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一眼就能判断一头黑猪的优劣。最关键的是看猪后腿和屁股，一头拥有“蜜桃臀”的黑猪，肉质肥而不腻，像高档牛肉一样有着雪花纹理，“这样的猪肉吃起来才有猪味”。他说的“猪味”，是一种小时候的味道，在农村杀年猪后或者妈妈熬猪油时，能闻见的那种香味。
梁玉不是哪家老饕，不是哪个养猪大户，而是阿里巴巴派驻陕西清涧县的乡村振兴特派员。
为了让猪练成“蜜桃臀”，梁玉不仅给猪装上了计步器，每天跑够2万步才算达标，一生跑完5百万步才能被送上餐桌。他还给猪住窑洞、喝山泉水、吃红枣、听道情（陕西的一种非遗戏曲形式）、练跑步，立志养出有文化、有内涵的养生黑毛土猪。
带猪减肥的大厂员工
梁玉“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但乡亲们觉得“阿里来的人能上天入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干起来。
说下地就下地。梁玉每两天就去猪场一次，跟猪都交起了朋友。
懒惰是人类对猪最大的误解。梁玉说，黑猪能用40码的速度跑半小时，2米高的山坝一跃而上，“咱没有给猪一个运动的空间，他真的是特别喜欢运动，而且他跑得特别快，人基本赶不上。”清涧黑毛土猪圈养到4个月，就在山林之中散养，晒晒太阳，奔跑打斗，啃食野草，这样可以使黑猪更好的吸收食物中的营养，也造就了其具有“雪花纹理”的肉质。
但光靠猪的自主能动性还不够，梁玉要带着猪仔们动起来。每天有两个时间段是专属于黑猪的跑操时间，梁玉会跟后面赶猪、遛猪，还把猪赶到玉米地里，让猪去拱玉米。猪粪是旱地水果、土豆、玉米最好的有机肥，这样也可以带动种植业和畜牧业形成联动循环。与猪朝夕相处，哪只胆子小，哪只性子野，梁玉一清二楚，甚至有几只猪只爱跟着他后头。“去猪场调研”也成了梁玉每日行程汇报中最高频的词汇。慢慢地，“黑猪网管”的名号也就传开了。说上天就上天，梁玉找到了阿里的老同事们。没过多久，就来人亲自来指导，还给黑猪装起计步器。为了精确管理黑猪的运动量，他们在猪耳朵装上计步器，只要耳朵一抖，就计一步，梁玉先在一头猪上做了测试，装上半天，计步器就显示走了1.5万步。他们还通过溯源平台，让每一头通往市场的猪都有“身份编码”，只要查阅数字ID，就能获得这头猪的品种、天龄、体重、进食情况、运动频次等信息。“养猪”是一门技术活，梁玉想要打造“智能化养猪场”，让消毒、监控、光照等环节都变得数字化。他还在猪场装上了喇叭，播放本地的非遗戏曲“道情”，还给猪喝山泉水、吃红枣、苜蓿等中草药。享受如此高端的生活条件，这样的猪肉能有多大的不同？目前，梁玉也正在找权威机构认证黑毛土猪肉的营养成分。梁玉本是阿里巴巴的一名运营小二，每天的工作日常是与业务方谈项目、开会、写周报……而如今续命的咖啡变成了顿顿离不了的面条，“跟进、拉齐、打通”这些话没人理解，变成了蹲在田间地头与乡亲们聊家常，了解养猪经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搞运营的他研究起了《母猪的产后护理》，常常能在山间看到他带着几百头猪跑操的戏剧性画面。从2019年起，阿里陆续派出了26位资深员工驻扎中国20余个欠发达县域，梁玉同团队的同事刘亚辉就是其中之一。受到刘亚辉在宜君的扶贫故事感染，梁玉也报了名，过五关斩六将，成为陕西省榆林市清涧县的一名乡村特派员。清涧县坐落在陕晋黄河大峡谷西岸，紧邻革命红城延安，是《平凡的世界》路遥的故乡，也是其中故事发生地的原型，去年这里刚刚脱贫摘帽。脑中循环播放《黄土高坡》的BGM，梁玉第一次来到清涧。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破窑，没有被大风吹起的黄土，没有歌里唱的那样荒凉肃穆。5月的清涧，峁梁沟壑、枣林漫山、涧水不息，山上点缀着绿色，林木繁茂。没有受到工业产业污染的空气和水源，高原充足的光照，恰好适合黑毛土猪生长。因此，当地不仅被称为红枣之乡，全县还共计养殖10万头黑毛土猪。