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一面墙，造成1.6亿元损失？业主发声
近期，有网友发文称，哈尔滨市松北区利民学苑有租户擅自拆除承重墙，导致该楼栋每层基本都有墙裂情况，业主也因此无法回家居住。事件持续引发关注。南都记者从视频中看到，一户正在装修的房子里，多面墙体被拆除，其中一面墙体仅有钢筋缠绕。
承重墙被砸现场。
业主称尚不知修复方案
有人返回居住
5月7日，涉事单元楼一业主苗先生告诉南都记者，他购买的是涉事楼宇4层的一个单位，过去一直是自己父母在居住，而承重墙被砸的是3层的一个单位。苗先生回忆，施工单位于4月24日进场施工，27日晚拆掉了承重墙。4月28日上午，苗先生的母亲发现“主卧墙面已经开裂，门窗明显下沉”。28日下午，苗先生便收到物业发布的紧急通知称，“由于B栋2单元3层业主装修触碰承重墙体，导致2单元4楼、6楼楼体墙体开裂，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现进行紧急疏散撤离。”
苗先生说，自4月29日起，他的父母就被安置在宾馆。“原本在五一旅游高峰期，社区提出每户每天给200元自行找地方，但这个费用连吃带住也不够，所以没人要，所以后续还是政府给我们找到住的地方。”
苗先生向南都记者介绍，该小区内很多住户是老人和小孩，目前，已有不少居民决定冒险返回楼中居住，而其父母由于每天下班回到酒店较晚，酒店提供的饭菜已经凉了，所以先回家中做饭、吃饭，再回宾馆睡觉。“长期住在宾馆不是办法，有些老人也（行动）不方便。”苗先生说。
回到原本房子中是否担心潜在风险？苗先生称，目前并没有有关部门或物业的工作人员告知他们不能住在原本房子里，只是为需要的住户提供宾馆和食物。对于有网传该楼“经过恢复加固，强度或高于之前”的说法，苗先生表示，至今没人告知他是何机构勘测，也没有出具检测报告。
此前，南都记者从黑龙江哈尔滨松北区城市管理和行政综合执法局获悉，擅自拆改房屋承重墙的当事人已被立案调查。该局通报称，4月28日，松北区城市管理和行政综合执法局接到关于利民学苑小区一房屋存在擅自拆改房屋承重墙的举报。松北区城市管理和行政综合执法局立即到达现场，责令当事人停止违法行为，对当事人进行立案调查。同时，会同相关部门对拆改的墙体进行安全支护，组织专业机构进行安全鉴定，制定拆改墙体恢复方案，并切实做好群众服务保障工作。下一步将依法依规从重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
当地居民对媒体透露，“目前的消息是希望定价赔偿，所涉的240多户业主，总计损失大约一亿六千八百多万。”
支撑建筑的“脊梁”为何会被砸成“筛子”？难以负担的巨额损失之“重”，又该由谁“承”？
“野蛮工程”能否补救？
“从网上拆除后剩余钢筋的图片可以推测，这次拆除是个野蛮施工过程。”注册结构工程师“山顶大树”对记者介绍，一般改造结构时，拆除结构构件要采取静力切除，也就是采取水钻或者水锯等切割钢筋混凝土，目的是减少拆除产生的震动，因为这种震动会引起相邻混凝土构件开裂，造成内部损伤；本次事件中则是直接将混凝土震碎，留下了钢筋，危险性可见一斑。
这面已经被凿成“筛子”的承重墙，还能否补救？
从事多年建筑装修行业的于先生对记者表示，“从现实看，我们倾向于这面承重墙已经补不回去了。砸完后重力就已经按刚度分配到其他承重结构上了，不可逆的应变已经发生，补回来它也不是承重墙了。”
于先生解释道，比如我们想象一个积木塔，破坏掉下面承重的一个积木块，它发生变形但没有倒塌，即使我们再试图把这块积木放回原位，它也很难像之前一样稳固了。
“山顶大树”同时提出，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对结构做好排危措施，至少应做好局部支撑，减少上部楼层进一步开裂的可能。
巨额损失，谁该担责？
记者梳理发现，近年来因拆除承重墙引发的纠纷乃至刑事案件屡见不鲜。
2021年，杭州一楼房业主野蛮装修，私自敲掉所在楼层的承重墙，导致房屋墙体开裂，房体倾斜，整栋楼房变成了危房。据当地警方后续透露，因涉嫌过失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该户业主、包工头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本次事件中，因为涉及到房屋出租问题，相关主体也更为复杂。北京金诉律师事务所主任王玉臣律师对记者表示，业主、租户、装修公司、物业需要分别承担相应的损害赔偿责任。如果情节和后果都比较严重，承担主要责任的主体还可能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及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是否需要承担刑事责任需要相关司法机关的认定。
“租户和施工方很可能要承担主要的责任，毕竟他们是直接的侵权实施主体。同时，租户聘请的施工方是否具有相关资质在责任分担上至关重要：如果聘请的是正规的、具有相应资质的装修公司，那么相关的法律后果主要由装修公司承担；如果聘请的施工公司不具有资质，那么租户和装修公司都要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如果租户聘请的不是装修公司而是个人，那么主要的法律责任由租户承担。”王玉臣解释道。
同时他指出，业主作为房屋产权人对房屋有管理义务，也要承担一定责任；物业对小区的装修也有监督管理义务，比如应当及时制止如此粗暴的施工改造，以及监督完成相应的装修报备和手续。
