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弑母少年被释放，该不该让他重回校园？

12月2日，湖南沅江12岁男孩吴某持刀将母亲杀害。因不满14岁，男孩被警方释放，其亲属表示想把他送回学校继续接受教育，但遭到了昔日同学家长的反对……

案情回顾

12月3日，沅江市委宣传部发布消息称，沅江泗湖山镇发生一起家庭命案。

12月3日12时24分，沅江市公安局接到群众报警称：泗湖山镇东安垸村发生一起命案。

接警后，市公安局迅速启动命案侦破机制，市刑警大队、派出所民警立即赶赴现场开展侦查和勘验工作。经查，受害人陈某（女，34岁，沅江市泗湖山镇人）被人杀死在自家卧室内，身上多处刀伤，嫌疑对象已锁定为其子吴某（男，沅江市泗湖山镇人，六年级在校学生）。目前，嫌疑对象吴某已被警方控制。

经初步审讯，吴某因不满母亲管教太严、被母亲打后心生怨恨，于12月2日晚9时许持刀将母亲杀死。3日上午，邻居发现情况后向公安机关报警。

据报道，在警察赶到案发现场前，吴某曾说：“母亲不是我杀的，她是自杀。”后来警察来了问询，他才承认是自己杀了母亲。

而杀害母亲的原因，是吴某在家中抽烟，被母亲发现后用皮带抽打，男孩不满母亲管教太严，心生怨恨，因此用菜刀，连砍母亲20余刀，导致其母当场死亡。

作案后当晚，吴某带着2岁的弟弟一直留在家中，他先是拿着母亲的手机假借母亲的名义向班主任请假：“胡老师，吴某明天请假行不，他感冒了”，甚至在外公登门时镇定地撒谎说：“我妈去外面了，没在家。”

吴某被带走时，有村民问他为何会杀母亲，他回答：“我就是恨她。”

回不去的村子和学校

距离《刑法》规定的最低刑事责任年龄——十四周岁，吴某还有两年。因为没有达到负刑事责任的年龄，12月5日，派出所民警叫亲属去商量吴某获释之后的看管问题。

吴某的叔叔吴杰明（化名）和几个亲戚见到了他。吴杰明忍不住问了吴某几个问题，却得到一串失望的回答。

“为什么要抽烟？”

“我们班几个同学也抽。”

“你把你妈妈杀了，你认为错了没有？”

“错了……但是我又没杀别人，我杀的是我妈妈。”

“那以后怎么办？”

“学校不可能不让我上学吧？”

吴某获释后，和父亲、爷爷奶奶在一起，他们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一家宾馆里。奶奶说，自从吴某被释放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现在民愤太大了，孩子也回不去家里，周边人都怕。”

获释的第二天，吴某的父亲曾带着他回了一趟泗湖山镇中心小学，希望能够继续上学，此时问题出现了。湖南沅江市教育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有来自吴某原就读学校的学生家长向学校提出，担心悲剧再次发生，拒绝他返校读书。

是否让吴某重返校园，网友展开讨论，有人感慨孩子也是受害者：

有人说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有网友认为让他重返校园对他人不公：

更多的网友说，这种行为应当受到严惩：

其父望政府帮其接受教育

当地政府：已有后续安排

在吴某父亲眼里，弑母后获释的12岁儿子最近几天表现“和平常一样”。

12月12日，吴某父亲对澎湃新闻表示，对于儿子杀了母亲一事，自己感到“心情很复杂”。他坦言，性格内向的儿子平时也很少与自己沟通，事发后这段时间儿子并无太多异常，话也很少讲。

如今，因为同学家长的抵制，儿子重返校园之路并不如意。吴某父亲希望政府能帮助儿子接受教育。如果有关方面希望自己在家里带小孩，他也将不会再外出打工。

谈及未来，吴某父亲并不赞同儿子回到村里。他称，儿子12月6日获释回家，家里人第二天就带其住到镇上的招待所。这么做，也是考虑到村里其他小孩害怕，同时也不想让自己小孩面对村民太多质疑。

回忆起12年来与儿子相处的时光，吴某父亲表示，儿子大概不到6岁时，自己就去广东打工，一年回家一两次，对儿子管教较少，多是电话联系。

吴某父亲还表示，因为没有一技之长，自己这些年虽然在外打工，但收入甚微，办完妻子的丧事后，家里所剩积蓄很少，这几天和儿子的生活费都成问题。

12日，澎湃新闻从当地获悉，目前，沅江市教育局正在为吴某制订后续学习计划，尚未确定最终方案。另据吴某奶奶透露，12日下午，吴某原就读学校的两位老师来到他们所住的招待所，表示从次日起，学校会派吴某的任课老师每天来招待所给吴某辅导功课。

