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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愿进工厂的年轻人,去哪儿了?

“建议鼓励年轻人少送外卖、多进工厂。”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小康集团董事长张兴海的一则建议冲上微博热搜,制造业“招工难”“留人难”再次引发关注。国家统计局方面曾对外表示,“一线的普工难招,高技能人才难招,技术工人难招”。一方面,年轻人不愿入行传统制造业,另一方面,转型升级的制造业又面临“技工荒”。

对此,多位代表委员、专家提到了“职业教育”的重要性。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研究员盘和林向笔者表示,“通过培养专业技艺型工人不断提高产品竞争力和潜在进入门槛,从而创造高价值高回报,实现员工和企业的双赢,实现科学现代的生产和管理,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现象:制衣厂月薪过万 “90”后却不愿干

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小康集团董事长张兴海在《关于鼓励和政策支持年轻人争当产业工人的建议》中提到,“近五年平均每年150万人离开制造业”,“产业工人空心化现象愈加突出”。而与制造业劳动力流失形成对比的是新业态从业人数迅猛增长,对此,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建议鼓励年轻人少送外卖、多进工厂”。


这则建议迅即冲上微博热搜,引发广泛关注讨论。实际上,制造业“招工难”“留人难”并非新鲜话题,几乎每年春节招工前后,都有相关新闻见诸报端。早在2007年,珠三角外来务工人员大省广东就曾出现“劳工荒”,据当时媒体报道,“预计今年制造业招工难状况更加严重”,“企业实际用工100人,一年却要招工两三百人次”,“不论是普通工人还是技术工人,居高不下的流失率成为企业的 ‘命门’”。
 


南都此前报道,2018年元宵节过后,广州市海珠区中大布匹市场附近城中村街巷被围得水泄不通,清一色的“车位工、电剪、裁工”的招工牌高举过人头,两旁站满了鹭江村、康乐村制衣厂招工人员,面对稀落的揾工者,他们四处张望顾盼,不时主动上前攀谈。

当时,一位制衣厂的老板娘告诉南都记者,熟练的四线工月工资并不低,“厂里雇用的一个靓仔,一天可以做700多件衣服,一个月可拿到2万元”。也有老板表示,“平车工之前1元/件,现在涨到1.5元/件”,“几乎没有年轻人来做”。

制衣厂内鲜见年轻人面孔。小曾因在自家工厂帮工,成为少有的“90后”工人。他告诉南都记者,“还是蛮累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干”。大学毕业后,小曾目睹年轻人就业选择逐渐增多,不少人倾向快递、外卖等新型服务业,他预计“以后工人也可能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工厂“招工难”“留人难”依旧不减,“大排长龙招工”已成为惯常景象。

 
今年2月22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最新发布的《2021年第四季度全国招聘大于求职“最缺工”的100个职业排行》中,有43个属于“生产制造及有关人员”,包括车工、包装工、焊工、电工、汽车生产线操作工、缝纫工、电子专用设备装调工、工业机器人系统操作员、米面主食制作工等。与以往相比,本期“职业排行”也反映出“制造业缺工状况持续, ‘智能制造’领域缺工程度加大”。

调研:工厂“机器换人”后难招技能工人

制造业“招工难”的另一面是,企业因成本实施“机器换人”,转型升级后又面临“技工荒”。

近年来,制造业就业人数虽有所下滑,但制造业增加值却仍然可观。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战略和区域经济研究部副部长卓贤曾撰文指出,“在2013年达到1.48亿就业规模峰值后,制造业就业开始下滑,此后四年制造业就业下降854.2万”。

今年2月28日,在国新办举行的促进工业和信息化平稳运行和提质升级发布会上,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肖亚庆表示,过去一年“制造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达到了27.4%,总量达到了31.4万亿元,连续12年位居世界首位”。

“一升一降背后浓缩了我国制造业从大规模人工生产向机械臂、真空吸力、机器视觉系统等自动化场景的转变”。卓贤表示,我国已连续五年成为工业机器人销量最大且增长最快的市场,“测算结果表明,2013至2017年,我国新增工业机器人替换了293万名工人,解释了34%的制造业就业下降。”


“幸运的是,服务业发挥了就业 ‘稳定器’功能,同期年均新增1309万人,吸纳了大量制造业流出的劳动力。”卓贤指出,批发零售和住宿餐饮业创造就业的能力超过高峰期的制造业。

