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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留守95后学霸,考研失败后漂在非洲,不谈女友只想赚钱

南方都市报 南方都市报 2020-09-20


作者:广东不落雨(现居东莞)


“现在在干嘛呢?”我在电话这头问道。

“没干嘛呢,在家呆着,因为疫情影响去非洲的航班全都停了,回不了公司。”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追问:“那没打算在国内先找份工作吗?这……自从1月回来都大半年过去了”。

“是呀……没办法,我是铁了心要回非洲去的,暂时先不找工作了,先学一门技术吧。”之后他岔开了话题,没让我继续问下去。

半个留守儿童
初中寄宿亲戚家

他叫,是我在广东梅州某县城的高中同学,因为营养不良个子矮小,额头很高,平时不爱与别人交往。由于我睡他的上铺,同时也是同一个乡镇考进来的,所以班里跟他走得比较近的,除了我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升算是半个留守儿童。由于家贫,他父亲30岁结婚,婚后带着老婆到东莞一家鞋厂打工。听升介绍说,务工的父母听信厂里人的生财之道误入六合彩迷途,生活过得很是拮据。升被父母带到东莞完成了小学学业,小升初成绩在班里排进前10名,但由于没有东莞户口,升的父母不得不又把他送回了农村老家。

升小时候住过的土坯房。

初中第一年,没有爷爷奶奶的升在亲戚家过得并不好。亲戚嫌伙食费给得少了,又碍于面子不能赶走升,便经常针对他,一点小错便要吼他。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是用柴火烧好晚上的洗澡水,有一回升在学校打乒乓球回得晚了,干完农活回到家的亲戚发现还没烧好热水,硬是骂了他足足一小时。

升跟我讲起这事的时候,尽管已经过去3年,他也没能释怀,“我被送回老家,从来没怪过我的父母。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因为私立初中的学费太贵了,而老家免费。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势利,何况还是亲戚一场,那时正是我长身体的时候,她连猪肉都要隔好几天才买一次,为了省油还要把猪肉和咸菜一起炒,难怪蛋白质跟不上。所以当时我心无旁骛只想考进县里的高中,早点脱离这家亲戚。”

通过“做题”找回一点自信

中考的时候,老天又跟升开了一个玩笑,分数差县重点高中五六分。原因出在40分的体育分他只考了11分,后来还被学校的体育老师拿来当反面教材。升不甘心,于是家里又托关系让他进了县里的一所初中复读,并在一年后如愿。因此准确地说,升其实大我一届,如果当年他的体育再考好一点,他就是我的师兄了。

来到县城的重点高中,升才发现比起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的城里同学,他除了会做题,可以说一无是处,德智体美几乎样样不沾边。别人嘲笑他长得矮他不能回嘴,因为打不过人家;他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数学叫奥数,有一种英语叫夏令营;他跑步跑不赢同学打球又老是走步;他也不会书法不会画画五音不全。唯一能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高考只认卷面上的分数,至少在做题这方面,升还是能找回一点自信感。

我是高二分班之后才和升在同一个重点班同一个宿舍,亲眼见证了他努力的过程。他之所以选文科,是因为数学成绩不好,而且文科的政史地似乎考的就是死记硬背。他从高二下学期开始每天5点半起床,六点准时到教室后面的空地里背书,课本在齐腰高的水泥墙上一摊就是两个小时,每天晚自习后也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

我曾经问过升他怎么那么能坚持,他答道:“这有什么,我初中的时候条件艰苦多了,上学要踩半个小时的单车。冬天到学校两只手都已经冻得通红。中午还要踩回家帮忙煮饭,住的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瓦房。”

大学“自由得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以我的观察来看,高中时的升勤奋过头了,有种以战术的勤奋来掩盖战略的懒惰的嫌疑,已经到了死读书的地步。不过,这种勤奋还是得到了考试分数的回报。渐渐地,升考试的排名从前10跃升到了第1,很少再被超越。皇天不负有心人,高考时升拿到了他想要的船票,以班里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广州一所重本。但他万万没想到,最让他引以为傲的成绩,四年后会让他跌得很惨。

大学的时候我们也经常联系,大一那会儿升经常会跟我抱怨大学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太自由了,自由得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又感觉很新奇,似乎什么都有可能。第一年,他加了两个社团,一个是学生会的后勤部——一个似乎就是为了开会而创立的部门,另一个是学校里类似书店的勤工助学组织——除了赚点零花钱和跟其他同学聊天似乎也没学到什么,他投入了大量时间,经常帮其他同学顶班。因为课少,升又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做起了兼职。

