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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日头条上走红之前,这些后海歌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2016-08-26 张啸柏 人物


高宇所在的北京后海,是中国乃至亚洲最有名草根歌手寻梦的地方。三百多家酒吧聚集在大约一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每一家酒吧都有驻唱歌手,每一个歌手都有自己大大小小的音乐梦想。

 

后海的歌手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中的大多数没能成为走上大舞台的幸运儿,吉他和歌声没有让他们握住世界,他们只是变老了。

 

最让杨子意外的,是走到后海,酒吧门口摆摊的大爷都说在今日头条上听到他唱歌了,「我还在手机里保存了。」他告诉杨子。





文 | 张啸柏




一首歌唱了超过5000遍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可以在给上百人唱这首歌的时候做任何事情。闹腾的酒客前,酒吧歌手高宇正第五千零N次在唱张学友的《饿狼传说》。他一边唱一边看看表,还有五分钟这一节表演才结束,他就发昏,「天哪,还有一首歌的时间,怎么办呀?我唱什么呀。」

 

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嘶吼着狂野90年代的狂野爱情;听众们拍着手叫好,丝毫听不见他的焦躁。

 

这是2016820日晚上11点。高宇所在的北京后海,是中国乃至亚洲最有名草根歌手寻梦的地方。三百多家酒吧集中在大约一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每一家酒吧都有驻唱歌手。每一个歌手都有自己大大小小的音乐梦想。



后海歌手


是在十年前的后海,杨子才第一次感到,依靠音乐或许也可以养活自己。

 

杨子原本是退伍的士兵,被分配去煤矿挖煤,这是上一代做了一辈子的事,他不愿意,人事处的人说,你不去也得去,档案都交过去了。他一扭头,背着吉他就去了北京。「我说我不被你们这么拨拉着转。」他要靠音乐养活自己。

 

初到北京,背着吉他的杨子先去了三里屯,他沿着三里屯的酒吧街,一家一家请求试唱,街走完了,也没人搭理他。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在后海找到了试唱的机会——这是北京的另一个酒吧重镇。终于有了第一次登台的机会,当时心里激动万分,「决定要奢侈一把,就去路边吃烤串,喝啤酒。」



后海歌手杨子

 

在大多数「歌手」心中,三里屯是比不了什刹海的。北京的什刹海(后海)既是全国闻名的景区,也是北京乃至整个北方,酒吧音乐文化最发达的地方:窦唯、何勇,那些传奇的名字总或多或少的与这儿产生过关联。300多家酒吧集中在大约1平方公里的逼仄土地上,在节假日,这儿的人流量高达20多万人次。

 

这是一条闹腾腾的小型音乐会之海。唱歌的人闹腾,听歌的人也闹腾。歌手说,曾经有听客或者干脆就是酒徒,听着听着,就冲出酒吧跳进了什刹海里,被警察捞上来之后,问他,干嘛跳河,他说,我听歌听得热啊。

 

老北京和酒吧文化,就这样混杂着音乐、湖水、传统与欲望,被商业搅拌在了一起,散发出一种对全国各地歌手们的致命吸引力。

 

初到后海,被吸引而来的杨子们很快就会沉溺于这片舞台:他们不但能在这里养家糊口,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能在这里找到身为「音乐人」的尊严。

 

虽然是卖唱的,可酒吧歌手也是音乐人。安定下来的杨子就向自己的酒吧老板提出,每天唱什么歌,老板不准指手画脚,不能像有的老板那样,问他为什么不唱《月亮之上》、《两只蝴蝶》。他喜欢唱李宗盛的歌,他说他唱的歌,就不招惹那些喜欢喝酒闹事打架的人,「我说我们唱我们的歌他们喝他们的酒,我们不是搞嘉宾的、搞洗浴的。」

 

年子和杨子是同一年到的北京,他给自己乐队定的规矩是,不接受点歌。「我们想唱啥是随心所欲的,而不是说为客人想要啥唱个歌,你愿意听就听,不听就拉倒,我不伺候你,所以说我们卖的是音乐,不是酒。」

 

相比之下,高宇显得更「纯粹」。他学美声,原来是男高音,唱起流行歌来也轻车熟路。最初当歌手,行情好的时候,三个月能赚十二万。但唱歌的地方,总是有点别扭,要么在夜总会要么在洗浴中心,在夜总会,「天上人间那种地方」,他在台上唱,大佬们在台下搂着美女喝酒;在洗浴中心,更没人听他唱歌了,「你想,穿个睡衣,在那儿泡着,小妞儿给捏着脚,捏着脑袋。」有时候碰到生意冷清,空荡荡的洗浴中心大堂内,就一个客人,他唱,人家还睡着了。

