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盗文物进入博物馆前,都经历了什么?
白釉带温碗酒注、带托盏、花口盏盘,宋代,陕西凤翔“1.16”系列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追缴
大IP《盗墓笔记》以及《古墓丽影》等电影的流行让大家对“盗墓”并不陌生,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于巨大利益面前将文物“上交国家”绝非易事。此外,即便被盗文物历经艰难最终来到公众视野下,它或许也已不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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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行为古已有之,在春秋时期厚葬之风兴起后,这种进入墓穴偷窃财宝的行为便屡禁不止。无论是墓中的防盗措施,还是现世的舆论压力及各种惩戒方式,都无法阻挡贵重陪葬品对人们的巨大诱惑。
兮甲盘,青铜,高11.7cm、直径47cm,西周宣王5年,南宋宫廷旧藏,于2017年西泠印社春拍以2.13亿人民币成交。
今天,我们在文艺作品中看到盗墓的惊险刺激与神秘莫测;而在文艺作品外,与“盗墓”相伴的往往是“法庭”“交易”“打击犯罪”等关键词,在正邪交锋中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真实较量,也是一曲文化遗迹的哀歌。
杭州余杭凤凰山上的盗洞;盗墓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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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运”或“不幸” 」
三年前,海昏侯墓的出土文物惊艳了世人,它们以熠熠金光和繁多的数量令人印象深刻,在地下世界展示着2000多年前仅做了27天皇帝的汉废帝刘贺的丰厚财富。而该墓作为中国发现的面积最大、保存最好、内涵最丰富的汉代列侯等级墓葬,也为人们提供了理解汉代历史文化生活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
海昏侯墓主椁室出土金器
海昏侯墓出土透雕龙虎玉佩
然而,这座墓却是从盗墓者手中夺下的。2011年,南昌市观西村的几位村民在墎墩山上发现一个类似盗墓的洞,便第一时间向当地派出所报警。
海昏侯墓出土车马器的纹饰
当天,文物部门的工作人员便赶到现场勘察,发现有14.8米的盗洞,椁板已被锯开,万幸的是墓中遗物基本未被盗。之后经过考古人员五年间对海昏侯墓及附近区域的抢救性发掘,才有了我们如今能在博物馆看到的这段西汉辉煌。
江西省博物馆基本陈列:惊世大发现——南昌汉代海昏侯国出土成果展
然而,并非所有墓葬都能如此幸运地被早早救下,更多遗址在盗墓的过程中被破坏;而文物离开墓地后,也可能有着不同的命运。
比如在辽宁朝阳的牛梁河红山文化遗址,埋藏着起始于五六千年前的秘密。高水平的玉器是红山文化的一大特点,这吸引了墓葬强盗们贪婪的目光和疯狂的盗掘,最终对这里华夏文明最早的文化痕迹之一——红山文化的遗址造成了极大破坏。
玉龙(上)、牛首玉人(下),新石器时代·红山文化,辽宁朝阳“11.26”系列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追缴
又如在河南安阳,殷墟遗址边缘地带的商代晚期墓葬被盗掘,部分文物被以700万元卖出,而一些文物则因保存状况较差而被犯罪分子随意丢弃。在殷墟核心区的一起民房内的盗掘案中,骨器也因为被盗墓者人为没有价值而平常地丢弃乃至破坏。
刻辞卜骨,商代,河南安阳小屯西地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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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口”夺文物 」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暴利之下,被盗文物的包裹外往往有着正邪交锋的明枪暗箭。在西藏山南某盗掘古文化遗址的犯罪团伙中,其成员大多携带枪支、弹药等凶器,不计后果的犯罪行为使夺回失窃文物的过程十分危险。
铜金刚亥母坛城,11-12世纪,西藏山南“8.18”系列文物盗窃案追缴
有时,连本应属于“正义”的一方也会在利欲熏心下沦为文物犯罪的“保护伞”。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闻喜侯氏“盗墓黑帮”从1993年起逐渐发展出“一条龙”犯罪链,到2018年落网前,至少偷盗过18处墓穴,几乎偷出了一座涵盖整个中华文明发展史的“小型博物馆”。而这背后,则是当地多名文物犯罪侦查大队警察的“帮助”。
鸟形青铜灯,战国,山西闻喜“6.03”系列盗掘古墓葬案追缴
懋青铜尊,西周,山西闻喜“6.03”系列盗掘古墓葬案追缴
青铜觥,商代,山西闻喜“6.03”系列盗掘古墓葬案追缴