大二的时候升又迷上了“远方”,以为到过很多地方,发了很多朋友圈就是所谓的厉害。自打上大学起,升便没再向家里要过生活费。他做了很多份兼职然后用自己赚来的钱去全国各地穷游。这其中让我深感佩服的是,在一个寒假里,升一个人坐了34个小时的硬座从广州去到哈尔滨看雪。

曾经我也提醒过升,别迷失了自己,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他说他想好了要读研。大三快到大四那会儿他认识到自己虚度了太多光阴,但已经太迟了,接连两个专业相关的证书没考过,专业课也差点挂科。升没将重心放在学习上导致的后果之一是,他在课堂上再也不能集中精神,经常打瞌睡,以至于有一门课的老师课后还找到他,提醒他要去找医生看看,因为那位老师教了几十年书,还没有遇到一位每节课都困到昏昏欲睡的学生。

升说,临近毕业,回过头来看身边的同学,留学的已经收到offer,找工作的已经上班,考研的已经复习完一轮,而自己却还像只无头蝇,似乎忘记了没有什么是可以一劳永逸的,高考分数只能代表过去的做题能力,自认为的“优秀“,除了能麻痹自己,毫无意义。

升考研的结果不难想象,他人云亦云地报考了一门所谓的热门专业——金融,最终落荒而逃。拍毕业照的时候,升邀请了我,他跟我讲在面试了好几份工作后已经决定好“二战”考研,但说话的底气,已经听不到他高中背书时的那种坚定。最终,次年的“二战”他仍以失败告终。

“漂”到非洲
要为哥哥攒首付

再后来,听说去非洲工作工资很高,毕业半年的他毅然决然地去了非洲。工资虽然比国内高,但是付出也是等价的,非洲工作满一年才能回国一次,而且几乎天天都要上班,休息日很少。升在给我发的微信里写道,“工资方面我很满意了,在这边公司包吃包住几乎没有开销。我已经攒了三四万了,等过年回去的时候就能给我哥凑出10万元的房子首付。”

我惊异他为什么要帮他哥付首付,他反问我,“我父母都这么大岁数了,家里我不帮他谁帮他呢?他初中毕业就出来社会做廉价劳动力也只够养活自己。我只帮忙首付而已,其他就靠他自己了。”

去了非洲后,他经常给我发那边的照片,吐槽那边的马路、电力和懒散的工人,甚至给我发了一张在国内已经消失已久的手机万能充。有时也感叹一下非洲的人欲望很少,活得很纯粹,虽然大部人的收入很低,但也不见得过得不开心。

升在非洲拍下的泥泞的公路。

在非洲出行,车里往往要备一支枪。

每每谈到钱,他都眼神放光

疫情过后,我们见过一面,他给我讲了好多非洲的轶事,说公司那边人也挺好的。反正都是赚钱,国内国外也无所谓。

“那以后呢?总要回国内的吧?不然女朋友都找不到。”我问。

他自嘲道,“不管那么多了,毕业两年现在身上就两万块,谈什么女朋友呢?反正我也觉得没人会看得上我……还是多赚点钱吧,高中同学里,有公务员有老师有外企员工有个体户,也有已经结婚生子的,总而言之,就数我最没出息了。”

听他这么贬低自己,我也没法太多安慰,因为我知道他的家底。谈话中每每谈到钱,他都眼神放光中又带着点蠢蠢欲动,尤其讲到理财时更是滔滔不绝。他的想法很多,未来还是有很多种可能的,毕竟我们都才25岁。

不过眼下,因为疫情,升没法回去非洲,只能困在国内,说想学门技术——python,还给我展示过几个他自己捣鼓的小成果。联想到最近铺天盖地的编程广告和升的数学水平,我预感他交的学费十有八九要打水漂了。

前几天,升说他要去武汉打新冠疫苗了,听他说非洲那边的国际航班从这个月底开始逐步恢复,可能这一两个月内便会回到公司上班。我一直在劝升在国内发展,因为去非洲虽然暂时工资高,但职业规划、前景和成家问题都是不可回避的。说到未来,升有时自怨自艾,有时又信心满满。对于未来,他仍然有许多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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