我们常吃的“白猪”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才从英国引进的，此前本地猪大都是黑色的，黑毛土猪与普通白猪不同，白猪吃饲料生长周期短，4个半月到5个月就可以进入市场，但黑猪生长缓慢、吃的是玉米等杂粮，往往要养到10—12个月，也因此风味物质沉淀多、肌肉纤维细腻。黑猪的饲养成本高、回报周期长，所以今年以来猪价一路走低，当地的养殖户受到了重创，黑猪甚至卖出了白猪的价格。韩永文是清涧县山元陕北特产专业合作社的负责人，他介绍，2021年1—9月猪价持续下跌，猪饲料的价格却在上涨，10月每吨玉米价格上涨了4元，自家的猪每天能吃掉2000—3000元玉米饲料。望着跌跌不休的猪价，不少养殖户只能忍痛割肉及时止损，还有的养猪户舍不得买，总期待着下个月的猪价上涨，等呀等等到猪毛重超过300斤，就再卖不出去了。所以，当地养猪三四十年的养殖户感叹地说：“我再也不养猪了。”梁玉想，是否能用阿里的数字技术帮助到当地黑猪产业，增加它的附加价值，扩展销路。可在乡亲们看来，没有实实在在的收益都是瞎折腾，梁玉的养猪方法看起来新鲜可谁也没试过。拒绝梁玉的养殖户不在少数。在清涧和阿里，梁玉面对着两种完全不同的工作状态。以前，他追求效率和结果，一个项目有明确清晰的目标，他需要的是迅速落地，但在清涧，梁玉做的每个决定必须谨慎又谨慎。“我们特派员代表的是县里，做的每个决定与22万枣乡人民息息相关。”梁玉说，以前更多是甲方心态，现在更多扮演的是乙方、丙方、丁方，“我们要踏实解决问题，而不是让老乡们觉得我们是来折腾他们的。”韩永文西北工业大学毕业后，辞掉了城里的份高薪工作返乡创业。先后做过红枣、杂粮等农特产加工销售，今年投入百万建立猪场。韩永文妈妈说：“都是年轻人，人家逍遥自在，他却忙得老婆孩子都管不了。”好不容易走出了大山，他又回来搞农业，身边的人都表示不理解。两个都不被理解的人，相互碰撞出了火花。梁玉的想法却得到了韩永文的支持，希望在他的养殖基地先做试验，成功以后再在全县推广。目前，韩永文与散户达成合作，保底收购黑毛土猪，也就是养殖户把猪圈养到150斤，韩永文就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再集中散养，打造品牌形成稳定的供应链。明年下半年，韩永文预期规模将突破3000头，他也希望以他的坚持能唤起更多年轻人回乡。这个月，清涧黑毛土猪就要进盒马和芭芭农场了。梁玉带着养殖户多次去盒马考察，比较多各个品牌的猪肉品质和价格，大家都很有信心。生鲜产品最大难点冷链问题也正在解决。欠发达地区，物流冷链系统本就没那么完善。梁玉和韩永文做了各种测试，目前能保证72小时能到达全国。除了黑猪产业，当地也发展起了紫晶枣产业。95公益周，一场直播卖了2600单，而前几天的一场活动，半天就卖了8000多单，远远超过目标的9000单，后来因为缺少包装材料才断货下架。“阿里巴巴一来就把县里卖断货。”数据提振对士气的效果是最直接的，阿里小二会手把手进行指导备货、营销、物流等各个环节，对当地的电商产业也做了一场沉浸式的培训。虽然相比其他发达地区，清涧县的电商还刚起步，但跟自己比，梁玉还是轻舒一口气。稳定增收的核心是产业支撑，但他刚来的时候，清涧几乎没有产业，红枣产业受到新疆枣的竞争压力也摇摇欲坠，“非常沮丧，但也不能因为没产业，什么都不做就走了。”这半年发生了从无到有的变化。来清涧这半年，梁玉一个月回去杭州一次，周五晚上走，周天晚回去。“家里人表面支持，内心不同意。”在家人眼里，特派员这份活又苦又累，但他们依然支持梁玉的决定。因为帮助别人让他感觉开心和豁达，十多年来他一直在资助汶川地震后的受灾儿童。现在的梁玉爱上了吃面、陕西话虽然不会说，但交流基本没有问题，他也完成了自己给自己定的KPI（业务目标），两个从无到有的产业正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尽管困难还很多，但在不可能的地上找到缝隙，本就是阿里最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