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性骚扰者:回忆就像鞭子抽打着你,永远忘不了

2017-01-20 殷盛琳 南都周刊 南都周刊


G20国家中近1/3的女性在网络上遇到过肢体或网络骚扰,其中61%的人从未或鲜少举报。

文◈殷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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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骚扰与鸵鸟心态

“六年过去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很强大、很成熟了,但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我竟然还是会很紧张。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还要去害怕呢?”

1月14日,广州一场主题为“性骚扰”的茶话会上,小懒盘腿而坐,谈起自己的经历和思考。

2010年夏天,她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大学期间丰富的媒体实习经历,顺利入职某媒体。在一次外出采访中,她与一位视频同事w及一位号称经历过很多重大新闻事件的“名记”合作同行。

采访结束已经很晚,不可能当晚赶回报社,“名记”就开车送她和w到酒店办理住宿,登记了两间房,一间以w的身份,另一间用小懒的。

登记完,“名记”以回家再弄时间来不及,要求到小懒房间整理图片。小懒并没有联想到“弦外之音”,答应了一直尊敬的“老师”的要求。

来到小懒房间后,“名记”关上了门。一开始,小懒坐在梳妆台上写她的稿件,“名记”在沙发上整理他的图片。十几分钟后,“名记”借口手提电脑抱着不好操作,将电脑放在梳妆台上和小懒一起工作,挤在一张仅有50公分长的凳子上,小懒觉得不舒服,往旁边挪了挪。突然她感觉到大腿上热热的,那是“名记”的手!小懒慌忙起身,双手却被其强大的力气控制住,无法摆脱。情急之下,小懒抬起膝盖撞击他的下体,才侥幸逃脱。小懒逃到同事w的房间后,并未说明任何事情,反而在事后恳求w将此事忘记,不要再提。

“现在想来,这就是传统思维下不想把事情闹大的鸵鸟心态,也是权力不对等的社交关系中的违心屈服。

在这场茶话会上,小懒看上去瘦弱而内敛,像个女学生。即使她已经告别那段单纯质朴的时光好久了。去年“暨大女实习生遭诱奸”事件爆出之后,小懒勇敢地将这件不愿回首的往事写下来,公布在个人微信公众号上,希望能鼓励更多受到骚扰的女生勇敢站出来,对本就错误的权色规则说“不”。

茶话会上,另一位曾遭遇性侵的雨君现在已身处职场,但学生时期发生的一件事却始终横亘在她心里,成了一堵墙。

当时她还在上大学,有次被球砸到额头就去学校的附属医院做检查,碰巧赶上发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那个医生(男)全身摸我,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一直摸到腰。摸得很慢,当时感觉时间特别漫长。”男医生“检查”完之后没有任何结论,只是让雨君去做其他检查。

“特别尴尬,我只是被碰到头而已。质问他后,他笑得很诡异地说,'帮你检查啊!'

雨君说自己当时心里特别不舒服,但又拿他毫无办法。


2

沉默与恐惧由何而来

小懒在事后递上辞呈,离开了那家媒体,她说曾和好友商议过要不要曝光那位“老师”。朋友摇头,为她分析:

“第一事情没成,你没有证据,他可能还会反咬你一口说是你要机会要钱自己送上门的;第二比起你,对方有钱有地位,可以随时'捏死你';第三你是女孩子,事情曝光了自己的名誉会受损,家人面子也过不去;第四跟谁曝光,警察那么忙不会搭理你,报给领导人家可能不相信你,就算相信了也会考虑到单位荣誉低调处理甚至不处理。”

种种分析和权衡之下,小懒当时选择了沉默,想让这件事情伴随时间一起隐没。相似的,雨君的家人也是几番思量:

“如果要控告那位医生,就意味着你要反复叙述事情的经过,对你是再次伤害;在学校里你会成为讨论的焦点,所花费的时间和成本太大了。” 

就这样,沉默和独自承受,是她们在经历“性骚扰”后的共同选择。而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也成为一种无声的认同,促进了此类事件的恶性循环——保护机制的缺失与捍卫权利的成本之高让施加暴力者肆无忌惮,受害者却往往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回忆就像一条鞭子,时不时地抽打你一下,永远都忘不了。”

2015年,汤森路透基金会和洛克斐勒基金会共同调查发现,20国集团(G20)国家中1/3的女性在网络上遇到过肢体或网络骚扰,其中61%的人从未或鲜少举报。大部分人在最初遇到性骚扰时会选择息事宁人,但这种妥协往往使加害者进行下一步骚扰,造成骚扰升级。

“其实后来想一想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明确拒绝,勇敢一点,这种事情是循序渐进的。”小懒回首过去,觉得如果在一开始就说“不”,可能不会有接下来的危险。

3

包裹在糖衣下的人性之恶

与前两位主人公相比,港港所遭受的事情更加暧昧不清。“在驾校学车的时候,有次练习倒车入库,教练说,你倒车不要倒到底啊,不然就穿了,像干女人一样……”当时旁边还有男学员,她觉得尴尬得要死,却又不敢发怒。

“有时侯异性朋友之间开玩笑也会这样,让人很不舒服。”港港就读于佛山大学体育学院,剪一头利落的短发,常被男生误认为是“假小子”,经常当着她的面说一些黄色笑话。

“有些人会说,我跟你熟才会跟你开玩笑的。”但有些时候,语言带来的伤害更加持久且难以消除。带有侮辱或轻蔑的性玩笑,就是典型的性骚扰。

关于性骚扰的界定,美国联邦法院规定,凡是让对方觉得不愉快的与性有关的玩笑或者行为,甚至只是做出一个性交手势或拿一个性玩具在对方面前展示,都可以称之为性骚扰

律师冯明皓曾在公开采访中表示,中国在反性骚扰方面的法律支持基础仍然很薄弱,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专门的反性骚扰法或两性平等法,也没有像美国一样高额的惩罚性赔偿。惩罚的结果往往是对方离职和一笔低额补偿——和受访者的损失相比,这样的赔偿微不足道。

“对于有阅历有勇气的女孩子来说,她可能有100种逃脱的方法,但如果是懦弱一点的,她就没想到那100种方法中的任何一种呢?事后又该怎么寻求帮助?”小懒在茶话会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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