2020年,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发布《人口与劳动绿皮书:中国人口与劳动问题报告No.20》指出,以机器人、人工智能(AI)为主的新技术革命正深刻影响、改变我国劳动力市场的就业结构。“新技术应用对中国制造业普通劳动力岗位替代率为19.6%,但同时增加了认知和技能水平较高及 ‘人机协作’操作和管理服务的工作岗位需求”。

据央视财经新闻2019年报道,我国制造业基地珠三角、长三角企业升级生产线后发现,“让工人们随之升级却没那么容易”。以浙江某智能家居公司为例,该企业负责人表示,在投建智能车间后,产能随之迅速提高,“前一条流水线必须要20至30个人工,现在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了”。但新问题是,“懂智能设备的工人还是不多,非常紧缺”。


2021年4月,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刘爱华表示,当前就业存在“结构性矛盾”。最近一次包括9万多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调查显示,“约44%的企业反映招工难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这个比例也是近几年来的新高”,“一线的普工难招,高技能人才难招,技术工人难招”。

包括骑手、网约车司机在内的不少岗位,成为了这些被淘汰的流水线工人的兜底承接。南风窗曾报道,宋健曾是东北工厂的一名工人。老家工厂倒闭后,他注意到外卖骑手这个职业相对自由,工资较高,因此选择了在老家辽宁营口市当地做一名骑手。常年与冰冷机器打交道的他,在两年骑手生涯里感触良多:“这个社会不单单是利益互换,更多是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和交往。” 

在做骑手的过程中,宋健相识了接下来将合伙创业的好友。一行三人,利用做骑手攒下的钱,开了一家小饭店。如今,他又只身去到合肥,开始经营一家线上文玩店,研究古玩,触摸历史。
 


专家:发展高端制造业提升职业教育

究竟是去“送外卖”还是“进工厂”,也许并非对立的“单选题。不少制造业工人兼职做骑手。2020上半年,美团平台上近四成骑手有其他工作,其中28%为工厂工人。2020蓝骑⼠调研报告显示,56%的骑手有第二职业,其中21%为技术工人。

而现在,随着不少新就业形态的出现,这些原本多在餐饮、建筑业以及工厂之间互相流动的群体,又多了一个新选择:在工厂淡季就出来送外卖,工厂旺季再回到工厂,成为“候鸟骑手 ” 。
 


卓贤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骑手和制造业工人之间存在双向流动”。近年来在疫情、订单淡旺季等影响下,制造业对工人产生阶段性的劳动力缺口,“骑手在内的很多行业,就发挥了就业蓄水池的功能。”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向笔者表示,“年轻人愿意去当新型蓝领,而不愿意去当传统蓝领,这其实是自主选择的结果”。

“需要追问的是,为什么传统蓝领吸引不了年轻人?”熊丙奇分析,“相对于传统蓝领在流水线上做枯燥的操作工,跑外卖、快递这类新型蓝领,工作虽然也很辛苦,待遇也不见得比传统蓝领高,但是却更自由、灵活,社会交际空间更大,这符合年轻人的心理特点”。
 


然而,实施“中国制造2025”,实现制造业由大变强,稳定扎实的产业工人队伍不可或缺。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研究员盘和林向笔者表示,人才的竞争也“倒逼传统低端制造企业审时度势进行转型升级,高质量地承担促进就业的社会责任”。

他认为,“通过培养专业技艺型工人不断提高产品竞争力和潜在进入门槛,从而创造高价值高回报,实现员工和企业的双赢,实现科学现代的生产和管理,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熊丙奇也指出,“发展高端制造业,改善制造业的形象,提高技能人才的薪酬待遇与职业成就感,这也是提高我国职业教育质量、发展高质量职业教育的关键所在。”

笔者注意到,今年两会期间,面对制造业“招工难”问题,不少代表委员都提到了“职业教育”。张兴海也在建议中谈到,“国家相关部门着力培养创新型、应用型技能型紧缺型人才,逐步构建起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相适应、梯度发展的制造业人才培育体系”。

代表委员的呼声有所响应。据新华社消息,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共补充修改92处,在推动制造业、数字经济发展方面,补充了“大力推进智能制造”“培育数据要素市场”“提高应用能力”等。此外,报告还增加了“发展现代职业教育”“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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