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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IS的性奴|女性

2016-09-20 卢安琪 人物



对于性奴幸存者而言,大多女性会刻意隐姓埋名,让自己尝试去遗忘。但来自伊拉克北部的纳迪亚选择的却是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并为那些还在IS的魔掌中的雅兹迪女性发声。


开口讲述自己的痛苦经历并不容易,但这几乎是纳迪亚·穆拉德(Nadia Murad)女士每天都在做的事。





编译卢安琪

编辑|张薇




2014年,被囚禁3个月后,来自伊拉克北部的纳迪亚趁着夜色逃离了IS控制区。在2015年底联合国第7585次会议上,这位雅兹迪女孩讲述了她的族人被屠杀、自己成为性奴的经历。伴随着长久的沉默与轻微的抽泣,逝者的遭遇重见天日,而生者的苦难远未终结。


4天后,21岁的纳迪亚又接受了《时代》的采访。记者凯洛特(Charlotte Alter)这样描述纳迪亚给她的第一印象:「她差不多和我同样的年龄,穿着一件和我同款的皮夹克,头上的发箍也都一样。但当我向她微笑时,她转过了头。她并不经常跟我目光接触,但当她这么做时,她的双眸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纳迪亚在绷紧自己。她知道自己又要讲述一遍自己的经历,尽可能详详细细的——IS到达她的村庄时发生了什么,她和其他妇女们被带去了哪里,她被倒手卖过多少次,在那些囚禁她的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


对于性奴幸存者而言,大多女性会刻意隐姓埋名,让自己尝试去遗忘。但纳迪亚选择的却是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并为那些还在IS的魔掌中的雅兹迪女性发声。


「她们的生命曾经被摧残,如果我们再不发声的话,她们将继续停留在一个被摧残的状态。」纳迪亚说。


根据雅兹迪人口口相传的历史,这个民族曾经遭受72次入侵。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长达10个世纪,他们一直是外族眼中的「异教徒」和「无信仰者」。对太阳、凤凰、火神的图腾崇拜,常被误认为与拜火教同宗共源。雅兹迪神话中,上帝最先创造了七大天使,为首的「孔雀天使」在穆斯林看来,则是撒旦的象征。他们说着库尔德语,却从未依附于任何民族。在伊拉克的尼尼微平原,在辛贾尔山区,35万雅兹迪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在联合国的大会上,她描述自己一年多前的生活:2014年7月,她和母亲、兄弟姐妹尚在一个名叫Kocho的伊拉克北部小村庄里享受着生活的宁静。那时,历史课是她的最爱,她的理想是成为一个老师。对于即将而来的厄运,她一无所知。


一个月后,IS像飓风一样改变了她的生活。8月3日,IS士兵开始出现在Kocho,纳迪亚能认出街头的他们,此前,她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些人的暴行。8月15日,IS士兵让所有人在小镇郊区的学校里集合,男人和女人被分开。312个男人被拉出去杀害了,包括纳迪亚的兄弟们。而他们的妻子、姐妹、母亲则被装进公交车里,一路开往摩苏尔城,那里是俘虏交易的中心。途中,80多位年长的女性也丧命枪下,只是因为她们太老了,在奴隶市场上不易出售。


但纳迪亚无暇悲悼。IS在占领区恢复了奴隶制,并纵容大规模强奸和对非穆斯林妇女的性奴役。IS士兵相信,如果一个女人被10个穆斯林强奸,她就会被转化。在摩苏尔,纳迪亚和约150名同行的被认为年轻而漂亮的女孩,成了IS士兵的性奴。


她们中,最小的女孩9岁,最大的28岁。每天早起的例常清洗后,她们被带到宗教法庭拍照,照片贴满一面墙,供士兵挑选。「一些人把头发弄乱,或是往脸上涂抹电池的酸液,想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都没用的。」纳迪亚的侄女目睹了一个女人割开自己的手腕,还有人从桥上跳下去。关押她们的房屋顶楼有间血迹斑斑的屋子,「墙上布满血手印」。


不过,纳迪亚从未想过自杀,她希望这些人能杀了她。最终,带走她的士兵高而瘦,有长长的头发和修剪齐整的胡须。他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但她从没见过。她被关在一个单间里。第一次逃跑换来了一顿毒打,她被6个士兵轮奸,最后昏了过去。


纳迪亚清晰记得,被强暴前,IS士兵会强迫女人们祈祷,但没有一个施暴者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悔意。


2014年11月,纳迪亚终于成功出逃,辗转来到难民营度过了一年。住在伊拉克难民营时,纳迪亚第一次开口讲述自己的经历,而更多女性永远没能走出IS的阴霾。有人因严重幻听而自毁容貌,还有几十人自杀身亡,超过1000个雅兹迪女人被送往德国接受心理治疗。


次年夏天,她加入「自由雅兹迪基金会」,一个为雅兹迪难民提供救援的NGO。机构网站的Logo是一双手组成的鸽子,展翅欲飞。这个古老民族的自由、和平,此刻完全倚赖外界援手。纳迪亚也入选了基金会的救援项目,2015年11月起定居德国。


2015年12月,联合国安理会找到基金会,希望邀请一位逃离IS关押的年轻女性出席会议,纳迪亚同意了。「我所讲述的一切不仅关于自己,更代表我的家庭,我的族人,交战区的孩子,以及所有被IS威胁的人。」当她坐在安理会的席位上,3分14秒的独白结束,她用手捂住了脸。


今年4月,她来到了希腊境内的难民营。在帐篷前,她和一群孩子团团围坐,听一个男孩用库尔德语唱歌,歌声戛然而止,她没有忍住眼泪。


重获新生,但她并未感到自由,甚至更加孤独,因为IS仍然逍遥法外,3400个雅兹迪人仍然被囚禁,而故土难回,无论是伊拉克还是库尔德政府,都没能帮助难民逃脱IS掌控。在今年5月被提名诺贝尔和平奖后,纳迪亚说,「忘了这些吧,在提名我之前,他们首先该把被绑架的女人和孩子救出来。」


2015年12月至今,她发布了548条推文,字里行间都是两年前大屠杀的影子:与媒体访谈,和各国首脑会面,探访难民营,幸存者口述史……唯一称得上抱怨的,是5月这一条:「国际刑事法庭依然毫无作为,而大屠杀已经过去了两年,真奇怪为什么要成立这个法庭?!」很难想象纳迪亚怒气冲冲的样子。那些合照上,微笑的是带来希望又最终落空的各国领袖,她则面无表情,除了眼神中充满犹疑,一种受惊的动物再次面对人类时的犹疑。


「我已经向全世界呼吁了9个月,希望把IS绳之以法。为什么不能将IS送上国际刑事法庭?为什么不停止提供物资与军火支援?为什么不和他们的意识形态对抗?仅仅用炮弹是无法摧毁那些怪物的。所有和我对话的人都充满同情。我走访的17个国家,那些政府领导人都表达支持,但没有任何行动,甚至没能为难民提供安全的居所。两年来,雅兹迪人的处境越来越糟,屠杀仍然在继续,而世界沉默依旧。」今年8月的Kocho大屠杀纪念日之前,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几天后,她又出发了,这次希望之行的目的地是澳大利亚。纳迪亚再次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我们不需要空泛的同情,我们渴望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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