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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靠卖艺养家糊口,现在持证上街做直播……广深街头有这样一群艺人

欧楚欣 曹嫒嫒 南方日报 2018-08-23

近年来,在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中,兼具艺术与生活追求的街头艺人群体,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出现,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和喜爱,他们中有高手,亦有凡人,或因生计、或因热爱而走向街头,是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曾几何时,街头艺人更多是“流浪”的角色。近年来,广州、深圳等地创新探索街头艺人管理模式,与街头艺人签订自律公约,实行“划定区域、固定位置、抽签派号、核准入场、规定时间、持证上岗”的管理模式,“安家”的街头艺人越来越有序地融入城市。


为街头艺人“安家”,让艺人持证上岗,彰显一个城市的包容和开放,也是营造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格局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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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9日18时,深圳市民广场,骆宏俊的二胡声与城市的夜晚同时降临。他着一身素净唐装,苍颜白发,专注地拉着《赛马》《女儿情》等二胡名曲。摆在他面前的琴匣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乃胡琴国粹,当吾辈传承。不拖累儿女,凭才艺谋生”,匣里散落着路人打赏的一张张零钱。


今年63岁的骆宏俊在街头摸爬滚打十数年,凭着拉得一手好琴,供一双儿女读完大学。在广深的大街小巷,和骆宏俊一样的老年街头艺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以传统文化手艺为生,有的为乞讨生活,有的为热爱艺术,在街头生活数年。


常年的街头生活经历,让他们习惯了风餐露宿,与城市街头文化相因相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年事渐高,历经岁月磨炼后的手艺,在街头愈发散发出魅力。他们喜爱这份事业,喜爱观众的掌声,唯一的担忧,是当身体撑不住时,手艺难再传世,生存也有压力。


▲ 深圳街头二胡艺人骆宏俊


手艺逐梦

为乞讨生活,为热爱艺术


骆宏俊已在街头拉琴18年。8岁就喜欢上二胡的他,靠自学练就琴艺。年轻时,他做过知青,做过职员,开过歌厅,听说深圳“遍地黄金”,事业有成的他离开湖北老家,南下深圳做生意。


到了深圳的骆宏俊发现,自己对经商始终提不起兴趣,生意接连失败后,一时间生计成了问题。不甘心回去的他,想起了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间断的二胡手艺,从2000年起,便成为了一名深圳街头艺人,带着二胡行走于大街小巷。


走近街头艺人,每个人身后,都有独特的故事。


和骆宏俊相似,52岁的吴忠文也在同一时期,选择了当一名街头艺人。吴忠文说,他出生在陕西一个家道中落的旧时官宦之家,幼年父亲早逝,家境陷入贫困。


从小热爱传统文化的他,从三四岁就开始学画画,与家中庭院的残砖败瓦相伴,自学为乐。练字时,他用毛笔蘸上黄泥水反复写;画画时,他就用树枝、瓦片,照着家中的木雕砖刻等临摹;下雨时,他还收集巷道上的烂泥,照着门前石狮捏泥塑。


稍长大些,吴忠文离家闯荡,凭着儿时练的手艺,靠卖字画为生。到上世纪90年代,国画、雕塑、书法、室内设计样样精通的他,创建了自己的文化公司。在别人眼里,他俨然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工作者。


但2000年初,他作出一个令人惊讶的决定——放弃原有工作,成为深圳的一名街头书画家,一边在街上展演才艺,一边接私人定制的订单。


▲深圳街头画家吴忠文


城市的高速发展,给艺术的呈现提供了诸多平台,街头艺人群体也不断扩大。在广东各个城市的街头,和老骆、吴忠文一样的艺人不在少数,他们虽出身不同,手艺各异,但都有相似的追求:为乞讨生活,为热爱艺术……


77岁的李世琏是辽宁沈阳人,2000年从沈阳来到广州,做过泥塑、广告、喷绘,靠打散工维持生计,因年老视力弱,手艺达不到工厂要求,被老板辞退,一度露宿街头。曾当过小学美术老师的他,有点画画的功底,从2002年起,为了赚取生活费,他开始在商场、公园里为人画像。


在过去这些年里,李世琏没少遇到和他一样凭一技之长在街边讨生活的人,“唱歌的、跳舞的、弹吉他的、做小工艺品的,南北都有”,李世琏说,这些艺人中,大多是已经成家了的,“到街头来,是想多挣点钱”。


▲广州街头画家李世琏


街头生活

曾从垃圾箱里找食物填肚子


街头的生活并不容易,对于上了年纪的艺人来说,就更加难熬。


李世琏清晰地记得自己在街头画第一个画像的场景。那是2002年的春节,因为画得不像,对方没给钱,直接就走了。那天他还画了两张,一共挣了十块钱,“别人看我可怜,虽然画得不像,最后也给了钱”。