据红网时刻新闻报道，目前，吴某已被带离原生活环境，因其未满14周岁，未达到刑事责任年龄，暂时对吴某采取下列教育管束措施：由其监护人及公安、教育、镇政府共同对其进行定点监护管理，并进行心理疏导、法制辅导、文化教育等。有关部门将根据吴某教育转化情况和相关法律规定，采取进一步教育管束措施。

专家：回归社会前应进行干预和评估

中国政法大学青少年犯罪与少年司法研究中心主任皮艺军认为，吴某弑母案是一个比较典型的隔代抚养的案件。

吴某是一名留守儿童，父母在他半岁的时候就外出打工，由祖父母抚养。皮艺军说，缺失了父母的陪伴，吴某对父母十分怨恨，怨恨父母把他抛弃，自己在外面挣钱。

当吴某母亲回来，再去教化他的时候，这种约束对吴某是无法忍受的，他的情绪就转化成泄愤、报复，将母亲杀害。这是对过去无感情生活的一种反应，他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心中的仇恨。

北京青少年法律与咨询中心理事长宗春山表示，吴某虽不负刑责，但司法系统需要对他本身以及生活的环境进行系统干预。如果让吴某继续在原来的社区生活，这对他本身也是一个很大的伤害，周围人对他重复地“贴标签”，可能会使他重走犯罪道路，而且这件事也会对周围的人造成恐慌。

宗春山认为，相关部门应对吴某每一个阶段的心理、智商、社会适应状态进行评估。通过评估，去观察他的认知是否有提升，是否对弑母有反省，从而更好地进行完整系统的干预。在确保吴某对社会没有危险后，他才适合回归社会。

评论

低龄化犯罪 管控不该是“真空”

■王庆峰

未成年人杀人获释后，该不该返回校园？这个引起网友争议的话题，来自于一则真实案例。不久前，湖南沅江12岁男孩吴某因不满母亲管教太严，被打后心生怨恨将母亲用刀杀死。但由于未达到法定年龄，吴某很快被警方释放。其父表示，儿子获释后想送回学校读书，结果遭到多数家长反对，希望当地镇政府能帮忙管教。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满16周岁，为完全负刑事责任年龄；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为相对负刑事责任年龄；不满14周岁，不管实施何种危害社会的行为，都不负刑事责任，即完全不负刑事责任年龄。12岁的吴某，被释放于法有据，但是对其他家长来说，不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根据现有情况来看，吴某能做出这种事情，至少说明了他心理有障碍、情绪不稳定、行动不可控，允许他回校，就如同在大家身边放置一颗“定时炸弹”，未免使人心忧。我们强调维护个人的合法权益，但其他人也有基本的人身安全权，也享有免于恐惧的自由。允许严重犯罪的人回校读书，看起来是为当事人负责到底，但对其他人来说反而是不负责。本着整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的原则，确实不该让他回校。

但正如其父之问，不回学校，该去哪里呢？弑母案虽是个案，但却反映了“对低龄化未成年人犯罪缺乏矫正措施”的普遍难题。低龄化未成年人犯罪，经过严格管教矫正并确保改过自新，是保护未成年人的题中之义，也是相关部门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就现实情况来看，很难找到具体场所对其“收容教养”，按照规定，送入少管所的年龄起点是14岁，转入工读学校起点为13岁，12岁及以下正是谁都不管的“真空期”。另一方面，目前对低龄化未成年人犯罪，相关部门比较倾向“不捕不诉”，即便一些达到刑事标准的案件，也有人主张“和稀泥”，“冰释前嫌”。如此，找不到让谁来管，也没有人愿意管，结果就是对其“放任不管”，这真的是对他们好吗？

必须强调的是，“保护”不等于“纵容”，保护未成年人不等于保护未成年人犯罪。教育挽救、免于惩戒固然美好，但是落到实践上就容易让人没有痛感，让人觉得犯罪没有成本。现实中出现了一些案例，由于对14周岁以下的低龄化犯罪“放任不管”，一些未成年人看到了其中“空间”，主动寻衅滋事，还有个别人重复犯罪。这说明同样是未成年人，有的人身心正在发育，可以反思和改正自己的错误，但也有人冥顽不灵、不思悔改。对后面这种人，必须加强管束教育，令他不敢再犯，从而达到震慑其余、保护大多数人的目的。不管就相当于纵容，真管束才是真保护。

中国有句自古流传的谚语：“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然简单粗暴，但却蕴含着最朴素的道理，那就是先为被害人伸张正义，再保护罪犯的合法权益，顺序不能搞反了，本末不能倒置了。笔者认为，无论什么形式的作恶，都不能没有代价，未成年人不该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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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南方日报（NF_Daily）综合南方+客户端、澎湃新闻（thepapernews）、红星新闻（cdsbnc）、封面新闻、中国新闻网、中国青年报等

编辑 | 洪鑫 陈茜

校对 | 吴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