这让人敢与国家力量对抗的文物犯罪,其“获益”可能有多大呢?2014年,一批犯罪分子蜂拥至明末张献忠在四川眉山的“江口沉银”处,截至警方抓获他们时,涉案文物交易金额竟已达三亿余元人民币。
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明代,四川眉山“5.1”特大盗掘倒卖文物案追缴
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印底(左)、银锭(右),明代,四川眉山“5.1”特大盗掘倒卖文物案追缴
而在辽宁朝阳“11.26”那“最大”盗墓案中,按专家估算的市场拍卖价值计算,仅追回的涉案文物就值超过五亿元人民币。大量被盗文物流入民间市场,其中又难免真假掺杂:该案主犯姚玉忠就曾出售过现代制的马蹄筒形玉箍。
马蹄形玉箍,辽宁省博物馆藏,属于红山文化的典型器物。
另有大量文物则被倒卖出国,而能被追回的实属凤毛麟角。比如2004年在陕西省被盗的唐贞顺皇后敬陵石椁,27吨重的它竟被拆解走私到美国,后来得益于法律保障、专业技术和国际合作等方面因素,才终在2010年被成功追回。
唐贞顺皇后敬陵石椁(正面),2.45×3.99×2.58m,唐代,展出于陕西历史博物馆。
唐贞顺皇后敬陵石椁上的部分图案线描
唐贞顺皇后敬陵中被倒卖出国后追回的壁画之“红衣男装仕女图”(左)、壁画残留的飞鸟(右),在受到破坏的画面上仍可见流畅的线条与生动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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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葬文物:救我 」
如果能在一开始就守住墓葬当然是最理想的,这样文物便可得到应有的保护,与之相关的大量历史文化信息也能以现有的科学方法留存。可是我们的古人活动范围大,世世代代累积下来的墓地分布广、数量多;而相比暗处源源不绝、伺机而动的盗墓贼而言,能日夜守卫古墓的人力终归是有限的。
人身鱼尾形金饰片(上)、骑射形金饰片(下),唐·吐蕃,青海“3.15”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追缴
那么在人力有限的情况下,若提高技术是否会有所改善呢?是的。但是在巨额金钱的驱动下,盗墓贼也会不断改进犯罪技术,造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局面。
比如就以盗墓绕不开的步骤“挖坑”而言,盗墓贼为了缩短作案时间、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从简单挖坑改为使用炸药炸、挤压式爆破;而由于爆炸会引起震动,公安机关便提前在大墓群布防,一有爆破震动就立刻赶赴案发现场;之后,盗墓贼又会随之改进“挖坑”方法。
海昏侯墓的酒具库,319年的豫章郡大地震使海昏侯墓幸免于盗掘和爆炸。
海昏侯墓车马坑中车辆与马匹的痕迹
但是,无论盗墓贼如何“改进”,成为怎样的盗墓“高手”,其目的也是将国家的文物变成自己的金钱。至于不能卖钱的腐烂木头在某层土里留下了什么痕迹、容器里装了什么食物、丝织品放成什么形状,或者墓中壁画、随葬品与墓主人有怎样的空间关系和秩序,背后是古人怎样的生活和观念等等,文化谜底的线索支离破碎、消失殆尽也对盗墓者“无关痛痒”。
海昏侯墓中车马的当卢及纹饰
海昏侯墓中的多子奁,它在汉代除了可以盛放食物、书简之外,还作为妆奁用来盛放梳妆用具。
海昏侯墓墓室结构图(局部),在地下这居室般的布局以及一应俱全的器物中,我们或可见汉人“事死如事生”的观念,也可窥其在世的生活。
面对文物的求救,我们能做什么呢?首先,是坚守底线,绝不参与文物犯罪。同时,在理想状况下,如果大家能够辨别并拒绝购入新出土的文物,那么被盗文物就失去了市场,盗墓无利可图便不再如此猖獗。
勾云形玉佩(上)、玉猪龙(左下)、玉龟(右下),新石器时代·红山文化,辽宁朝阳“11.26”系列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追缴
更进一步的是,我们可以像陕西宝鸡的曹某一样,在发现盗墓情况后主动报案;或见到流失文物后为公安机关提供宝贵线索。虽然一个普通人的力量相比犯罪集团是微不足道的,但汇聚起来的渺小力量却能为打击文物犯罪的国家力量打开无限可能。
白釉带温碗酒注,宋代,陕西凤翔“1.16”系列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追缴
当被盗文物最终历经艰辛终于回到公众面前时,来自每个人的力量也便给养了每个人。而当我们走进博物馆、遗址公园等公共机构时,接触、了解和珍惜眼前的文物与文化,让所见流入所想,这本身或许就是在回应它们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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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赵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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