在刚开始画画的几年里,李世琏画一张只收五块钱,一天下来也才二三十块钱的收入,一个月下来顶多能交上房租,没钱买饭吃的时候,他曾从垃圾箱里找食物。


广州大大小小的十字路口、过街天桥,李世琏都待过,花园酒店周边人流量大,画画生意也好,他曾好几年都在附近的马路摆摊。


由于住得远,李世琏每天下午都要骑三个半小时自行车,在傍晚时赶到花园酒店附近的建设六马路画画,直到深夜,再骑车赶回小洲村,来回需要7个小时,有时实在熬不住,他就停下来,找个地方倒头便睡。


和李世琏不同,吴忠文虽没有生存难题,但也面临诸多压力。一开始,吴忠文的家人朋友都不支持他,觉得这是一种“乞讨”,不光彩。“很多人对街头艺人还是有偏见,但我自己觉得好,每个人对生活方式的选择不一样。”


在吴忠文的坚持下,身边的人慢慢开始理解他。但吴忠文坦言,在街头画画得到的打赏并不多,收入也不稳定,与往日相比可谓是一落千丈。


▲深圳街头画家吴忠文


其实,在城市化进程中,与街头小贩相似,不断壮大的街头艺人群体与日益规范的城市管理间,也存在“碰撞”。


一开始,骆宏俊在华强北拉二胡,很多时候,街头艺人和城管之间开展拉锯战。后来,街头艺人和城管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基本是他们来,我就走,他们走,我就去表演”。老骆直言,以前应对城管的经历,如今还留下了一些“条件反射”,“看到穿制服的走过来,马上就会肉绷紧,心怦怦直跳。”


对于这一经历,李世琏也深有感触。他说,只要城管一来,他就得收拾东西,“有时正在给人画画,他们一来我就得收拾东西,有些顾客可怜我,说可以等会再接着画,有些顾客没那么多时间等,我就白画了。”李世琏说,很多城管也明白老年街头艺人的不容易,相对来说对他已较为宽容。


“转正之后”

给老年人授课,做网络直播


为了可以在街头继续表演,老骆等艺人从2010年就开始向有关部门申请办理演出证。彼时,老骆写了一封《市民广场街头文化展演活动申请》的材料,相继递交给莲花街道办及深圳文体局,有关部门表示没有权限办理演出证。经过一番沟通,双方达成共识,虽然街头表演暂时不能合法化,但城管也不过多干预街头艺人的表演。


直至2015年,老骆终于领到期盼已久的街头艺人表演证。“领证之后,我们在这里表演没有其他人来干扰,大家也不用抢位,场地变得有秩序。”


“再艰苦的日子我都坚持下来了,我的心是属于二胡的。”老骆表示,一开始做街头艺人是生活所迫,但后来已经喜欢上街头艺术。作为一个二胡演奏者,他想让优秀民族文化在街头得以传播,让更多年轻人能感受到民族文化的魅力。


▲深圳街头二胡艺人骆宏俊


这些年,凭着在街头拉琴,老骆供一双儿女读完大学。如今,他在深圳街头艺人圈里小有名气,不少市民还跟他拜师学艺。近年,他创建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同时在老年大学开班授课,专注于推广二胡民乐。此外,还在视频平台上做网络直播。


而对于吴忠文来说,如今,他养家糊口的主要收入来源,绝大部分还是来自客户的私人定制订单,包括雕塑、设计、画画等。平日,也有朋友推荐他去企业、商城等地现场写书法、画国画。


“艺术来源于生活,搞创作更不能闭门造车,需要切合实际的人生经验和沉淀。”在吴忠文看来,街头最能贴近不同阶层的社会大众,是激发艺术灵感的地方,有助于提升艺术创作质量。摆摊闲着时,他会对着广场上的游人等画素描速写来锻炼自己。


对于未来,吴忠文说他还会继续在市民中心广场为市民展演,继续现在的生活方式。“艺术是我的一生所爱,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我也已经把家安在深圳了。”对于这座城市的未来,他很是期待。


不过,能安享晚年的街头艺人始终是少之又少。李世琏说,常年日夜颠倒、风餐露宿的生活,给他的身体造成一定的伤害,而去年画画回家路上的一场车祸,撞伤了他的肩膀,更让他身体每况愈下,他已近一年没有上街画画。


老骆也坦言,深圳目前的街头艺人越来越少,能靠街头卖艺维持基本生活的人终归很少,那些技艺一般,又没有持证的老年艺人处境相对差些,收入不高,生活也没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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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 | 南方日报、南方+记者 欧楚欣 曹嫒嫒 实习生钟璐瑶 发自深圳

图片/视频 | 张迪 实习生季思岑 张焱焱

编辑 | 冯仕妍 洪鑫

校对 | 曹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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