，顺势将旧有低端要素通过市场淘汰逐步清出一德路，再通过政府牵头开展城市更新改造，筑巢引入新业态，同时将淹没在老城区的广府文化建筑，重新擦亮。他希望这片承载广州历史记忆和教育医疗配套完善的片区，能重新焕发新机，成为更宜居宜商的片区。

南都观察

百年积淀一德路岂是一个“小义乌”

你走完过整条一德路时，也许你只看到她的乱。其实，这并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只要认真一点，你会发现，淹没在一德路1.5平方公里这片批发市场里头，不单只有海味干果、玩具文具，还有三家百年老校（第三中学、第十中学、真光小学）、一家省一级小学（旧部前小学）、两家三甲医院（广医一院、中山二院），还有一座百年教堂圣心大教堂，这些都是一百年前就奠定的城市基础，这些本来都不是为批发市场服务的，只是后面随着老城区的衰落，片区的居民逐渐迁出，这里才成为了批发市场。

广州长堤真光中学女子书院放学后，穿着旗袍的女生们结伴走在大街上。南方日报记者 肖雄 摄

且让南都记者好好带你走走看看：位于一德路上的第三中学前身是始建于1860年的圣心书院，目前是国家级示范性高中，旁边的旧部前小学是省一级小学，还有长堤大马路上的中山二院（又名孙逸仙纪念医院），是中国最早的西医院之一，孙中山先生曾在此学医，还有不得不提的是靖海路上的广医一院，前身是始建于1903年的“中法韬美医院”，目前广州市呼吸研究所的所在地，拥有钟南山院士等全国最好的呼吸疾病专家，这些顶级配置的医疗教育设施，都在距离一德路不到100米范围内。

上世纪90年代，浙江义乌靠复制广州一德路的模式，造就了另一个影响全球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但南都记者始终认为，一德路周边拥有众多百年积淀下来的文化、教育、医疗设施，是无法短时间复制的。批发市场四处都可以建，像义乌市场仅用了20年就建成了。而一德路用百年才积淀下如此顶级配套，只用作批发市场用途，实在太可惜。

采写：南都记者 吴广宇

摄影：南都记者 梁炜培（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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