 

「我操,这是对音乐的一种亵渎啊,好吧,那我不干了。」他跟着几个朋友来了后海酒吧唱歌,这等于是放弃财路,在酒吧,一个晚上300块,还要整个乐队一起分。但他却开心,这才算是玩上音乐了。

 

高宇大眼睛,染着黄头发,一米八二的个子,台风正,保留节目是一首《我的太阳》。他在酒吧体验过成角的美妙。「起码有三分之二是奔着我去的。」他骄傲得回忆着。



后海歌手高宇

 

那是一段几乎梦想成真的日子,初到后海的年轻人意气风发,以一把琴,一首歌握住了世界。

 


时代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宇觉得,后海酒吧唱歌的氛围变了:越来越多的新歌手涌了过来,他们愿意以更低的价格获得出场的机会。

 

曾经以为握住的世界虚幻了起来,歌手们还能决定自己唱什么,只是老板可以决定让他们滚蛋。

 

「老板不懂,不懂音乐,他就想着钱,只想节省成本,我是一晚300,明天来一个乐队上你这儿试场来,只要200,一看都差不多,那200的演,300的滚蛋。过两天来一个150的,好吧,200的滚蛋,150留下。但肯定是有区别的啊。你去听,现在还有跑调的呢。」有一年时间,高宇没有唱歌了,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家里,每天两包烟,一斤白酒,愁闷难解。

 

高宇觉得自己要得抑郁症了。每个晚上他有四节表演时间,一节45分钟,他不再喜欢自己唱的那些歌了,《饿狼传说》已经唱了五千多遍,他要喝12瓶大瓶的啤酒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表演。

 

「就是郁闷。」从酒吧出来,他就开始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很多接手酒吧的是煤老板,带个大金链子,张口就骂人,他们能作出什么好酒吧来?」从酒吧街经过,杨子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去听,有的唱的太差了。为了招揽顾客,如今有的酒吧还有了钢管舞表演——歌手在一边唱歌,性感舞女就在另一边跳舞。

 

在后海十年后,杨子决定离开后海,远赴新加坡唱歌,再也不回来了。

 

「对一个歌手来说,后海不是一个好的环境。」年子说,他们对后海的幻想破灭了。

 

其实很难说是后海变了,还是杨子们变了。对后海的破灭感似乎是一种宿命,寄生于每一个对后海曾经心有怀念的歌手身上。

 

摇滚歌手何勇可能是第一批对后海失望的歌手。90年代,后海第一家酒吧开业的时候,何勇和窦唯整天都会跑过去喝酒唱歌,可后来酒吧越来越多,他就觉得味道不对了。

 

「我和后海是青梅竹马,可如今她变得如此风尘,你说我什么心情?以前后海是个多么清纯的小女孩啊。」何勇曾经这样对媒体感叹。

 

相比何勇这样的成名在前的歌手,后来的追梦者们大都过的不算如意。

 

许多人满怀希望参加了如火如荼的电视选秀,但往往被淘汰出局,既可能是因为万中挑一,竞争激烈,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杨子进了选秀彩排,却发现自己成了所有彩排歌手里面唯一一个被刷掉的人,有人顶替了他。后来才知道,原来所有歌手里面,只有他一个没有任何音乐公司的背景。

 

「这个事情过后,我这个人整个就变了,变得很消沉。原来以为好好的唱歌真的可以,这么多年练的东西没有白练。当时每天下了班出去喝酒,喝的烂醉。」

 

后海的歌手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中的大多数没能成为走上大舞台的幸运儿,吉他和歌声没有让他们握住世界,他们只是变老了。


还好,时代的发展,也会带来对这些酒吧歌手有利的改变。

 

杨子的音乐之路有了意想之外的起色。他用自己的手机录了一首《鸿雁》,乐队的朋友帮他传到了今日头条的的头条号上,虽然像素奇差,为了掩饰画质的业余,后期处理时不得不把色调改成灰白。但只用了几天时间,他的演唱视频就有了300多万的点击量,冲到了今日头条上音乐类视频的头名。

 

最让杨子意外的,是走到后海,酒吧门口摆摊的大爷都说在网上听到他唱歌了,「我还在手机里保存了。」他告诉杨子。

 

这是另一条可能的路径——不用依赖于传统的唱片业,而是让互联网成为自己的舞台。可以在网络上去寻找自己的听众,更主动的去展示自己,而不是被动地等待传统唱片业来发掘他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

 

作为一位酒吧歌手,怎么想象得到自己的歌声,会有三百万,乃至更多的人愿意听呢。


▼杨子《鸿雁》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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