侵权事件中，相关的鉴定费用、楼体加固维修费用，包括整个楼其他业主的直接损失等都属于损害赔偿范畴。本次事件里，居民提到的1.68亿元的巨额损失也尤其吸引眼球。如果当事方确实赔不起，应如何解决呢？
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全球合伙人郭韧律师表示，司法实践中确实存在责任人无法全部履行赔偿责任的情况。一般会在诉讼前就采取一定措施，查封、冻结责任主体名下的财产；案件进入执行阶段后，也会要求法院强制执行其名下的财产；如果被执行人名下有房产、股权等，则进入拍卖程序。
“如果穷尽所有方式依然无法完全履行全部义务的，比如这次高达1.68亿的金额，普通人确实很难履行完毕。可能未来相关政府会出于保护居民考虑出台相关措施。”郭韧表示。
王玉臣认为，如果当事方确实赔不起，可能会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也可能因为情节严重，后果严重，受到刑事处罚。
如何维护“公共的承重墙”？
“明明砸的是自己家的墙，为什么还要赔偿全楼的人？”有网友提出类似的疑问。那么需要明确的一个法律问题是，承重墙属于共有部分。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建筑物区分所有权纠纷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条提到，建筑物的基础、承重结构、外墙、屋顶等基本结构部分，通道、楼梯、大堂等公共通行部分，消防、公共照明等附属设施、设备，避难层、设备层或者设备间等结构部分也应当被认定为共有部分。
我们普通住户在日常生活中，首先要做的是先保证自己在装修房屋时严格遵守法律法规，不能随意做敲承重墙等违法行为。王玉臣提醒，装修的时候除了承重墙，还有几个地方是绝对不能拆的，包括承重柱、承重梁、门头梁、墙体的钢筋、阳台边的矮墙等。
“如果发现邻居违法施工，要及时提醒，并向物业公司投诉；如果依旧没有停止，可以直接向当地城管部门进行投诉举报，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拨打110报警。”王玉臣表示，如果邻居的违法施工给自己的房屋造成了损害，还可以视情况提起相关的民事诉讼。
南都评论：
没有人能承担得起乱砸承重墙的后果
哈尔滨某31层住宅楼承重墙被砸事件持续发酵。最初，多家媒体报道的结果是，该楼栋4楼至21楼出现不同程度的墙壁开裂情况，导致全楼200多户居民被紧急疏散无法回家，预计受影响的业主总计损失可能高达1.68亿元。
5月5日，距离事发已经过去8天时间。有记者去到事发小区，现场的情况是，仍有部分居民住在涉事楼栋内，不时会有居民进出。居民表示，虽然政府安排了临时安置酒店，社区负责一日三餐，但仍有一些居民因为行动不便、家有老人等种种原因选择继续住在涉事居民楼里，等待最终的处理结果。
就此事各方的法律责任，目前已有一些讨论。在民事责任上，有律师认为肇事租户、施工方都有赔偿义务，至于物业公司是否需要承担责任，还要根据物业公司有无尽到装修前告知、装修中巡视等义务来判断。在刑事责任上，肇事者涉嫌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至于是故意还是过失，则观点不一。根据2021年浙江的个案处理，当时也是小区业主打掉承重墙，后该户业主、包工头因涉嫌过失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在行政责任层面，肇事方还有可能招致行政处罚。
可是，别看法律责任讨论得热闹，但还不够。就拿2021年浙江的案子来说，当时“杭州萧山瓜沥一小区业主打掉承重墙”的消息也冲上了热搜，但后续情况处理得如何、相关当事人受到了怎样的处罚，却没有更加详细、同等规格的传播。这表明事件还是停留在看热闹的阶段，很难为后续同类事件提供安置的参考和事前警示。反过来说，只有相关责任人受到的惩罚足够严厉且为公众熟知，才可能让有敲承重墙想法的人掂量掂量。
须知，敲掉承重墙的后果是严重的，对于哈尔滨该小区受影响的业主而言，他们在乎的可能不是肇事方会被判几年，而是自家的房子该怎么办。1.68亿元的标的即便得到法院认定，做出支持判决，但能执行得了吗？不能执行的判决对业主而言就是一张白纸，解不了生活的苦楚。
住房既是普通人的生活保障，也是极其重要的资产，就像很多网友说的，这房现在住也住不了，卖也卖不掉，修也很困难，这对很多普通人无疑是一记重创。
更重要的是，网上流传的多张图片显示，涉事楼栋多位住户的家里已经出现裂痕，但还是有人住在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房子里，这也是一重风险。宁愿住危房的理由也不难猜测，有网友贴出一张当地社区安置事发楼栋住户的通知：根据临时指挥部意见，按照每日200元/户的标准给予居民住户业主货币补偿，直到房屋可以居住为止。
一天200元对一家子来说，可以说是完全不够的，但对当地政府而言，200多户受到影响，一户每天发200元，这个支出也不低。所以，承重墙被砸事件演变至此，还很难找到一个两全的方案。即便如此，不管砸墙相关当事人最终受到怎样的处罚，现今还是应以保障居民的生命安全为当务之急，能借住的尽量借住，能协调的尽量协调。
私砸承重墙不是个例，从媒体报道的散见案例看，全国多地在不同时间都有类似事件，只不过房屋受影响程度不同。哈尔滨这一极端个案，对社会治理精细化提出了挑战。
南方都市报（nddaily）、N视频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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